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四叔被殺了?”
到郁樟山莊來報信的是個小廝,時常跟在霍重城身邊來郁樟山莊耍子,此時眼淚汪汪的,再也沒有平日里的活潑。趙與莒聽了他的話,還不敢相信,又問了一遍,得到證實之后,他將拳頭捏得緊緊的,牙齒也咬出輕微咯吱聲。
霍佐予是他選定的一個重要盟友,平日里郁樟山莊有了什么麻煩,都是由霍佐予出面解決,同時借著他的訟師名頭,一些可能影響聲譽之事,也是他來處理。然而,他正值壯年,卻突然被人殺死,對于趙與莒而言,這卻是沉重一擊。
自他開始布局以來,此為最大挫折。
“且將詳情說與我聽!”
那小廝將霍佐予昨日歸來當夜便遇刺之事從頭到尾說了一遍,他所知不多,故此也沒能說出什么名堂來,不過末了,他又道:“俺家小主人來時對俺說,此事非趙大郎不可,還請大郎念在與俺家小主人交情分上,助他一臂之力!”
趙與莒點了點頭:“理當如此,便是重城不說,我也要去幫著參詳。”
打發走那小廝之后,趙與莒思忖了好一會兒,若是趙喜在身邊,以他的經驗,倒是能幫上不少忙,但如今趙喜、胡福郎這兩個極有辦事經驗的都打發了出去,家中蕭伯朗是個不大通世事的,而趙子曰雖是沉穩,卻終究年輕了些。
“子曰,準備些禮物,莫怠慢了。”想到這里,趙與莒又為自己手下缺人而有些懊惱。
趙與莒領著自家莊客來到霍家時,霍家正一片愁云慘淡之中,請來的和尚道士,念經的念經打鈸的打鈸,再加上拜祭哭嚎的,各種各樣的聲音讓人心情壓抑煩躁。
那個小廝一直在門前候著,見到趙與莒來,他使了個眼色,趙與莒點點頭,便跟在他身后,自莊子的側門進去。按理說,象他這般來吊唁的,又是晚輩,應當自正門進去,在霍佐予靈堂前叩頭才是。不過,霍重城既是如此安排,必然有他的道理。
被那小廝引到一間屋子里后,又過了好一會兒,全身孝服的霍重城才匆匆趕來,他見到趙與莒,立刻目含淚水,說了一句多此一舉的話:“我爹爹死了!”
趙與莒抿嘴頷首,低低拍了拍他的肩膀,趙與莒只有八歲,身高剛好到霍重城的肩膀,故此他這個動作有些不倫不類,不過看到的人卻沒有誰覺得不妥的。此時他的神情,卻象是一個哀痛的成年人,安慰著另一個更加哀痛的孩子。
“我要報仇!”這是霍重城第二句話。
“我幫你!”趙與莒斬釘截鐵地回應道。
“家中親族,只想著葬了我爹爹,然后瓜分我家家產。”霍重城聽得趙與莒之語,雙目赤紅:“與莒,只有你還想著幫我報仇!”
“你派去的小廝說得不甚明白,你再將經過說與我聽。”趙與莒嘆了口氣,自聽得說霍佐予死了,他便知道會有這般情形出來,如今大宋,鄉間宗族勢力極強,同宗族的為謀奪家產而爭訟之事屢見不鮮。不過,這是霍重城家事,自己不好直接插手,只能替他出謀劃策。倒是替霍佐予報仇之事,倒是刻不容緩,得在那兇手遠揚高飛之前,將他挖出來。
霍重城將那日之事一一說了出來,又說前些日子有陌生人在莊子里打聽霍佐予消息,說完這個,他滿眼含淚地自怨自艾:“若是我早些將有人打探的消息說與爹爹,便不會…便不會如此了!”
“那些人若真是有心而來,你便是告訴了霍四叔,恐怕也是無濟于事。”趙與莒冷靜地說道。
他越是憤怒,便越冷靜。
見霍重城仍是滿面自責泫然泣下,趙與莒又拍了拍他的肩膀:“重城,如今最要緊的不是自怨自艾,是為霍四叔報仇。你切莫傷心,還是先將莊子里上下排查一番。”
霍重城抹了抹眼淚,正待要說話,忽然門外傳來他隨身小廝的聲音:“六爺,小主人正在會客…”
“會客?連吊唁的長輩都不顧了,俺倒要看看他會的是何方貴客!”隨著這沙啞的聲音,一個人闖了進來,擋在門前的小廝被他推得跌跌撞撞,趙與莒皺了皺眉,趙子曰立刻擋在他身前。
“不過是個屁孩兒…”那人原是滿臉不耐之色,進來見到趙與莒之后,極是失禮地說了聲,然后板著臉轉向霍重城:“重城,如今家中大喪,你怎么還有心與別家孩童嬉戲?你如此不曉事理,讓俺這做叔的如何放心?”
霍重城撇了一下嘴,似乎要與他頂嘴,趙與莒卻咳了一聲,他回頭來看了看趙與莒,見趙與莒微微搖頭,他便垂下頭去,低聲道:“知道了。”
“那還不快出去?你是孝子,來了吊唁的客人,須得行大禮!”自稱是叔的那個漢子喝了聲,又轉向趙與莒:“你這小廝,且去自家玩耍,俺們莊子有事,快走快走!”
趙與莒拱了拱手:“我便是替家母來吊唁的。”
聽得這話,那自稱是叔的漢子一怔,然后道:“既是吊唁,何不去靈堂,呆在這廂房里做甚?”
“重城,引我去靈堂。”趙與莒向霍重城施了個眼色,霍重城會意,便伸手拉著他,二人向外走去,那個自稱是霍重城叔的漢子想跟上來,卻被趙子曰一擠,險些撞在門上。他剛要發作,趙子曰立刻做揖行禮:“對不住,對不住。”
那人見趙子曰神情不似作偽,又值這特殊之時,也不好發作,只是瞪了一眼。
跟著霍重城到了靈堂,早有人奉上冠冕,問清趙與莒是晚輩之后,給他套上白色小帽。趙與莒跪在蒲團上磕了三個頭,霍佐予雖然算計過郁樟山莊,但幫了更多的忙,加之又是霍重城父親,這幾個頭磕得倒也不過。霍重城在他磕頭時也跪著還禮,趙與莒還有蒲團,他卻得實打實地跪在地上。
“請節哀。”行完禮之后,趙與莒將霍重城拉了起來,那自稱為叔的在后頭看了想要上來,卻被一婦人攔住,扯到一邊也不知說了些什么,那人轉過頭去瞪著另一個漢子,兩人怒目對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