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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八、振臂三呼發聾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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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七八章振臂三呼發聾聵  武庫的火已經完全撲滅,便是余燼也不再燃燒了。

  聞說剩余的那個刺客闖進了慈明殿,趙與莒狠狠瞪了秦大石一眼,然后匆匆領著眾人趕往慈明殿,半途中便遇著來報信的內侍,聽說太后無恙,賢妃卻中了一刀,趙與莒心便猛地一懸,他再度怒視秦大石,秦大石也是滿面羞愧。

  趙與莒加快腳步,他在宮中一向不乘御輦,而且勤于鍛煉的緣故,故此健步如飛,那些服侍的內侍跟得上,宮女們便跟不上了。當他到了慈明殿時,卻見著楊妙真威風凜凜地站著,楊太后慈眉善目瞧著她直笑。

  趙與莒一愣,不是聽說楊妙真受傷了么?

  “官家可來了,此次卻是多虧賢妃,若非賢妃,官家幾乎再也見不著哀家了!”

  見著趙與莒,楊太后快步迎來,一把抓住趙與莒的胳膊,另一只手抓著楊妙真,那神情,倒真似趙與莒的生母一般。

  無怪乎如此,見著楊妙真擊倒那刺客,又見著楊妙真以身替她擋了一刀,楊太后對楊妙真的感觀已經徹底不一般了。初時她只怕楊妙真倚仗官家恩寵,凌駕于她這個太后之上,可這些時日來,發覺楊妙真雖是粗直,卻是個心眼極好的人。而在這刺客潛入內宮之時,楊妙真來得她身邊,初時她還覺得只是討好賣乖,如今卻知道,若不是楊妙真來,她只怕早失了性命。

  “母后無恙吧?”趙與莒也不掙開她的手,知道這番驚嚇之后,老婦人難免會激動得難以自持。

  “無恙,只是受了些驚嚇罷了,倒是妙真,替哀家擋了一刀,若不是她身中襯有軟甲,只怕…只怕哀家再無面目見你了。”

  趙與莒瞪了楊妙真一眼,楊妙真吐吐舌頭,目光中露出一絲小小的狡猾。她比趙與莒要大些好些歲數,但這模樣倒顯得與一個小姑娘一般。

  以她的本領,刺客穆椿擲出的刀,原本可以用其余方法弄開,但那一瞬間,她卻仗著有軟甲換身,竟然硬擋了這一刀。她穿了軟甲,內里又有小夾襖,那刀掛在她背上,著實將太后嚇得不輕,待知道無事,這才轉憂為喜。

  此事趙與莒知道,甚至那個逃走的刺客可能是秦大石得了楊妙真吩咐故意趕至慈明殿的他也知道,雖然并未造成什么傷害,但趙與莒還是有些惱火。

  “賢妃竟然有如此好身手,無怪乎能為官家開疆拓壤了。”楊太后卻不知道此事,她想到一事又問道:“官家無恙吧?”

  “有十余個刺客闖入福寧殿,不過都被侍衛擒殺了,卻不知竟然還有一人。”趙與莒道:“孩兒無事,令母后受驚,實是孩兒無能!”

  “與官家何干?”楊太后一邊看看趙與莒,一邊又看看楊妙真,甫經大難,驚魂稍定之后,細細想起這名義的兒子與兒媳,楊太后點頭道:“好好,官家,出了這般事情,其后必有謀主,官家當細細盤察,莫走失了奸賊。哀家要與賢妃好生聊聊,好生聊聊…”

  趙與莒恭應了一聲,然后出了慈明殿,才出門,便踢了秦大石一腳。秦大石也未曾躲閃,只是嘿嘿干笑了兩聲,旁人不明就里,一幫義學少年出身的侍衛卻都是知道的。

  楊妙真、韓妤,對于義學少年而言是自家人,她們在宮中地位孰高孰低,義學少年并不介意,因為都知道兩人性子,不會為此太傷和氣與顏面。可太后有意為趙與莒另選皇后,這就讓他們不服了。

  無論是楊妙真、韓妤,誰坐在那皇后位上都無所謂,但若是另一個女人位居這二人之上,這是義學少年難以接受的。

  “今后這種事情,做得漂亮一些,莫讓我看出花樣了。”踢了秦大石一腳之后,趙與莒對他耳畔道。

  義學少年、流求力量乃是趙與莒最為可靠的根基,雖然在趙與莒長期教育之下,這些人目光比起朝臣看得更廣闊些,忠誠也更為可靠,但是,他們的利益,趙與莒同樣必須考慮,沒有永遠的絕對忠誠。

  回到福寧宮還未有多久,便有人來報,臨安城的混亂已經平息,百姓都回到各處,差役開始清理。

  這場發生在炎黃元年正月里的騷動,給大宋帶來諸多沖擊,第一便是《大宋出版條例》的出現,所有報刊,都須得備案,所登載之消息,必須有明確的來源——雖然朝中有些官員還想進行嚴格的審查制度,但趙與莒以“妨塞言路失朕本意”為由,否決了更為嚴格的審查,只是在涉及軍國大事與國家機密上,要求報刊必須做出自我限制,否則必將面臨巨額的罰金與關閉。《京華秘聞》便因為擅自登載無明確來源的文章,不僅被停了刊,東家還被大罰了一筆。不過《京華秘聞》對此絲毫不反對,它們改了個名字叫《武林秘聞》復刊,因為此次之事的緣故,銷量是直線上升,自一家只賣五六千份的小報,一躍而成銷量過三萬的大報,若不是受著印刷技術的限制,它們幾乎可以直追《大宋時代周刊》了。

  其二是出現在后宮之中,楊妙真進為貴妃,雖然品秩之上仍與賢妃相同,但離皇后之位只差一步之遙。有臣子意欲反對,但朝堂上傳說,楊太后揚言,若是誰人膽敢在此事上作梗,她老人家便要“啐那不開眼的一臉唾沫”,眾臣知道,原先太后對楊妃并不友善,如今卻改了脾氣,只因楊妃自刺客手中救了太后,故此誰也不敢去觸這個霉頭。韓妤也進了一等,由婕妤成了昭容,算得上是皆大歡喜。

  這二者影響還不算什么,最大的影響出現在朝堂之上,朝中在工部之下,新設一個衙署,叫作“勸業司”的,第一個擔任“勸業司”判事的是吳潛,此人年方三十,為嘉定十年之狀元郎,不過他的第一份工作卻是赴流求進修,以查看流求如何解決失業問題。在吳潛去流求之時,勸業司事務由權直事代勞,這位從八品的小小權直事,則是由陳子誠擔任。這也是來自流求的官員第一個步入中樞的,因為只是一個新的并沒有什么實權的部門,加之又剛有過一次動蕩,故此朝臣對此并未產生多大爭論。

  讓朝堂上產生激變的,是耶律楚材上的一個折子,官家依折有意設博雅樓學士一職。

  誰都知道,能成為博雅樓學士的,便是天子之顧問近臣,雖然品秩不高,今后前途卻是不限量。而且博雅樓學士的設立,也意味著流求之人可以繞過如今朝堂之選才程序,轉而另辟一條出仕之途。故此,朝堂上群情洶洶,幾乎盡是反對之聲,便是薛極,也不敢替天子出言辯護。

  提出這奏折的耶律楚材,也因此被朝臣斥罵為“妖言媚上、蔽主邀官”,不過他原本便身無一職,朝臣諫官再如何抨擊,都無奈他何。相反,在《大宋時代周刊》之上,接連三期刊登了他的文章,第一篇為《得人論》,第二篇為《唐太宗科舉考》,第三篇為《靖康一百年祭》,先后三篇鴻文,如重騎一般發出,特別是最后那篇《靖康一百年祭》,極尖銳地指出,一百年前的靖康之恥,其禍患實在此前便已經種下。朝中黨爭嚴重、文武敵視,天子不知外事故為郭京等小人所愚,致使李綱、宗澤等皆不得用。

  “十步之內,必有芳草,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做得經書文章,固是賢才,能為國理財,亦是人才。國之重者,莫過于農桑,上等之田,畝產糧不過三石,若有人可使之增至四石、五石,豈非人才乎?凡利國利民者,皆為人才也。”

  “科舉雖廣選良才,豈知野無遺賢乎?朝中諸公,天子賜同進士出身者,豈非良才乎?”

  “欲洗國恥,首在用人,以趙括領兵,雖有勁卒,亦為人坑矣,以武穆將士,雖對強敵,又何足懼哉?孔子鄙樊須,因其不得人耳,問圃須尋老農,游山須求樵夫。今圣天子在堂,朝中群賢薈萃,若天子欲知兵事,自有兵部,欲知禮儀,自有禮部,欲知天象,自有史令。然則天子欲知外域之事,職方司可盡知乎?天子欲知稼穡,宰輔可盡知乎?天子欲知水患,工部可盡知乎?設一二虛職,備天子顧問之用,以免奸小弄命,蒙蔽圣聰,亦可使群臣不敢敷衍應事,尸餐素位者無所立身,濫竽充數者無所遁形,善之善也!”

  耶律楚材這連著三篇政論一出,滿朝反對之聲頓時啞然。

  “崔卿以為耶律楚材如何?”

  報紙放在圓桌之上,趙與莒微笑著問崔與之,風過竹林,沙沙聲傳入殿內,為這大殿中平添了幾分清氣。

  崔與之是粵人,有些怕冷,如今雖已經二月,但春寒還在,故此他抱著一只小火爐,這是天子御賜之物。他身上穿的棉袍、頭上戴的棉帽,也都是天子欽賜。聽得趙與莒問話,他稍起身道:“十年之后,必為宰相之才也。”

  “崔卿就是老成,明知道朕問的是耶律楚材這三篇文章。”趙與莒呵了一聲道:“崔卿,朕不瞞你,這博雅樓學士之職,其實是朕想設的,只是朝中袞袞諸公,未必肯讓朕設此職司,朕只得如此迂回了。”

  “官家銳志進取,朝臣踏實求穩,二者免不了有些沖突。”崔與之頷首:“不過官家深知老子剛不能久柔不能守之道,與本朝神宗相較,似是尚勝一籌。”

  “這等話語,也只有崔卿敢在朕面前說道。”雖然崔與之這話語稍有馬屁之嫌,但趙與莒心中自評,也覺得自家比起神宗皇帝要強上不少。神宗用王安石變法,向來多為史官所譏,而崔與之在此,自然不是諷刺,而是實打實地贊賞。至少他所說的“不以學術殺后世”與王安石“祖宗不足法”有異曲同工之妙。

  君臣二人相視一笑,崔與之身材不高,長得也是其貌不揚,但此時他肅然道:“官家沉穩,臣自是看在眼里,朝臣之處,自有臣一力擔當,只是官家設這博雅樓學士,是一世之法,還是百世之策?”

  “自是百世之策!”趙與莒毫不猶豫地答道。

  崔與之點頭,皺眉,然后又道:“既是如此,若是后世子孫有不肖者,借這博雅樓學士為小人僥幸進身之階,當如之奈何?”

  “不設博雅樓學士,便可斷絕小人僥幸進身么?”趙與莒嘆息道:“天子不免有昏君,士大夫也不免有奸臣,小人進身,在所難免。”

  崔與之默然,誠如趙與莒所言,不設博雅樓學士,也會給小人可乘之機,指望以一種萬世不更的制度杜絕小人,那是絕不可能的事情。

  “朕設這博雅樓學士,只咨顧問,不與實權,已經是限制日后小人借此弄權了。”趙與莒又道:“況且流求獻土以來,功勞匪小,但流求大小官吏,盡無品秩,非天子獎功罰善之道,海外番邦朝貢,尚有封賞,況乎獻土之臣?中華上國,向來厚番邦而薄己民,此事至朕絕矣!”

  趙與莒說這番話時是有感而發,故此說得錚錚然有如金石交擊,崔與之頓首道:“陛下所言甚善,昔者隋煬帝以長安百姓之財而厚遇外邦之使,仍難免‘隋亦有貧者’之譏,君以民為重,這民自是本國之民,朱子重華夷之辨,陛下得之矣!”

  這話說得趙與莒一口氣險些未曾喘出來,盯著崔與之好半晌,這才哈哈大笑道:“崔卿實是妙人。”

  崔與之淡淡一笑,卻不回應。天子不喜理學,雖然重用真德秀、魏了翁,但理學之士仍有嘵嘵之責,崔與之方才便是在婉轉地進諫,天子勿得固執己見,對待理學之士也應一視同人,這與他做人一貫的“不以學術害后世”相承。

  “官家,臣若非年老,也想去流求見識一番呢。”過了一會兒之后,崔與之又道:“官家何不廣選飽學之士,赴流求傳道?”

  “便是怕了他們。”趙與莒搖頭,別的事情可以答應崔與之,但這事情卻不能讓步,流求的思想、文化,目前根基尚淺,接待一些學問尚未至極境的太學生沒有關系,可接待那些飽學宿儒,只怕會給他們挑出毛病來攻訐不止,趙與莒自家估計,至少要等到十到十五年之后,才可以真正讓流求與大宋進行全方面的學術交流。

  “現在還有一事,那個背后挑起對流求仇恨之人,究竟是誰?”想到此處,趙與莒眉頭一緊,轉過話題。

  注1:隋煬帝好大喜功,待西域諸國使者甚厚,為了粉飾太平,甚至在迎接使者時用綾羅綢緞妝飾路旁之樹,西域使者見了譏諷說,貴國也有窮得衣不蔽體之人,為何不把綾羅給他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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