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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九、金玉良言動君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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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三九章金玉良言動君王  治理蠱疾并非一朝一夕的事情,其見效,需要幾年的時間。不過趙與莒記下這件事情,并且隨時過問之下,各級官員不敢在此問題上懈怠,其效果遲早會顯現出來。

  “陛下,那釘螺為蠱蟲宿主之事,陛下是從何得知的?”崔與之對于這事情背后展示出的東西更感興趣,大宋當今皇帝,行軍治國有一套,百工雜學精通,算學也是宗師級別的人物,現在連醫學都懂,崔與之若不起疑心,那才是出奇了。

  “朕設博雅樓諸學士,便是為此,十余年來,朕延請名醫,終于教出一個秋爽。”趙與莒泰然自若地道。

  崔與之笑了笑,卻不盡相信,他想起傳聞中天子受呂祖點撥之事,心知無論這是真是假,都不是臣子能窺察的,便轉了話題:“陛下,倭國、高麗使者在我大宋已久,當如何處置他們?”

  因為收買無恥之徒窺探炮兵機密之事,倭國、高麗使者都被拘押,趙與莒還派虞玄掛著禮部職司往二國出使,責二國之過。自王鈺死后,高麗、倭國之事便被虞玄接手,他與秦大石一文一武在臨安潛伏多年,都是深得趙與莒信重的人物。

  “他們愿簽盟約了么?”趙與莒平靜地道。

  在宋與莒給高麗的盟約中,高麗國君只能稱國王,須奉大宋天子為皇帝,高麗國君傳嗣繼位,必須經過大宋禮部核準,高麗國的領土,以漢江為界,漢江以南為高麗故土,漢江以北為百濟、新羅之地,此二國都曾向中原稱臣,故此大宋有責任為此二國復國。這一點是崔明博無論如何也不敢同意的,因為這就意味著大半邊高麗疆土都沒有了——事實上他奉如今執掌高麗大權的崔瑀來使時,崔瑀甚至希望能爭取到大宋支持,奪取遼東之地。

  對于倭國,趙與莒根本沒有準備與北條氏談判,或者說根本不準備只和北條氏談判。

  “倭國使者倒是愿簽盟約,還愿獻子內質。”崔與之不太明白趙與莒的想法,他與大多數朝臣都認為,趙與莒對于這些藩國過于竣急,因此委婉地勸道:“陛下,倭國之事,是否暫緩一緩?”

  “哦?”趙與莒揚起眉頭。

  “陛下近來施政,雖都是善法良策,可是臣倒覺得…”崔與之微微思忖了會兒,他是個老狐貍,如何配合好皇帝處置政務已經是精熟于心了,但直言進諫之事,他做得并不多。好一會兒之后,他才又道:“陛下,近來陛下施政,似乎散碎了一些,不如以往縝密細致。”

  趙與莒心中微微不快,這半年來他同樣盡心盡力,未曾懈怠過,對于藩國的處置措施,更是遺惠百年的大舉措,可是崔與之卻說他“不如以往縝密細致”。不過心中雖然不快,趙與莒還不是那種聽不進忠言之人,笑著問道:“崔卿何出此言?”

  “陛下過往執政,都能抓住要害,可華亭民變之后,陛下似乎有些頭痛醫頭腳痛醫腳,大局觀不如以往了。”既然話已說開,崔與之也不隱晦:“如今大宋之憂不在于外而在于內,不在于海而在于陸,不在于東南而在于西北,陛下對此并無舉措。陛下,臣以為當今之策,首在富國富民,國富民康,則遠人自服,不服,則以兵討之。”

  趙與莒細細聽著,漸漸明白了崔與之的意思,崔與之認為倭國如今暫時還不是心腹之患,如今大宋的心腹之患還在于他的革新政策之上。因為與保守派妥協的緣故,趙與莒許多激進的改革措施目前還未提出來,比如說官制、朝堂制度,再比如說田制、賦稅制度,在崔與之看來,這是考慮不全之處。

  再就是宋國內部的分歧,由于交通運輸不便捷的緣故,也由于遠離大宋行政中心,川蜀之地在大宋向來近乎半獨立,荊襄、兩淮由于長期處于與金國交戰的前線,加上現在的淮北、京東,長期以來都形成了地方節帥權勢過大的問題并未得到解決。

  然后才輪得外部矛盾,金國與宋國的關系如何定位上,目前宋國還只是一廂情愿地要再維持幾年和平,而蒙胡在遼東攻城掠地,不知何時會南下,這兩個大敵未除之前,還不宜將目光投往倭國。

  趙與莒沉默了好一會兒,不得不承認,自己因為國內革新進展速度不快,所以在面對海外時態度就要激昂得多。在國內無論是人口、國力都還不能支撐的情形下,對倭國采取如此激進的態度,未必能達得好的效果。

  現在要做的,只是賺倭國人的錢,用他們的錢造更多的船,等船足夠多了,自然就可以迫使他們答應一切條件了。

  “崔卿所說的是金玉良言,朕明白了。”趙與莒深吸了口氣:“倭國可以暫且放下,高麗卻不成,朕昨日得到消息,拖雷已經過了鴨綠江,此次他親領五萬軍東征,想是意欲一鼓作氣拿下高麗。高麗雖是國小,但生口不少,而且其國農耕日久,若是蒙胡拿下,便有一糧倉。朕今日召卿來,除去問蠱蟲之事,便是與卿商議此事。”

  “朕以為,以高麗殘弱之兵,必不能當蒙胡,蒙胡東路拖雷為鐵木真幼子,其人較之鐵木真更難應付。鐵木真不過會打仗,這個拖雷卻除了會打仗外還會收攬人心,鐵木真諸子中,朕最忌憚的便是此人,若是給他得了高麗,以高麗之糧為食,以遼東各族為兵,轉首南下,忠義軍彭義斌只怕不是對手。如此,則徐州危矣。”

  “臺莊之戰,勝得僥幸,蒙胡奸詐,再也不會中這番計了,他再度南下,必是以劫掠為目的,不攻城,只破壞村落,不與我正面交戰,只借著馬力迂回。長此以往,京東淮北又將毀于兵火。”

  趙與莒一邊說一邊想,他們現在在博雅樓之中,他向耿婉召手道:“阿婉,將東北大圖取來。”

  耿婉與秋爽同時回到大宋,秋爽在岳陽一行之后便要回流求,而耿婉則留在宮中擔任尚書內省司宮令,統領后宮女官,這在后宮女官中是正四品,比之一般的才人、貴人品秩都高,也在被封為司言令的謝道清要高,謝道清品秩是正五品,而其余和她一起來的宮女尚無品秩。耿婉來了之后,除去陪同楊妙真、韓妤外,還兼有為趙與莒秘書顧問之司職,等于將原先屬于謝道清的職責分了一半去,這讓謝道清頗為不安,而賈元春則半是快意快是同情。

  這也是趙與莒平衡內宮之意,謝道清確實很自律,但是她職權太重,即使她現在不干涉政務,難免今后會不會出現干涉政務的現象。

  耿婉處置這些事情自然是輕而易舉的,她在義學一期中原本就是頭號才女,成績與陳子誠等人不相上下,而且在流求又替陳子誠看了兩年初等學堂,女夫子做慣了要鎮住那些頑皮的孩童,自然養出幾分威儀。她雖然沉默少語,不象韓妤那般溫柔也不象楊妙真那般率直,卻憑著自己的能力與學識,很快將對她多少有些不服氣的小宮女們懾服。

  她拿了地圖來,趙與莒攤開地圖,指著鴨綠江與漢江之間道:“朕之意思,便是放蒙胡過鴨綠江,高麗人支撐不住,除了向我大宋求援之外便只有二策。其一是向蒙胡稱臣納貢投降,以高麗人心性,此是必定之事,只不過蒙胡此次東征,目的不僅是擄掠,要想讓拖雷將吃到嘴的地方還給高麗,那是癡心妄想。其二策便是遷移高麗王室,將他們送至海島之中,避免為蒙胡擄去,挾王室以伏麗人。”

  說到此處,趙與莒毫不猶豫地指向江華島:“此處為江華島,離高麗南京漢陽不過百里,盛產稻米、人參魚蝦,足以養兵,故此朕想那崔瑀定會將高麗王室遷于此處。”

  崔與之雙眉一挑,趙與莒的意思他明白了。

  “那崔瑀為權臣亂黨,朕不與他談,朕只與高麗王談,如今先將高麗使者遣回去,只說朕聞蒙胡大舉東侵,心中憐憫其小國不易,愿出兵相助,但大宋調集兵馬需得時間,故此他們先得盡力支撐。”

  “為表朕誠意,捧圣、拱日二軍裁汰的武器鎧甲之類,送一千五百套與高麗,此帳兵部先記著,今后與高麗王談時,自然要他按直給價。為了解蒙胡動靜與戰事,我大宋將遣專使赴高麗。”

  趙與莒說到這里又笑了笑:“崔聊,這專使非洪咨夔莫屬了。”

  “洪舜俞必不敢有辱使命。”崔與之道。

  “為懈怠其心,朕想…與高麗使者先簽個臨時要約,只說高麗遣宋使之事,我大宋與高麗各出一半錢來,自高麗孩童少年中挑選聰明清白者,習漢文學宋話,允其參加大宋科舉應試,在大宋應試得過者,高麗須得無條件承認其資歷,并委任為相應官職。”

  “此策大善,想高麗人必贊成!”崔與之撫掌笑道:“只怕還要以為是咱們大宋君臣忽然變蠢了,高麗當初原本便是承認大唐之秀才、進士,高麗士子原本便是以識字會說宋話為榮!”

  “如此下來,過個十年八年,高麗上下官吏,盡是親我大宋者。”趙與莒也笑道。

  這就是中央王朝的優勢了,幾乎是絕對強勢的文化力量,加上遠高于周邊的國力民力,使得中原王朝自然而然會對周邊國度產生吸引力。這個中央王朝也從不對這些周邊藩屬關上大門,而是敞開懷抱,允許周邊國家派遣人員來學習,允許他們在中央王朝為官。當這些人來到中央王朝之后,在還沒有近代民族觀念之時,他們自然而然由對中央王朝的羨慕轉為竭力想要融入到中央王朝中。

  只要這種交流不因為波滔洶涌或者蠻族興起而被阻絕,那么中央王朝龐大的吸引力會將這些周邊藩國吸引過來,并且無可逆轉地成為中央王朝自古以來不分割的一部分。

  “卿諫言來得正是時候,朕近些日子是有些昏頭,只要我大宋能建設得好,如今有了蒸汽船,將來還會有更方便的陸路交通,高麗、倭國,安南李朝,都不可能從咱們大宋身邊游走,朕何必如此急切!”

  “陛下既是覺得臣說得有理,那么便隨便賞賜些什么東西吧。”崔與之打蛇隨棍上,一本正經地說道:“有功必賞,此乃明君之所為也。”

  “朕還有什么可以賞你的,凡是朕有一份的東西,哪樣你沒有?”趙與莒瞪著他:“前些時日流求敬獻的懷表,你…”

  提到懷表,趙與莒猛然想起來,自己還真有一樣東西賞給崔與之,他笑道:“阿婉,將你們自流求帶來的那些東西拿來吧。”

  這是二十余只錦盒,崔與之打開之后,卻發現里面都是一種東西,只不過樣式略有差別,他奇道:“陛下,此為何物?”

  “叆叇。”趙與莒笑道。

  “那是何物?”崔與之仍是不明白。

  “朕見朝中重臣盡皆年邁,看大字尚可,蠅頭小楷卻有些看不見,便命流求制造局制造出的,叆叇乃是學名,俗稱為眼鏡。”趙與莒道:“卿可戴上一副試試。”

  趙與莒對于科技的創新幾乎是不遺余力的支持,在他的指導和大量資金支持下,流求工匠們的創新熱情無與倫比,如今所制造的光學玻璃,已經可以夠作為眼鏡來使用,而在機械制造中形成的打磨技術,也讓磨制各種鏡片成為可能。最先用上老花眼鏡的不是崔與之,而是胡柯和費沸這兩位老匠人,在得知此物研制成功后,趙與莒便命按各種度數制了數百副送到臨安來。

  崔與之選了一副戴上,“咦”的驚呼了聲,左看右看,然后閉上眼睛,過了會兒再睜眼,嘆息道:“陛下,流求巧匠竟有如此神技,臣原以為老眼昏花無物可助,如今好得多了!”

  “多試試,找著最適合你的那一副吧。”趙與莒笑道。

  對于朝中老臣而言,天子賜眼鏡,不僅僅有助于他們看清公文報紙,而且還意味著天子對他們的關懷。崔與之選好眼鏡之后,良久無語,趙與莒覺得有些稀奇,便問道:“卿以往總說朕小氣,賞賜得不多,為何這回不說話了?”

  “自古仁君,未有如陛下這般厚待臣子者,老臣實是愧疚。”崔與之拜倒在地:“臣方才在細細思量,自蒙官家不以為無德,起拔于草莽之間,陛下對臣之恩,實是厚重如山。臣不能為陛下臂助,實是有愧于心。”

  注1:高麗南京漢陽,即今日之改名餿爾之漢城,笑,小國心態,妄圖去中華影響,實為不智之舉。

  注2:眼鏡為叆叇,明萬歷田藝蘅在《留青日札》卷二《叆叇》條云:“每看文章,目力昏倦,不辨細節,以此掩目,精神不散,筆畫信明。中用綾絹聯之,縛于腦后,人皆不識,舉以問余。余曰:此叆叇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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