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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零、狐媚事君非至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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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二零章狐媚事君非至善  “陛下!”

  賈元春臉紅紅的,嬌嗔著叫了一句。趙與莒移開目光,向身后的亭柱上一靠,微微閉上眼睛。

  天子突然間冷淡下來,讓賈元春心慌神亂,方才陛下的眼神明明還帶著欣賞與贊美的,怎么轉瞬間就成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難道說是自己方才呼一聲錯了,擾了天子的興趣?

  她不知所措地看著趙與莒,方才的喜悅與興奮一掃而空。

  趙與莒今年二十一歲,若在普通人家,這般年紀還只能算是弱冠。當他閉著眼睛的時候,看上去也與一般年輕人沒有什么兩樣,只是面色更為冷竣一些。賈元春原本很惶恐的,她呆呆看著這張臉,好半天也沒見著他有何反應,這讓她懸起的心放了下來。

  或許天子并沒有生氣,只是有些倦了吧?

  就在這個時候,她聽得腳步聲,回過頭來一看,是韓妤挺著已經見懷的肚子款款行來。她趕忙起身要見禮,韓妤比了個噤聲的手勢,指了指天子,賈元春向后退了一步,就見韓妤來到趙與莒身邊,將趙與莒的頭搬動靠在自己的身上,開始為天子按摩起來。

  這般動作,再怎么也該將天子驚醒了,但天子眼皮動都不曾動一下,只是抿了一下唇。

  賈元春又向后退了一步,既是羨慕又是嫉妒的看著韓妤,天子與昭容之間,分明有一種默契,這種默契,并不是她這樣的小丫頭能插得進去的。

  她在這里,仿佛是一個多余的人。

  好一會兒之后,趙與莒睜開眼,剛才突然而至的頭痛讓他不得不靠上柱子休息一會兒。這應該是壓力過大導致的神經衰弱,或者與這個身體的本來毛病也有關系,不過他也已經習慣了。

  “阿妤,今天寶寶可好么?”趙與莒看了看周圍,因為天氣剛剛轉涼,所以這些石凳上還沒有鋪上墊子,他將自己的衣袖墊在石凳上,示意韓妤坐下來,溫柔地問道。

  “早上還有些鬧騰,現在睡著了。”韓妤嘴角浮起一絲淺笑,溫柔得有如菩薩一般。

  “出來時要小心,隨著你的使女呢?”趙與莒也同樣溫柔地看著她。

  “見著官家在此,奴才請她們遠遠候著。”韓妤道。

  賈元春呆呆看著他們二人,心中一陣委屈翻滾,這原是多好的一個時機,卻被自己搞砸了。可是天子看韓昭容的那目光,為何會如此溫柔,他對韓照容的態度,為何會如此體貼?

  只因為韓昭容懷了龍種么?記得初入宮時,天子對楊貴妃與韓昭容便是如此了,那時她們還未懷上…

  “有些涼,還是別坐在此處的好。”趙與莒摻著韓妤站起,還待要說話,突然間眉頭一皺,一道靈光閃過。

  華亭府離臨安如此之近,那趙賀既然曉得假冒濟逆之名,為何不曉得等待他的將是朝廷大軍圍剿?

  他思慮至此,突然見著謝道清氣喘吁吁地跑了過來:“陛下,崔相公求見。”

  他早有吩咐,崔與之這般重臣入宮求見不得阻攔,直接帶到他所在地然后再通稟,果然,片刻之后崔與之面色沉郁地走了過來。

  “陛下,捧日軍之事,臣細細思慮,覺得不妥。”

  崔與之是知兵的,他主持川蜀軍務時,與金國、叛軍,不只交戰過一回。聽他這話,趙與莒更加肯定了心中的疑惑。

  “去將岳珂請來…不,直接下詔與他,令他速速遣使,令捧日軍就地駐扎,不得有誤。”趙與莒當機立斷吩咐道。

  “陛下也想到了?”崔與之聽得他不等自己說話便下了決斷,驚訝地問了聲,旋即又想到,這位天子并非完全不知兵事,否則也不能遙控戰局,在淮北布下羅網等那虜酋鐵木真一頭扎進來了。

  “令林夕與近衛軍水軍出動,進入長江口,截斷叛賊渡江之路。”趙與莒又吩咐道。

  捧日軍不可靠的話,沿江制置使的士兵只怕也會不可靠,雖然不知道這種不可靠究竟會到一個什么程度,但只要有一絲風險,趙與莒便不會去冒。

  “再令岳珂發兵部緊急公文,各路駐軍不得輕易調動,非得兵部之令,不可出營,違者以叛軍論處。”崔與之補充了一句。

  聞訊的內侍看著趙與莒,趙與莒點頭道:“如崔相公所說,速速傳令下去!”

  韓妤知道接下來趙與莒與崔與之要商議的,只怕是決定大宋命運的事情,她向謝道清、賈元春做了個手勢,二人都跟在她身后,悄悄退了出去。

  “其中必有詐。”崔與之畢竟老邁,方才跑了一段,早就累得滿頭是汗,扶著柱子直喘氣,趙與莒示意他坐下,他坐在石凳上喘了會氣才道。

  “朕也同感。”趙與莒點點頭。

  叛亂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這叛亂背后是否還隱藏著他們所不知的權謀。出兵剿滅叛匪那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同樣,叛匪逃向離臨安大軍更遠的長江以北,也應該是理所當然的事情。雖然地方官府的眼線傳來密報,說那位自稱濟逆的趙賀正忙著在他的“行宮”中寵幸各位妃子,但能攪起這般聲勢,特別是那份檄文的出現,背后沒有高人指點,絕對不可能。

  若是將這數月間發生的事情連起來看,那么情況便很明顯了。

  先是通過聚銅錢來提高米價,再利用米價上漲在臨安周邊制造混亂,然后乘著混亂挑動心懷不滿的失地之民嘯聚起事。對方好大的手筆,這么大的手筆下來,為的只是在上海鎮當幾天土皇帝?

  “捧日軍此去必敗。”崔與之又道。

  趙與莒點點頭,雖然暫時還不知道對方有什么手段可以讓兩倍于亂民的捧日軍戰敗,但有一點可以肯定,捧日軍即使不敗,到了華亭府也會惹出亂子。

  “捧日軍若是交戰不利,陛下唯有調近衛軍。”崔與之喘息已定,他不再瞇著眼,而是須發皆張,再不復文臣那種老謀深算的模樣,等有些沙場老將的風范。

  “上次卿所說的只怕不幸言中,朕雖然百般寬容,禁軍諸路將領…卻還是心有不甘啊。”趙與莒嘆了口氣:“太祖杯酒釋兵權,朕入軍校釋兵權,卻是…”

  “陛下,此事不是陛下計策不好,而是有人從中挑事。”崔與之打斷了趙與莒的話,現在不是檢討得失的時候,而且他認為天子用學習炮兵戰術為借口,將如今已經有些尾大不掉的禁軍諸路將領調離現職,手段并不亞于太祖時的杯酒釋兵權,差就差在暗地里有人掣肘罷了。他吸了口氣:“近衛軍兵少,陛下動了近衛軍,臨安防務便只有交還舊禁軍,而此時捧日軍敗績之事必然傳于四方,天下震恐,兩淮、浙西、福建,諸路指揮使都會出兵勤王,若是有其一二支乘勢入臨安,守衛臨安的禁軍再與之里應外合…”

  這一點卻是趙與莒未曾想到的,他神情一變,崔與之在官場上浮沉多年,經過不知多少陰謀,他想到這一點,那必然有可能發生。

  “如今奈何?”趙與莒問道。

  崔與之這還是第一次聽到天子真正向他問計,一直以來,天子給他的印象便是胸中自有十萬甲兵。他看了趙與莒一眼,發覺天子神情卻仍然自若,雖是問計,卻沒有把目前面臨的危局當回事的意思。

  “陛下擔心的是將這東南膏腴之地打得稀爛罷了…”崔與之心中暗想:“他心中早有定計,若是未曾看破那人的謀略,或者還有可乘之機,但如今自己既是揭破了那人計策,天子自有應對之道。”

  “陛下應是自有成算了?”想到這里,崔與之試探著問道。

  “還是卿先說來聽聽吧。”趙與莒道。

  兩人相視一笑,片刻之后,崔與之道:“若是陛下舍得,引蛇出洞是最好的。”

  “朕若是舍得,崔卿這宰相之位便沒有了。”趙與莒搖頭道:“興,百姓苦,亡,百姓苦,和,百姓苦,戰,百姓苦。朕只想百姓少受些苦,為此朕自家多受些委屈又算得了什么?”

  他二人不是在打啞謎,崔與之是建議趙與莒裝做不知此事,引蛇出洞,將那個背地里策劃這一切的人抓出來。但是方才趙與莒與他做的決策,已經傳了出去,他此時所獻的建議等于沒說。而趙與莒則借機說明,正是因為自己希望在革新變法過程之中百姓少受些痛苦,所以才會與包括崔與之在內的大臣進行妥協,而不是借著流求力量強勢推行,故此,他更不愿意看到為了引出那個幕后主使者而致使兩浙淮南甚至包括江南西路與閩地都陷入戰亂之中。

  “此人不尋出來,究竟是心腹之患。”崔與之又道。

  趙與莒點了點頭,從京華秘聞事件中那人牛刀小試,再到這次事件,那人攪得越來越大,手段也越發的巧妙。

  “那人是誰,崔卿心中可有懷疑之人?”他問道。

  “陛下心中也有吧?”

  只要不出現捧日軍慘敗、東南板蕩的局面,幕后那人再有千百種伎倆,只怕也施展不出來。而且他的身份,在情形穩定之后,自可細細察問,他布下這么大的局,無論如何謹慎,只怕都會留下蛛絲螞跡,到時順藤摸瓜就是。

  “崔卿,若此人是你,你會如何布這個局?”趙與莒問道。

  “若是臣布這局,捧日軍敗后,近衛軍不得不出戰,近衛軍人數又少,陛下又只得將正在整訓的禁軍調出,這些禁軍剛剛開始受近衛軍訓練,指揮上必會混亂。臣聯絡心懷不滿者,以起兵勤王為名,沿長江而下,挾兩淮之軍,再順運河折向行在,只稱是入京拱衛。再由內應開城,進入臨安,直逼大內,將陛下控制于手中…”

  這是大逆不道的密謀,可是崔與之當著趙與莒的面說出來時卻面不改色。

  “近衛軍之名天下皆知,那人也是膽大,竟然不怕近衛軍回軍勤王。”趙與莒漫不經心地道。

  “他哪是不怕,分明是怕得很,故此臨安城中三千近衛軍他也極為忌憚,想方設法要將這三千近衛軍調出城去。”崔與之笑道:“若是他得逞之后,陛下在他掌控之中,近衛軍雖是精銳,卻只忠于陛下而不忠于大宋,到那時投鼠忌器,便只有任其宰割了。”

  “端的是如意算盤。”趙與莒道:“果然不愧是某人子侄,挾持天子慣了的。”

  兩人相視一笑,那個幕后策劃這一切的人已經是呼之欲出了。

  “如今陛下連著幾道令諭出去,只怕那人很快會被驚動,再要抓他,會較難了。”崔與之又道:“他熟知荊襄情形,若是北投金國,荊襄只怕多事。”

  “金國此時如何敢收容于他,而且只要再給朕三年時間,金國何足道哉?”趙與莒嘆了口氣,自從即位以來,原本以為可以大展拳腳的,卻處處受到掣肘,當這個天子,既有好處,也有壞處,很難說得清是對是錯。

  二人沉默了會兒,崔與之捋須沉思,片刻之后斷然道:“陛下既不愿東南百姓受兵火之苦,又想將那人誘出來,倒也不是沒有辦法。”

  趙與莒知道自己的長處在于對歷史的把握上,但扳倒史彌遠、處死鐵木真之后,這個把握已經僅限于對歷史和科技的發展趨勢,而不再是對具體人物的命運與性格上了。而崔與之不同,他是真正在這個時代中浮沉淘汰出來的頂尖人物,他老謀深算,心機深沉,遠非自己能夠比擬。他既然說是有辦法誘出那人來,那么一定是有幾分把握,當下便問道:“崔卿有何妙計?”

  他們二人在這亭中密議,回到博雅樓中的賈元春站在樓上,呆呆地看著這邊,長嘆息了一聲。轉過頭來,卻看到謝道清端端正正的眼眸,她嚇了一大跳,慌忙轉過臉去道:“天漸涼了呢。”

  “元春妹妹,天家自有法度,以狐媚事君,恐非好事。”謝道清低聲說了一句,然后轉過臉,回到屋中,只留下她面色青一陣白一陣,難看無比。

  顯然自己的小心眼,都被謝道清看破了,她深得天子信任,又受太后恩寵,若是出言獻讒,自己莫說成為天子嬪妃,不被痛責趕出便已經是萬幸。想到這里,賈元春又氣又羞又怕,只恨不得自樓上跳下去死了的好。

  “她也是一番好意。”又一個聲音響了起來,賈元春不必看,就知道這是周淑娘的聲音,她張開嘴巴想要反駁,卻一個字也沒說出來,只是青著臉,快步下了博雅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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