在所有人都忙著關注故鄉世界以及先祖遺物何時能被解謎的時候,有一個人還在同時著眼于其他事務——塔維爾,這個線程數已經多到不科學的眼鏡姐姐,她在運回先祖方舟(這是我們給那殘骸起的名字,珊多拉覺得它應該是艘移民方舟)的第二天突然報告,發現了墮落皇帝哈蘭的痕跡。
當然,作為一個科學家,她并沒發現哈蘭那只神秘消失在虛空深處的艦隊,事實上她發現的痕跡來自一塊殘破的金屬板:就是我們來這里的路上,小烏鴉麥迪雯撿回來的那塊裝甲碎片。
我和珊多拉等人匆匆趕到了存放裝甲碎片的分析室,看到有三個塔維爾正在這里忙碌,還有十幾個助理技師正在幫忙,那塊破破爛爛的裝甲板則被安置在無重力平臺上空,已經被分成了幾十個規則的小塊,在平臺的光柱中轉著圈飄來飄去。
塔維爾之一向我們迎了過來,另外兩個塔維爾則走去啟動設備以及指揮她的一大群助手。
“這東西是哈蘭艦隊留下的?”珊多拉皺著眉,盯著那些零零碎碎的裝甲殘片。
哈蘭和他的殘余部隊神秘消失在虛空深處已經有些日子了,派去墮落使徒邊境刺探情報的間諜小隊始終沒看到那支艦隊的蹤跡,我們也利用離世庭園的虛空掃描功能對哈蘭殘部消失的方向進行過長達七十二小時的照射,但那支部隊在撤離時的動作飛快,并且非常善于隱匿自己,可以說在上次邊境保衛戰之后,我們就徹底失去了這個強大敵人的蹤影。
如今他們卻在一個最不可能的地方出現了:遠疆,與當時戰場簡直有橫跨整個帝國的距離!
“現在還沒法解釋這支艦隊是怎么來這地方的。但樣殘片上確實有哈蘭艦隊的印記。”塔維爾將她手中的數據終端打開,在我們眼前形成了一個清晰的全息影像,影像上顯示的是那塊裝甲碎片的細微結構,而在這細微結構中我才看到哈蘭艦隊的標記。這個標記肯定也是被處理過的,或許塔維爾用信息重構之類的技術還原并加強了它,因為當初小鳥剛把這玩意兒帶回來的時候珊多拉也檢查過,她就沒看見這印記,以珊多拉的掃描精度,原不會遺漏這些重要信息。
“這么小哇?”淺淺趴在全息影像前面研究了一會。特別驚奇地說道,“弄這么小是給誰看的?叮當都比它大。”
“不是給任何人看的,”珊多拉解釋道,“在皇家艦隊的飛船裝甲上留下小型標記是一種習慣性做法,那是上古時代。帝國飛船還需要用世俗材料建造的年代,因為皇家艦隊的飛船基上都被獨立設計和改裝過,其材質與規格型號往往和列裝飛船不太一樣,為了防止出現裝配錯誤,當時的技師就考慮到留下這些印記,給裝配機器人掃描用,后來隨著時間推移。這種笨拙的識別方式就被淘汰了,再加上資訊實體化技術的應用,‘采礦冶煉預制件拼裝’這樣的生產流程被場填充技術一步取代,這些標記就變成了一個紀念。它沒什么實際作用,但留著它也不會產生任何麻煩:對建造者的特殊工作流程而言,材料上多幾個花紋絲毫不影響工作效率,所以我們就把這些東西保留下來了。”
淺淺哦了一聲。然后繼續爬在無重力平臺前研究那些碎塊大小是不是一樣:她強迫癥犯了。
“如果這是哈蘭艦隊留下的,倒也能解釋這艘飛船的崩解原因。”我點點頭表示想通了,“他當時的艦隊基上被咱們一個世界末日全都秒到了結構,在沒有補給沒有維修的情況下在虛空里跑路這么久,必然會有支持不住掉隊的。”
珊多拉若有所思:“我在想他為什么要往這邊跑。從當日的戰場到這里,幾乎跨越整個帝國,哈蘭艦隊必然是在帝國遠疆之外繞了相當大一圈才到這的。這塊裝甲碎片說明他的飛船在這段漫長航行之后已經出現了掉隊者,也說明他這一路上壓根沒有找個世界先休整一下:我可不信他手頭連維修飛船用的設備都沒有。冒著這么大的損失也要馬不停蹄地往這邊趕,他想干什么?”
可能性有很多種,或許哈蘭只是在漫無目的地逃亡,他往這個方向逃竄沒有任何原因,我們發現裝甲殘片的地方也不過是他逃亡之旅的中途站——不過在很多時候事情都不會這么簡單,多年來我已經習慣面對各種可能性中最操蛋的情況了,這些操蛋情況比正常情況出現的幾率高得多:
最可能的情況是這樣的:哈蘭殘部賊心不死,他們又要搞事。
“會不會是沖著先祖遺物來的?”塔維爾突然猜想道,“這附近沒有任何有價值的世界,只有這個宇宙的先祖遺物,對希靈使徒有特殊意義。”
“真要是那樣,我們就要早作準備,”珊多拉立刻點頭說道,“這個可能性很高。”
我也贊同塔維爾的猜測:墮落使徒在情報上始終比新帝國領先,哈蘭又是第一個知道先祖遺物的,盡管他沒有抓住菲雅利人,但他可能通過別的途徑知道了這個宇宙的大致位置。如今哈蘭的殘部在這附近出現,多半就是在尋找先祖遺物的具體坐標。
現在唯一的好現象就是,那些墮落使徒艦隊還沒出現,說明他們并沒找到這個地方,并且目前還在挺遠的地方做無用功(假如他們真是在尋找先祖遺物的話),留給帝的反應時間非常充裕——我們面對墮落使徒的巨大威脅,已經很久沒遇上過這種時間充裕的好事兒了。
珊多拉立即連線影子城,下令西維斯那邊準備艦隊,以隨時支援遠疆可能爆發的大規模沖突——我們相信哈蘭手頭殘余的部隊仍然頗有戰斗力,因為當初他將十幾座君臨者戰艦都成功撤了出去,還順利帶走了他的整個皇家艦隊——隨后,塔維爾通令整個工程隊伍加快對先祖遺物的采集:一旦真的爆發戰爭。沒人能保證這個小小的恒星系可以安然無恙,這里的先祖遺物少一個是一個,被戰火摧毀的損失對我們而言太可惜了。
在分派完各方面的工作之后,珊多拉在自己的房間里悶了小半天,然后突然跑來找到我:“咱們不能在這個宇宙開戰,甚至不能讓哈蘭知道這個世界的存在!”
我正在菲雅利人的休息區里和菲麗絲討論她的艦隊當日的行進路線,希望找到哈蘭軍隊的更多行動規律和他們對先祖遺物產生感應的方式,見到珊多拉急匆匆地跑過來冒出這么一句,頓時有些驚訝:“怎么了?”
“有隱患。”珊多拉呼地坐在我旁邊,端起我的水杯——在發現里面沒水之后她就把杯子吃了,“高維度戰爭會破壞宇宙的信息平衡,對世界屏障的爭奪戰會破壞空間驟閃留下的微弱反應,不論哪種情況。一旦我們和哈蘭在這個宇宙開戰,都有可能破壞掉故鄉世界留下的信息,到那時候,我們尋找故鄉的最后一點線索也將不復存在。所以必須讓戰爭遠離這個世界,如果可能的話,讓哈蘭在被消滅之前都不知道這個宇宙的存在是最好的——瘋狗會做出什么是無法預料的,我不敢保證墮落使徒對故鄉世界也抱著感情。萬一哈蘭被我們逼急了,寧可把這個宇宙摧毀也要給新帝國找麻煩…”
我想了想那幫毀滅世界跟拍蒼蠅一樣麻利的墮落使徒,覺得哈蘭真心有可能干這種喪心病狂的事:墮落使徒整個族群都是喪心病狂專業班出身的。
“那什么…”菲麗絲看我和珊多拉如此嚴肅地交流了半天,終于相當后知后覺反應遲鈍地冒出一句。“難不成你們又要打仗了?還是跟那群瘋子?”
我看了菲麗絲一眼,沉重地點點頭:“隨時開仗,前幾天我們發現了墮落使徒的艦隊蹤跡,他們好像也在尋找這個世界——嗯。就跟你當時擔心的一樣…”
菲麗絲頓時整個人都蹦起有一米多高,踩在沙發上對我擺出一個防狼起手式:“其實你是開玩笑的吧?從剛才開始你就跟我詢問當初被那群瘋子追蹤的經過不會就是因為又要開戰了吧?”
我繼續沉重地跟她點點頭。心說當初菲麗絲死活不愿意跟著出來的原因之一就是怕再遇上那群瘋子,結果現在還真是怕什么來什么,菲麗絲則在跟我保持了半分鐘防狼起手式之后果斷跳下地去收拾東西,我好奇地看著她:“你干什么呢?”
“細軟跑,”菲麗絲頭也不抬,“跟你們這幫家伙在一塊的危險系數太高了。”
我知道她是在開玩笑,因為她收拾了半天手里還是那點東西,不過還是笑著說道:“你打算怎么回去?這里跟帝國首府之間隔著的可是虛空,你坐屋里的滾筒洗衣機回去么?”
珊多拉有點無奈地對菲麗絲攤開手,眼前這個同樣有著女王之名但行事風格一點都不女王的家伙讓珊多拉也難以直視:“面對墮落使徒應勇敢戰斗,逃避是…”
“菲雅利人不懼戰斗,”珊多拉話沒說完,菲麗絲突然神色一整,非常嚴肅地說道,她這突然的變化讓我和珊多拉都愣住了,“在我們的家園世界,菲雅利人飽經戰火,我們面對著數量十倍于自己的敵人戰斗至今都未曾退縮過,決定跳出世界的時候我們也沒有一個人退縮過,不用擔心菲雅利人畏懼戰斗的事情。”
菲麗絲這突然的態度轉變讓我和珊多拉大吃一驚,然后同時有點肅然起敬,我估摸著只要菲麗絲能把她這表情再維持十秒以上,自己和珊多拉對這個小販女王的看法就都能改頭換面了,但她果然沒堅持幾秒鐘就整個人都泄了下來,一臉苦兮兮地看著我和珊多拉:“可你覺得我們跟墮落使徒對上,那還是戰斗么?再說了,我出門是做生意的,我還沒心理準備…”
我:“…”
我知道這個菲麗絲大部分情況下都處于一種跳脫的狀態,那位副官小姐曾經信誓旦旦地宣布她的女王陛下是一個盡職盡責而且值得追隨的統治者——那或許她真的具備這些優點吧,我決定相信現在她只是想調節一下氣氛。
而珊多拉則在菲麗絲安靜下來之后轉向我:“菲麗絲說的也有道理。我們確實需要盡快轉移,即使出于安全角度考慮也該這么做。現在這邊只有一批幾乎沒有戰斗力的工程部隊和科學家,護航部隊也是戰斗力稀缺,一旦被哈蘭提前發現并堵在這個宇宙,別說保護先祖遺產,就連我們自己都可能折損在這地方。而且既然要避免在這個宇宙開戰,盡快把工程隊轉移走也是必要的。”
我覺得也是,盡管當初出發的時候大小姐十分放心地告訴我此行平安,但她只是說來這兒的路上平安。可沒說在這里一直安全——只要跟墮落使徒沾邊的事情,你就盡可能往要命的方向聯想就行了,肯定不為過…
“原我打算將這個宇宙拖拽到帝國境內,”珊多拉突然皺著眉嘀咕起來,“但現在我們反而不能這么干。而且任何稍大的動作都不能做。假如哈蘭真的在尋找這個世界,那他一定非常警覺,我們不能冒暴露這里的風險。”
“總之,在這段時間把所有能找到的先祖遺物都打包帶走,”我接通了和塔維爾的通信,“塔維爾,讓你的工程隊伍加快進度。我們要把這里的所有東西都打包帶走,來不及現場分析的就運回影子城再說。”
隨后珊多拉又下令正在世界屏障上的工作人員也撤回來,并且拆除了他們布設在秩序臨界點上的各種掃描設備——這些設備原是用于尋找故鄉世界線索的,但現在顯然不是干這事的時候。帝在這個宇宙的任何活動都在提高哈蘭發現這里的幾率,在我們沒有把這個隱患解決掉之前,珊多拉不允許故鄉遺物有一丁點被破壞的風險。
如今帝和哈蘭殘部其實就相當于兩撥人在黑暗中尋找夜明珠,帝先手已經發現目標。而哈蘭還領著他的人在犄角旮旯里繞圈子:暫時他們離得遠看不清這邊的光亮,所以我們要趕緊熄滅燈光藏起身影。然后偷偷摸摸找機會干掉對面的人,而為了提高成功率,我覺得僅僅熄滅燈光恐怕還不夠——我們得想辦法把夜明珠藏起來。
“隱藏這個世界么,”珊多拉頗有同感地點點頭,“離世庭園可以在一段時間內讓一個世界變得無法定位,就如同在虛空中‘隱匿’一樣,但這里距離帝國內境太遠了,離世庭園的力量在虛空中也會衰減,需要中繼基站來增強那套系統的功率,而且這些中繼基站也不能被發現…這太麻煩,應該想個簡單點的辦法。”
正在我們愁眉思索的時候,我突然聽到一個懶洋洋而且痞氣十足的女聲從門口方向傳來:“你們想的是不是有點太復雜了?”
我一抬頭,看到冰蒂斯正抱著膀子靠在門口,奇妙的是她肩膀上坐著個小人偶…那個九十多厘米高的哥特小姑娘正抱著冰蒂斯的腦袋,一臉無聊地把自己的銀發和冰蒂斯的頭發放到一塊,然后一根一根地挑出來:我完全不能理解這孩子的興趣所在了。
我當時第一想法就是這個女流氓難道終于被她爹潛移默化地洗了腦,真以為自己是小人偶的干媽了…不過這句話我沒敢說出來,因為那可能導致珊多拉當場不沾醬就把我給吃了。
但是話說回來,冰蒂斯和這個小人偶這么放在一塊果然各種母女相吶!你要說前者是后者的成年版絕對沒任何違和的地方,冰蒂斯她爹目光如炬來著。
“哦,過來的時候看到這小丫頭正在亂逛,順手給你拿過來了,”冰蒂斯注意到我和珊多拉的視線都落在小人偶身上,她倒是沒多想,只是把肩膀上的小姑娘抱下來送到我懷里,那口氣就好像路上撿了個迷路的小動物似的,小人偶在我身上爬了兩下,找到她的“寶座”,安安穩穩地坐下來抱著我的腦袋假寐起來,冰蒂斯則一屁股坐在珊多拉旁邊:“擠擠,擠擠——我聽說了,你們發現那個哈蘭的動靜?他在這附近?”
“可能性百分之九十八以上,他來這里一定是有目的的,”珊多拉已經習慣了冰蒂斯這種大大咧咧的作風,一臉淡然,“我們現在正要把人都撤回去,先祖遺物全部打包帶走,這樣即便開戰也能把損失減到最小。然后…我們還想盡可能保住這個世界,這里可能有故鄉世界的殘留信息,在沒有把整個宇宙掀個底朝天之前,我不允許任何墮落使徒染指這里。”
“讓我想想,讓我想想——總覺得你們想多了,”冰蒂斯搖頭晃腦了一下,突然一拍手心,“嗨,把這個宇宙藏起來只是個消極辦法,你們不如想主意把哈蘭勾引到別的世界去,扔個陷阱誘餌什么的,讓他以為那邊才是希靈祖墳不就得了?然后你們行動快點,把他那點殘兵敗將收拾干凈,別再跟上次一樣留活口,這個世界自然就安全了。”
珊多拉想了想:“這倒是個好辦法,不過誘餌從何而來?如果用先祖遺物的話——且不說合不合適,單純的先祖遺物畢竟是死物,不一定足夠醒目,而要帝動些手腳,我擔心哈蘭會看出來——他對希靈使徒太了解了,陷阱和真相在那種敵人眼中一看即明。”
“醒目?這里不是有個超級醒目的嘛?”冰蒂斯說著,扭頭看向菲麗絲。
“除了你們老祖宗的祖墳,就剩這些菲雅利人最醒目了…”
(漫畫版已經開始在漫王雜志上連載,面前雜志已經全國發行,大概兩三天后就可以在各大報刊亭買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