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太后,又名蕭綽,小名蕭燕燕,腹有軍略,又敢于任用漢人大臣,她在位期間便是遼史上著名的承天后攝政輝煌時期。
這位尊號睿德神略應運啟化法道洪仁圣武開統承天皇太后的蕭太后此刻身著豪華太后冠服,高高坐在上首,饒有興趣看著獨據一桌的保羅,頗有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有趣的味道。
她喜歡漢人那是大遼國朝野上下都知道的,此次宴請保羅,在一干太監眼中,無非就是此人運氣不錯,倒也沒什么驚奇,只是坐在保羅對面的呼倫瑤極為不爽,心說皇祖母看那死淫賊眼光怎么便似看父王一般,卻不知蕭太后實在是觸境傷情。
當初天波府楊家四郎初次見駕便也是這般,毫無禮貌直視自己,唉!
雖然蕭燕燕女兒女婿雙雙殉情早就不在人世,可看著下面陳保羅大膽的眼神,一樣的漢家美兒郎,一樣桀驁不遜的目光,一樣的膽大妄為把上京城攪了個天翻地覆,怎不叫她感慨,細細思量,一晃眼十幾年居然就那么過去了。
干咳了一聲,保羅打破了大廳內沉默,端了酒杯起身彎腰一禮,“使臣今日能得見承天皇太后,實在榮幸,這杯酒便求皇太后滿飲了,祝皇太后今年三十,明年二十八…”
大廳內原就沒幾個人,實在算家宴一般,南院潤章事蕭道寧便坐在保羅旁邊橫桌,對面是丹東公主,太平郡主,俱都是蕭燕燕喜歡的晚輩,此外便都是伺候的大小太監了,保羅這話一出,正在喝酒的蕭道寧一口酒嗆到嗓子內,頓時咳個不停把臉都漲紅了,丹東公主耶律馨眉梢微微一動,卻不說話,呼倫瑤柳眉倒豎,心說這淫賊好沒禮貌好混帳,一干大小太監個個嚇得魂不附體,尤其那大太監九尾奴,自小伺候皇太后,便從沒見人敢這么跟皇太后說話的,即便那齊王大丞相也沒這般。
且不說這杯酒便求皇太后滿飲了這句話近乎調戲,哪兒有跟太后說話說什么今年三十明年二十八的?那九尾奴頓時老臉一拉往前面跨了一大步,眼珠子都快蹦出來了,拿手指指著保羅說道:“咄,好生無禮…”
“算了。”蕭燕燕擺了擺手讓九尾奴退到身邊,接著便瞧著保羅輕聲說:“陳保羅,你果然大膽…”
“非也,使臣這番話發自肺腑,使臣沒見著皇太后的時候便思量,這皇太后到底怎生模樣?便能生出丹東公主姐姐那般天仙美貌,只是千猜萬猜,萬萬沒想到皇太后如此年輕,跟公主姐姐一比不過也就看起來大了個幾歲,但是雍容華貴的氣度又更勝一籌,剛才一見,使臣差一點便叫皇太后姐姐…使臣是真心祝皇太后越活越年輕…”他嘴巴抹了蜜糖一般胡言亂語,不但拍蕭燕燕馬匹,還拐了彎把耶律馨也拍了進去,耶律馨聞言,一張俏臉上飛起陀紅,趕緊端了酒杯掩飾。
蕭燕燕也是從來沒被人這般夸獎過,即便有人想拍馬屁便也不會這般拍,她十四歲入宮,孫女耶律呼倫瑤今年都十六歲了,實在是開天辟地第一回如此被人用這般口氣奉承,臉上也是微微紅了紅,心說這孩子倒是慣會哄人,保羅旁邊坐著的蕭道寧一顆心砰砰跳,想開口又不敢,只好裝傻,暗底下還是給保羅遞了一個眼色,心說兄弟你可不能這般惹事啊。
契丹從游牧民族開化未久,還沒大宋那般講究君君臣臣,不過這也不代表能恬著臉兒叫皇太后姐姐求人家滿飲一杯酒罷。
“皇祖母,宋人都是這般無禮齷齪…”呼倫瑤騰一下站了起來,“應該把他轟出去。”
“太平郡主這話便差池了。”保羅依然端著酒杯,臉上便都是笑,“難道你希望皇太后老態龍鐘滿臉皺紋?”
“你…”論斗嘴呼倫瑤怎么斗得過保羅,被他拿話擠兌得說不出話,一張粉面漲紅起來,轉首對上首蕭燕燕說:“皇祖母,呼倫不是那意思,您可千萬別聽他亂說。”
看著兩人斗嘴,蕭燕燕微笑,“好了呼倫,漢人都是七竅玲瓏心,你怎么斗得過他,他雖然無禮,可心意卻是真的,陳保羅,哀家便喝了這杯酒,不過…哀家喝了這杯酒,你可得老老實實回答哀家的問題。”說著便伸手端了酒杯一口喝了杯中酒,那旁邊的九尾奴咋舌,看看一杯酒下肚后臉頰被酒氣熏染得微紅的蕭燕燕,再看看保羅,又看看下面丹東公主、太平郡主,心說不會是十幾年前故事又要上演罷?
保羅看蕭太后喝了酒,也一口喝了酒,然后拿眼神對呼倫瑤示威,氣得呼倫瑤小臉蛋發白,恨不得上去一陣廝打,可皇祖母便上面坐著,只好恨恨坐下。
把酒杯放下后,蕭太后接過老太監九尾奴遞來的手巾微微拭了拭嘴角,“陳保羅,齊王便跟哀家說此番宋遼議和該以你為主,只是你不過從七品直秘閣侍講,如何做得主去?”
“皇太后明鑒,所謂學無先后,達者為尊使臣性好冶游,還愛專研,對大宋大遼目前景況了若指掌,如何不能作主?”他微微一笑,“說起來,使臣也算得這方面達人了。”話剛說完,頓時心中一動,感情達人這個詞是我發明的啊。
其實他倒是自作多情了,《春秋左氏傳》上說圣人有明德者,若不當世,其后必有達人跟他發明不發明實在毫無關系,說他是淫賊中的達人便差不多,其余的實在不相干。
“圣人還有云,不在其位,不謀其政。”蕭燕燕對漢學可是專家,此刻微笑著將了他一軍,“此番議和關系宋遼兩國萬萬百姓,那龐昱身為從二品兵部侍郎,父親又是你們大宋國文官首位,當朝太師,你身后毫無背景,叫哀家如何相信你,說起來,我倒是相信他勝過相信你呢。”
“咦!承天皇太后此言差亦,俗話說,國家興亡匹夫有責,使臣身為議和副使,如何不能作主?何況此番出使,乃是我朝官家給使臣鋪就的一條終南捷徑…”他慣會扯起虎皮做大旗,此刻當真是牛刀小試。
“哦,如何終南捷徑?”蕭燕燕倒是來興趣。
“這個…”保羅嘿嘿笑,“使臣和我朝兩位公主情投意合,便一個也舍不得,想效仿那娥皇女英的故事,這難度是大了些,好在我朝官家體貼,總要給使臣一個晉身法門,當真是前無古人后無來者的開明君主。”
“無恥的淫賊,宋人的公主個個瞎了眼。”呼倫瑤憤憤,端了酒杯自顧喝了一口,再不看他,那丹東公主若有所思,卻不知道想些什么。
蕭燕燕頓時失笑,這真真是聞所未聞,怕還是吹牛的成分多些,不過此人既然敢這么吹,必定是有所依仗,細作遞上來的情報說他乃是朝堂上嚇蠻書得了大宋皇帝青瞇,又有文曲星之稱,那大宋皇帝和他年紀相當,怕是有愛才之心,想提拔重用是真的。
她最疼愛的小女兒丹東公主寡后多年便不肯成婚,突然跑來說起大宋使節,她誤會耶律馨瞧上了對方,今兒本是故意探探保羅口風,結果小女兒一言不發,那陳保羅大言炎炎,原來自己會錯意思了。
不過對于保羅,她還真是十分喜歡,難得漢家美兒郎,又有本事,難得還會哄人開心,她還真想讓對方做自己女婿,于是試探著就說:“陳保羅,你說哀家年輕便跟馨兒姐姐差不兩樣,你初來上京不過數日,又如何這般相熟?”
耶律馨大遼第一智慧型美人又不是白叫的,怎么不明白蕭太后意思,頓時臉上紅暈,搶著辨白說:“母后,這陳保羅和女兒一位相熟的姐妹熟識,來女兒府上拜訪過一次,此外便在道寧那兒碰到過,再無其他。”
“哦,道寧。”
“皇姑姑,丹東姐姐說的沒錯。”蕭道寧趕緊答話。
蕭燕燕有些失望,再一想,不對,怕是女兒臉皮薄不好意思說,她是個殺伐決斷的女主,給相好韓德讓的正妻賜毒酒眼睛也不眨一下的,認為這好男人么,自然要靠搶的,難不成還等天上掉下一個來不成?頓時就又轉回話鋒來,“馨兒,你便也不小了,總是單身如何是好…”
她揮手阻止耶律馨說話,繼續說道:“哀家知道你一心為國,只是這國庫的錢財不能老是讓你來操心,女人么,總要找個男人才是正理。”
耶律馨辯也辯不得,羞得俏臉赤紅,看得保羅心動,自然樂意偷瞧,心說這位蕭太后果然是女中豪杰,跟自己女兒說話也這般,嘖嘖,佩服佩服。
“皇姑姑說的是,道寧也覺得丹東姐姐老是一人,不免孤悶。”蕭道寧湊趣拍馬屁。
“男人有什么了不起,呼倫也要學馨姑姑這般不嫁。”呼倫瑤逮著機會插嘴,又拿白眼瞧陳保羅,“男人有什么好?看見漂亮女人便狗看見肉骨頭一般,一些兒廉恥都沒。”她居然也學了指桑罵槐。
嘿,小姑娘家家的,懂什么,保羅嗤之以鼻,上首蕭燕燕也是這般心思,小姑娘懂什么,女人沒男人,便擁有天下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