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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五、今日南冠做楚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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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朝為田舍郎八十五、今日南冠做楚囚  自踏上淡水第一步起,進入耶律楚材眼中的便都是驚奇。

  充滿異鄉情調的屋子,行走在街道上的另類馬車,冒著煙的高大煙囪,整齊劃一的樓房,還有初見著的那些理了發的護衛隊員。

  “身體膚發,受之父母,剃成這般,不孝之至,不孝之至!”

  有人在他背后嘀咕,那是和他一般自中都運來的原先金國官吏,雖說是在抱怨,卻不敢大聲,大約也是被那護衛隊員的氣勢嚇住了。

  來迎接眾人的,除去李鄴之外,還有陳任與李云睿,至于方有財,因為聽到船上沒有掛出香樟旗,便偷了懶,打發鄧肯來了。如今島上各有所司,李鄴來是因為要給這些新來者一些威懾,而李云睿來則是要教這些新來者淡水的規矩。

  將他們引入淡水城外的一片屋子里,這片屋子離淡水還有段距離,倒是距碼頭更近些,被圍墻圍住,平日里是充作倉庫用的。除了楊妙真之外,所有人,包括隨船來的義學少年都在此洗浴,舊衣裳被收走焚燒,眾人依著尺碼換上新衣。

  “這是何故,俺衣中藏有財物,若是脫下換掉,少了俺財物當如何是好?”一個金國官吏聞言之后高叫道:“士可殺不可辱,要俺脫衣,不如殺了俺!”

  “你有財物?”監督眾人脫衣的是一群白衣人,他們除去身穿白色長袍外,耶律楚材注意到他們衣領上也如同護衛隊一般縫著領銜。說話之人領銜上是一道紅線,也不知這代表著什么。

  “自然是有的,俺…”

  “李副管家交待過,凡到此處者,便得遵從島上規矩,違者必將受罰。”那人打斷了他的吹噓,向他指了指:“你將你的財物拿出來。交到那里去,登記好后,換完衣衫再領回去。”

  那金國官吏還待分辯,旁邊的護衛隊員有些不耐:“依著淡水律令,不服從醫所免疫條例者,鞭五十,強行執行條例。你再推三阻四,休怪俺不客氣了。”

  俗話說好漢不出眼前虧,那金國官吏雖是不信交出的錢財還會歸還,卻只得依言將藏在身上的珠玉交了出來。在貼著“私人財物登記處”,一個少年用耶律楚材從未見過的筆在紙上寫下他交出的財物。讓他自家核實之后,又叫他簽了個名字。

  “看模樣倒不似要吞沒。”耶律楚材心中暗想,如今人為刀俎他為魚肉,要吞沒他們地財物,只需一刀砍下便是,哪有那么多麻煩。

  洗完之后。果然那些交出財物者又被喚去領回,這些人去時愁眉苦臉惴惴不安,回來卻是喜笑顏開,耶律楚材問了幾人,都說不曾少了物件,只是領回時還需簽個名字方可。

  正在此時,那些穿白袍的少年用車推著十余個大缸又來了。一股酒氣撲鼻而來,耶律楚材心中詫異,不知這是何用意,就這時,他聽得邊上的護衛隊員一個個面帶笑容:“站好站好,都站好來,站成一排直線!”

  新來者有不懂的,那些護衛隊員倒也耐心,一個一個將人拉成行列,每兩條縱隊之間。相隔約有半丈,推車的少年自縱隊之間過去,每經過一人便發一個瓷杯子,再自大缸中舀上碗綠色的酒水給他們。

  “諸位注意了,淡水處于海外瘴癘之地,喝了這藥酒,便可保你們不得瘴氣。這瓷杯兒也請收好。今后諸位飲水。全部要靠它了。”一個少年登高,拿著個喇叭模樣的紙筒子大聲喊道。這少年瘦高個兒。眉目倒也平常,只是自他言談舉止中,耶律楚材依稀覺得與孟希聲有些相似。

  “想來又是那位主人地弟子,當年衛溫來這流求,便是因為瘴癘不得不退走,他既出此言,必是有道理的。莫非他學的是醫術?孔門弟子三千,賢者七十有二,那位主人門下弟子之中,至少有三個是有才的了,孟審言、李漢藩,只是不知眼前這位如何稱呼,過會兒倒要問上一問。”

  他心中如此想,小車已推到了面前,嗅到那綠酒的味道,他忍不住便皺眉,只覺惡心欲嘔。強忍著不適,他將綠酒喝了下去,又將那瓷杯收了起來。

  因為有千余人地緣故,場面有些喧鬧,但在那些白袍少年與綠衣護衛的維持下,這大院之中卻是鬧而不亂。他們腳下的水泥場上鋪著一層石灰,耶律楚材心中一動,將他們這些人隔在一起,說是為了防疫,這一點他相信,只是灑這石灰,莫非也是為了防疫?

  他記得早在漢時便有將得時疫者與健康人隔離的方法(注1),大宋更是招募僧尼掩埋病死尸體,不過象這般還未生疾疫便隔離的,以他見聞之廣,也是初次得見。

  這千余人中也有不愿飲者,其中最頑固者在被當眾鞭打之后,還是被捏著鼻子灌了一杯綠色藥酒。耶律楚材見了不由搖頭,在這般情形之下,那人也是愚頑得可以,純屬自取其辱。

  花了一個時辰,所有人都飲完藥酒,耶律楚材正欲離位去詢問那白袍少年首領姓名,卻被護衛隊員攔住:“還要給你們發放被褥衣物,且先耐心等等。”

  不一會兒,又是數輛大車推入,每人都發了一套被褥衣物,還有布巾、碗筷。眾人面面相覷,特別是來自金國的官吏,哪曾見過這等情形,不禁竊竊私語起來。

  領完被褥衣物之后,又有護衛隊員挨個點人,每二十人一組將人領走,這些護衛隊員身后都跟著一個孩童,手里拿著那種筆,將二十人地姓名都抄好,一式兩份拿走。他們做事極利索,顯然這般行事不是第一回了,不到半時辰,水泥場中便空空如也,各人都被領進了屋子。

  這屋子原是倉庫,自然談不上什么舒適。每間屋子里放著十張上下床鋪,上鋪須得借著小梯才能爬上。耶律楚材放下自己的東西,正欲打量四周之時,同在此屋的一人笑道:“諸位先請將自家床鋪鋪好,再將碗筷放至桌上,淡水規矩極多,想必不用多久便有寢室衛生評比。”

  對于那什么“寢室衛生評比”。耶律楚材只能顧名思義,好在淺顯易懂,他能猜出個大概來。這說話之人不過十四五歲的模樣,也只是一個少年,他一邊說一邊鋪著自己床鋪。動作極是麻利。

  他選的床在最靠近門處的下鋪,耶律楚材心中一動,凡是要出門者,皆要從他床前經過。

  “小哥是何方人士,對這淡水規矩熟悉?”同耶律楚材一般想法的還有人,那人試探著問道。

  “在下復姓司馬。單名一個重,還未有字,這淡水是我家主人之地,其中規矩,在下自然是知曉地。”那人說完之后,指著貼在門上寫著眾人名字地紙道:“咱們這一室之中宿有二十人,在下被指任為室正。諸位若是有事,盡管與在下說,在下盡力為諸位解惑。”

  “你家主人是誰?”有人便問道,這個問題幾乎所有人都想知曉。

  “呵呵,這問題卻是在下不能答復的了。”司馬重一笑:“諸位只須知曉,這淡水是我家主人產業便可。”

  “你家主人產業?”有人冷笑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我完顏突不魯是大金宗室。你家主人把我…”

  他話未落,身邊一人站起身給了他一腳:“原來是韃虜,俺早瞧著不對,俺山東義軍,打得便是你這韃虜!”

  屋子里剎那間亂作一團,司馬重先是一怔,接著大怒。猛然吹響一個竹笛。片刻之后,一隊五人的護衛隊員來到門前。

  “這二人相互廝打不聽勸阻。他們新至淡水,尚無淡水戶籍,無須審判,按律當鞭十下。”司馬重指著那仍糾纏在一起的兩人道:“請諸位執行!”

  “是!”

  司馬重雖是十四五歲的少年,那些十八歲左右的護衛隊員卻聽其號令,他一聲令下,立刻有四個護衛隊員上來,將糾纏在一起的兩人分開,另一人回去取來竹鞭,當著眾人褪下這兩人上衣,在背上狠狠抽了十記。

  這兩人被抽得都是痛呼不止,那自稱山東義軍地更是連聲喊冤,司馬重冷笑道:“功必賞,過必罰,淡水不是其余地方,私斗是重罪,因為你們尚無戶籍的緣故,故此只是十鞭懲戒,若是有了戶籍,那便是五十鞭加罰功五十日,再犯則一百鞭加罰功一年,三犯則驅逐出島!”

  見有人似乎怦然心動,司馬重又冷笑道:“莫要以為驅逐出島便是把你們送回陸上了,哼,海外有地是無人之島,除了我家大船,誰也到不了的,島上或有食人生番,或有毒蛇猛獸,或有瘟疫瘴氣,你們若是想試試,島上規矩也不會網開一面!”

  耶律楚材心中又是一動,這淡水倒有些法家治國的模樣,稍稍觸犯,便刑罰加身。

  “護衛大哥,請醫所地學兄來為他二位包扎一下,在下不便外出,煩勞之處還請見諒。”鞭完之后,司馬重又對那些護衛道。

  護衛首領連忙擺手:“此是我等應盡之事,何須道謝。”

  這個護衛首領,耶律楚材注意到他與一般護衛不同,肩上縫著的布條上繡了兩道紅線,而一般的護衛都只是一道。他又想起李鄴的肩上,卻是繡著一顆星,想來這紅線與星便是區別護衛階層地標識吧。

  經過這一番,眾人都明白,這位司馬重乃是淡水安置在他們之中地,若是他們有何不軌之舉,轉眼便是一隊護衛趕來。眾人再看司馬重時眼神便有些異樣,司馬重也不以為意,大郎早有交待,這些人不是些許小恩小惠便能收服地,初時能讓他們熟悉并遵守淡水地規矩,那便達到了目的。

  “還有誰有問題要在下解答么?”他揚聲問道。

  耶律楚材聽得又有一處竹笛聲響起,想來也是哪間寢室之中有人不服管束,他神色未變,徐徐問道:“司馬小哥,不知那位令我們喝藥酒的少年高姓大名,能否告訴在下?”

  “那是秋爽,淡水醫所所正。”司馬重答道。

  “我這路上認識了孟審言、李漢藩,不知這位秋爽秋所正,是否與他們師出同門?”

  “咦你竟然認識希聲大哥與李鄴?”司馬重望了他一眼,然后恍然大悟:“我想起了,你便是耶律楚材。我們皆是主人教出的,不過希聲大哥與李鄴都是義學一期,秋爽是義學二期,他尚未滿十八,故此還未有字,我是義學四期,到我十八歲時,主人便會賜字了。”

  “孟審言算學極是精深,李漢藩能治軍,這秋爽懂得疾疫…你家主人學識竟如此廣博?”耶律楚材神情多少有些夸張。

  司馬重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耶律楚材只覺臉上一熱,他如此做態,頗有些套那少年話語之意,可司馬重這一眼,分明是看穿了他的用心。

  “還有其余問題么?”司馬重又問道。

  “你家主人…把我們帶到此處,究竟是何用意?”有個金國官吏抬起眼來,盯著司馬重道:“我們都是讀了圣賢書的,士可殺而不可辱,若是你家主人真要將我們送去礦井之中,我們便只有以死相爭了。”

  這個問題不唯他一人想知道,耶律楚材和其余來自金國地官吏也想知道,甚至中途來的山東義軍也想知曉,這淡水究竟會如何發落他們。

  “哈哈…”司馬重笑了起來:“以你們體魄,便是想下礦山怕也不易。我家主人如何安置你們,雖不是我所能知,但想來…必是不會下礦山的。”

  耶律楚材聽他說得肯定,知道他言語不盡詳實,但若是他不愿說,誰也不敢逼他。他思忖了會兒,又問道:“司馬小哥,你說我們要在此關上多久?”

  “十日,若是十日里我們之中不曾出現傳感性疾疫,便可真正進入淡水了。”司馬重不假思索地道。

  “司馬小哥既是淡水主人弟子,為何也和我們一起?”有人又問道。

  司馬重笑了笑道:“若只是將你們放在一起,方才那般爭斗,每日都不知曉要發生幾起,況且這十日里諸位并非無事可做,卻要與我一起背熟淡水律令,若是十日后背不出來,我們都離開此處,你可還得留下來繼續呢。”

  “若是一直背不出來呢?”又有人問道。

  “一直背不出來,只怕真會被送去礦井了。”司馬重知曉這些人中來自金國的官吏心思,只盼著背不出來便會被送還陸地,他笑了笑,一句話便絕了他們的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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