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問話其實并不靠譜,不靠譜的原因就是,當情況發生變化甚至是巨大變化的時候,一個人到底會做出什么樣的選擇,是很難說的。
想象的情況,想象的回答,終究都只是“想象”。
國家危亡,一個之前自以為可以慷慨赴死的人,真的落入了敵手,為了活著,說不定什么事都可以干。
兩個朋友,平常處得很好,甚至相互間都認為是傳說中的“刎頸之交”了,但其中一個真的碰到點情況,有可能拖累到另一個的時候,這“另一個”說不定立馬就割袍斷交了。
類似這樣的例子,前世的時候,不論是歷史上,還是現實中,又或是一些虛擬的作品里,方天都見得很多。
但是這時,聽了希巖的話,還是這么地問了出來。
而方天這么問,理所當然地,也并不是真的想知道。有朝一日若希巖真的碰到了這種情況會怎么做,而只是想從希巖接下來的回答中,看出一點東西來。
未來的情況,畢竟太過縹緲。
但當一個人想象著自己未來的時候,反映的,卻是很實在的現在。
“只怕只剩三天,我會做的,也依然還是和現在一樣。”希巖淡淡說道。
方天點點頭,沒有再說話。
“我剛被老師收為弟子的時候,其實很是頑劣的。”
安迪說著,神情中,有著淡淡的追憶與哀緒:“經過老師教導,我很快地就感應到了元素那個時候,也不知道哪來的勇氣,我竟然就認為自己的魔法天賦很好,于是在冥想上很不用心,一直堅定認為以我這么好的天賦,還用得著每天都那么笨笨地呆坐著?”
“老師沒有責罵,只是一次又一次很語重心長地對我說,冥想是很重要的,你要用心。”
隨著述說,安迪的神色愈加沉痛,到了此時,更是有著一種淡淡的諷刺:“可笑那個時候,老師的話我一點都沒有聽得進去,反而,更因為老師總是不厭其煩地溫和地勸著我,我卻更加高傲。那時候我甚至在想,我的魔法天賦肯定是很好很好,不然,老師為什么對我這么好?”
“后來很久以后的后來,我才知道,我的天賦其實只能算是一般。而當年,那么多年,若是沒有老師不厭其煩地一次又一次地溫和勸導,我怕是連六級也沒有機會跨過的。”
“又或者,換了其他的任何一個老師,我都不會有什么成就。”
“今天我能以一個法師的身份坐在這里,一賴殿下,二賴老師。于我自己,卻真的沒有多大的關系。”
說了這里,安迪頓了頓,然后望著方天道:“是你們兩個人讓我知道,哪怕本來很拙劣的人也是有機會取得一番成就的。”
“我的夢想有兩個,一是在魔法這條路上盡可能遠地走下去,只有走得遠了,才能稍慰老師當年的苦心。二是我的將來,也要做個老師那樣的人,將來,哪怕我的弟子再頑劣,我也會用心地,如老師當年教導我一般地,教導他。”
“我的夢想么。
”埃里克語氣淡淡:
“我一個糟老頭子,天南地北走過的地方多了,見過的事情也多了,然后,心也淡了,夢想什么的,也不怎么在意了。我現在,只想跟在殿下您的身邊,幫殿下您跑跑腿,做些殿下您不需要親自出手做的事情。”
“目前來說,我也沒有什么夢想。”法爾斯坦說著,“我只希望,現在這個樣子,可以一直持續下去。和殿下,以及和你們待在一起,我感到每一天,都很愉快。”
法爾斯坦這話說完,場中一片靜寂。
好一會兒,才由埃里克開口,對方天道:“殿下,不知道您的夢想是什么呢?”
“我要說我的夢想是成神呢,你們信不信?呵呵。”方天微笑著說道,不待幾人作任何反應,便已緊接著道:“其實,現在來說,我也沒有什么夢想。”
“我只能把我想象中的生活,和你們說一下。”
在幾人的傾聽與期待中,方天緩緩說道:
“我希望有一個一望無邊的大草場,每天早上,太陽升起的時候,我就在這個大草場上,迎著太陽奔跑。清涼的晨風,吹過我的身邊。草葉上的露水,打在我赤著的腳上。就這么跑啊跑,一直跑到全身都是大汗淋漓。這個時候,露水應該也都沒有了,地上的草也被太陽曬得暖暖的,我就躺在草地上,肆意地打著滾。想要臉朝上,就臉朝上,想要背朝上,就背朝上。背朝上的時候,我會聞著青草的味道,臉朝上的時候,我會聞著陽光的味道。”
“這樣的一種活動,會讓我盡情地感受著生命的活力。”
“回來的時候,我就會泡到浴室里,讓溫暖的水把身體沖洗的干干凈凈,然后,我會感到整個身心,連同整個世界,都是清清爽爽的。”
“就在這樣的一個感覺中,我會來到外面,在長椅上坐下來,或者在藤椅上半坐半躺也行,讓暖暖的陽光和活潑的四系元素,一起伴隨著我的呼吸,度過寧靜的上午時分。”
“下午的時候,一個人做些思索,或者做些研究,又或者和你們這樣的人聊聊天,讓生命一點點走向豐富,走向深邃,走向多姿多彩。”
“然后,我會親手做上一些美味的食物,來犒賞我自己。當豐盛的食物擺放好在桌上的時候,我會看清時的心情,要么細細地品嘗,要么放開量地大吃大喝。
“飯后,我會隨意地散著步,又或者和親友們一起,以任意一種尋常的方式,度過傍晚時分。”
“晚上,就在深沉的冥想中,讓我的生命休養生息,并一點點的,凝聚著,提升著。再然后,睜開眼來,便是新的一天。”
方天的想象,到此結束。
“殿下,您想象中的生活,出乎我意料的簡單。”木羅有點感慨地說道。
“雖然簡單,但是很真,很好。聽殿下這么說,我都有點心動了。只可惜,我這樣的老頭子,怕是跑不動了,就算能跑動,估計也很難像殿下說的那樣在大草場上奔跑。”埃里克微笑著說道。
他這一說,場中幾人都笑。
“殿下您以前想過這樣的一種生活,勉強還能將就。但是現在,您已經是一城之主了,再想這樣清清靜靜地,怕是很難了吧?”表情一向比較嚴肅的希巖,此時也微笑著這么說道。
“我首先是個魔法師,其次才是一個城主。再怎么忙,該清靜的時候,還是要清靜的。”方天說道。
聽得這話,安迪埃里克等五人都是肅然起敬,不過旋即,又覺理所當然。
殿下若不是這樣的一個人,又怎么可能有這樣的一種成就!
“殿下,您的這句話,某畢生都不敢或忘。”木羅站起身來,恭恭敬敬地向方天行了一禮。
“木羅閣下,你太客氣了。”方天站起身來,伸手虛扶,然后很快坐下,這也是示意彼此間確實不用太客氣,然后笑道:“木羅閣下,你是被過去的事情嚇住了,其實在我看來,你有過那樣的一段經歷,并不盡是壞事。在那個地方跌過一次,以后再跌的可能,就很小了。”
聽了這話,安迪和法爾斯坦兩人都是若有所思。
“好了,我們話說從頭。”方天一一看向幾人,然后微笑著說道:“你們還記不記得在聽你們的夢想之前,我說過什么?你們想要知道的東西,我已經告訴你們了,就在我的其中一句話里面。”
方天的這句話,聽在幾人耳中,簡直像是晴空中突然響起的一道驚雷。
當下,五人中任何一人,腦海中都是急速回轉,想著之前的對話。
這么短的時間里,哪怕是普通人都不會忘了之前彼此都說過些什么,更別說法師了。
只是片時之間,幾人便都若有所思。
“殿…”安迪開口說話。
“我們今晚的聊天就到此為止吧!”方天抬斷了他的話,“回去你們可以想一下,有個大概答案后再來找我。到時我們再來討論,并且,就把那一場討論作為我們協會的第一場正式交流。”
想著幾人離開時那又是急切又是激動同時又很郁悶的樣子,方天就想笑。
晉升初法的奧秘,確實是已經給他們說了,就看他們能不能領會了。那奧秘,說簡單,很簡單。說不簡單,卻也一點都不簡單。
片刻后,方天意識不再放在此事上,卻是想著小eoei。
白天的時候,看小eoei的神色卻是有點悶悶,是什么事呢?
方天心中基本有數,但還是要確認一下。且不管是不是他想的那樣,都要和她好好聊上一下。——之前教過她用吹笛的方式操縱和體會元素之后,一直沒怎么關注過她的進展。
是時候關心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