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抹廣彥仍是苦笑,又將他逃至宋境后的經歷說了出來。石抹家破家的消息也傳至他家在宋國開的店子,那些先前搬至宋國的旁支親族,見他這個嫡脈家主來了,竟然個個變了顏色,將他視為乞丐一般,他當機立刻,也不與一路上石抹家親族通聲氣,直接乘船到了臨安,尋著在臨安的鄭掌柜。這鄭掌柜受過他父子兩代大恩,倒是極重情誼的,未曾翻臉不認人,不唯接納了他,還將庫房鑰匙帳簿明細之類的都交了出來。
聽到此處,趙喜唯有搖頭,人心隔肚皮,做事兩不知,世間多的是錦上添花的好人,少的卻是雪中送炭的善行。
“晚輩明知如今是除夕,仍舊厚顏來訪,只求一件事情,便是…”說完自己的經歷之后,石抹廣彥誠懇地道:“石抹家欠貴主人兩個月的款項,能請貴主人暫且緩上一緩。”
他原本是想讓郁樟山莊做個中人,介紹那海商與他認識的,但到了大宋之后,發覺情形有變,比他想的最壞的還要兇險,若郁樟山莊催還糖錢,他倒不是籌措不出來,只是還了之后,他賴以復仇的資本周轉起來便會不靈。而且,更重要的一點是,他還想能從郁樟山莊賒欠些雪糖。
“此事老漢做不了主。”趙喜心中盤算了下,見著趙子曰在門前晃了晃,便伸手道:“還請石抹少東家見過家主人。”
趙與莒見石抹廣彥仍如見他家使者一般,還是在堂屋之中,全氏夫人坐在屏風之后,而趙與莒則坐在屏風之前。石抹廣彥因為聽到使者說過,倒也不驚訝,對著屏風做了個長揖,又沖著趙與莒拱了拱手:“石抹廣彥見過夫人、少君。”
趙與莒的父親趙希瓐做過縣尉,故此稱他一聲少君也不算唐突。趙與莒學著大人模樣還了禮,又端坐回椅子之上,默不做聲看著石抹廣彥。
“石抹先生遠道而來,一路辛苦了。”屏風之后,全氏也回了禮問候了一聲便轉入正題:“不知石抹先生此行為何而來?”
“實不相瞞,廣彥是來厚顏相求的。”石抹廣彥將前因后果又說了一遍,最后道:“廣彥雖是破家,好歹金國尚有些人脈,只須用心打點,倒也不難挽回,還請貴府仍將雪糖賒與廣彥打理,如承恩惠…”
說到這的時候,石抹廣彥喉嚨里顫了顫,終究覺得羞愧,不由自主地垂下頭來。但沒多久,他又抬頭正視趙與莒:“如承孺人與少君信重,廣彥知恩圖報,來日必然十倍償之!”
聽得他情形凄慘,屏風后的全氏心腸軟,禁不住替他抹了把眼淚。這近一年來,家中越發寬裕,論起因果來,實在是有賴于當初石抹廣彥包銷雪糖。她雖是不管家的,但自忖阿莒至孝,當不會違逆她的心意,因此便在屏風后頷首道:“石抹先生放心,不過是些銀錢之事,奴家便答應你。”
一直端坐的趙與莒這時也道:“這位石抹先生遭逢大難,母親時常教阿莒,見人危難須得援手,孩兒倒有些零花,可否給這位石抹先生?”
全氏雖不知趙與莒用意,但母子倆早已說好,當下便順著說道:“有何不可,一并事宜,你自與石抹先生說吧。”
石抹廣彥心中大是感動,他原本準備好了許多說辭,卻不料還沒用上,便得了趙家母子的慨然允諾。比起逃至宋國后那些親族的冷遇,實在是讓他心生感激,只不過,讓一個七八歲的孩童同情自己,也多少讓他有些慚愧。因此他婉拒道:“廣彥多謝小少君好意,只是貴府應允賒欠,已是給了廣彥極大恩情,再收少君零花,實在是慚愧…”
“我也不白給錢與你。”趙與莒笑了笑:“我家中那些孩童,皆是石抹先生送來的,我給錢與你,石抹先生再替我帶六十個孩童來吧。”
見石抹廣彥神情愕然,趙與莒又道:“聽石抹先生說胡人暴虐,北國有不少百姓都家破人亡,大人倒還罷了,那些孩童無衣無食甚是可憐,石抹先生將他們送到這來,也算是救了他們性命。”
聽了趙與莒之言,石抹廣彥只道這孩童家教極好,因此心地極善,因此贊嘆道:“少君宅心仁厚,必有陰德,既是如此,我便承少君情了。”
在他想來,趙與莒不過是一個孩童,便是有幾個零花錢,也不會太多。
趙與莒微笑著道:“石抹先生是大人,可不能誆騙我這孩童,咱們立下字據。”
石抹廣彥只道他是孩童心性,學著大人一本正經做事,便也應諾了。趙子曰奉上紙筆,趙與莒口訴,石抹廣彥動手,真的寫下一份字據,大意便是趙與莒資助石抹廣彥,而石抹廣彥則替他自金國收買孤兒。
簽完字據,那邊全氏已經自堂后離開,趙與莒又問道:“石抹先生如今落足何處,我讓人將錢給你送去。”
“我帶去便可。”石抹廣彥此行目的達到,心情好了許多,竟然露出微笑來。
“一萬貫錢,可不易帶。”趙與莒同樣報與微笑。
“一…一萬貫?”
若是放在未破家之前,一萬貫對于石抹廣彥來說,倒也不是什么大數字,可現在則不然,聽得這孩童說出萬貫錢財,石抹廣彥幾乎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零花錢便有萬貫之多?
趙與莒見他變了顏色,指了指被趙子曰捧在手中的那字據:“石抹先生可勿反悔,那可是欺負我這孩童,說將出去,可就壞了石抹先生的名聲。”
石抹廣彥目光復雜地看著趙與莒,然后拱手長揖,態度卻不象最初時行禮那般。他也未曾多說什么,因為他明白,自己一切言語都無法回報眼前孩童之情誼。他不太相信這是趙與莒一個七八歲的孩童能想出的,總覺得在這趙家背后還有高人指點,但趙與莒一片真心,他還是感受得到,因此這一揖也就做得極其誠摯。
“如今天色已晚,這些日子下了雪,路上并不好走,石抹先生不妨在我家小宿一晚,明早再行。”趙與莒也不還禮,言語雖然溫和,卻有著不容石抹廣彥拒絕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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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石抹廣彥帶了萬貫出了郁樟山莊,還沒走上幾里路程,便聽得一聲暴吼,接著一群眼睛發紅橫眉怒目的漢子大姐沖將出來,石抹廣彥嚇了一跳,那些人中有人“呔”一聲吼:“作者何其蠢也,卻讓你這狗才帶了萬貫離開,兀那廝鳥,將萬貫留下,饒你不死!”石抹廣彥手下伴當發了聲喊,便欲四散,石抹廣彥卻鎮定自若,向攔路者施禮道:“列位想必是看官大大吧,須知俺為了這一萬貫,可是預先賄賂了作者小輩若干推薦票方才得手!”那攔路者聽了一愕,有人便嚷嚷道:“既是有票,便是十萬貫也要想法子給了,何況萬貫,散去散去,且去尋那作者小輩麻煩,何必攔這不相當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