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在卡拉多山脈叢林及這大沙漠中孤身一人穿行的經驗,方天對于某些感受,更是明晰起來。¢£頂¢£點¢£小¢£說,
他可以一個人在這些荒無人煙的環境中旅行、探索,并且其樂無窮,方天覺得如此這般下去,便是十年、一百年應該都不會厭倦。但是,假若這個大陸上只有他一個人,他的心底,還是會很寂寞。
為什么呢?
在沙漠上的好些天,枕在沙丘上曬著太陽的時候,方天都不自禁地想著這個問題。
感情的牽系?
關于這一點,方天的心中其實有點復雜。
在這個世界的兩年,他和不少人尤其是楓林大院的老老少少確立了親如家人般的關系,但是方天知道,他們之前的“時間流速”并不相同。雖然目前來說幾乎無需考慮這個問題,但總有一天,總有一天…
剛來這個世界時,從那位小盆友的殘留意識中知道,晉升法師后,壽命可以延長一倍,那時的他,是欣喜若狂的。
而待真正晉升成為了法師,其時的心境,卻已經不大在意這個問題了。
活著很好,但若已經找到了自身的道路,并堅定無疑地在這條道路上前進了,那么前進到何時何地,從根本來說都無所謂。若能一直繼續下去,那是最好。但就算在任何一刻即時中止,也不是什么不可接受的事情。
然后初法、中法、高法、…
直到現在。
這個過程中,方天幾乎從未考慮過他能活多少歲的問題,也可以說。生命延長到何時,都是隨意的。
然而。有一個事情遲早他都要面對的。
那就是,這兩年中。他的感情所系,不管是深的還是淺的,若無意外,基本都會在他的生命歷程中隨著歲月的流逝,一個一個慢慢地淡去,直到紅石鎮、炎黃城在他的心中一點一點陌生,與大陸上其它的地方沒有任何區別。
這個過程中應該也會不斷地結識其他的人吧,但在心里的位置,到底不一樣。具體如何。還待日后慢慢體會,但只是此時,稍一設想,方天已是有點“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的感覺了。
而舍卻感情的牽系之外,這個世界的其他人,對他來說,究竟意味著什么呢?
裝b炫耀,以展現自己的存在?
不至于自己一個人顯得太過孤單?
都不太是。
方天喜歡裝b。但其實不裝也可以,并不會顯得委屈。
至于一個人太過孤單,可能有點,但其實。這山川草木,尤其是后者,會讓他融入進一個大集體中去的。若在此處裝b點說。那就是天地即懷抱。有天有地,即不孤單。有山有水,即可涵泳。有草有木,即能交游。
以他如今的層次和境地,真正與人或者說與同類交流什么的,以取長補短,反倒是居于一個次要的位置了。天地山水草木,才是他真正的懷抱,至少暫時來說是這樣。
那么,原因究竟何在呢?
想來想去,在沙漠中的這些天方天一直沒太能想得明白。而這時,就在闊別人煙良久,忽然聽到應是商隊發出的響鈴聲的瞬間,陡然地,方天一下子明白了。
這響鈴,便如天音降臨,讓他一下子醍醐灌頂。
方天想起了前世劉禹錫的一句詩:“沉舟側畔千帆過,病樹前頭萬木春。”
一只舟翻沉了,但它的上頭,仍舊千帆競過。一棵樹病枯了,但它的周邊,依然萬木爭春。
天地固然遼闊壯麗,山水固然巍峨從容,草木固然生生不息,但最為遼闊壯麗、最為巍峨從容、最為生生不息的,還是人類。只有在人類之中,或者說只有在人類建立的文明國度之中,才有那么繁多、那么快速、那么令人目不睱接的“日新、日新、日日新”。
人類的生活、發明與創造,取法天地,取法山水,取法草木,但卻是集三者之大成,萃三者之精微,而最終,也將成三者不可能具有之璀璨。
天地山水草木是一重天地,而人類之文明,又是另一重天地。
后者來源于前者,但卻比前者有著更為美好的前景。
后者比前者,更令人向往、令人心動!
他暫時之所以更樂意俯仰天地、跋涉山水、親近草木,不過是修行登至一個極境后的返本歸源。而在返本歸源之后,終還是要再次出發,從天地山水草木這小天地中,走向人類文明的大天地!
前世老子《道德經》中有云:“萬物負陰而抱陽。”
對他來說,天地山水草木是陰,而人類文明是陽,腳踏兩重天地,負陰而抱陽,卻是他當下以及以后很長一段時間甚至是永遠的“陰陽之道”!
一念至此,方天豁然貫通。
只覺心神意識,像是打破了什么長久以來的無形拘束和桎梏,一下子陡然地擴展開來,不止是“沖向云霄”,更是向著整個天地發散,有一種真正擁抱這天地入懷或者說被這天地真正接納的感覺。
便連因穿越而帶來的對這方世界的些許一兩分淡漠,也至此徹底的煙消云散。
然后,就類似于直覺,類似于冥冥,方天感覺他的心神意識接觸到了什么東西,極悠遠,極宏大,而待細細體察卻又無以名狀。且這種感覺只是一瞬,然后現而復隱。
方天沒有太過在意。
一切,該來的遲早會來。在修行方面,自道路確立、漫步而行之后,對于修行的成果,他很早很早以前,就已是不再怎么掛心了。走到何處,便是何處,臻至何境。便是何境,真正的“隨遇而安”。
安。因為此道此心,貫徹過去現在未來。至于修行成果如何。早已無半分關系。
就在此時,一個坐標,或者說一個基點,又或者說一個原則,于方天心中確定。——自此之后,當與世沉浮。我若先于世,當不吝為引領者;我若同于世,當陶然為悠游者;我若后于世,當汲汲而為向上者。
俯仰天地。接納眾生,此亦為新的“炎黃”。
懷著一種說不出的了然淡然以及悠然,下一刻,方天面帶微笑,向著響鈴傳來的方向走去。
沙漠上的視野,最為遼闊。
當方天越過一個小山丘之后,彼此都走近了對方的視線之中。蓋因他的前方是一片平川,而對方也是高高位于一個沙丘之上。
不出所料,果然是一個商隊。
就在方天帶著微笑從遠處向著那商隊靠近的時候。卻并不隱隱地聽到了對方戒備的聲音以及布置,那是一位應是邁入了五級的大漢,在一個簡短的手勢及吆喝之后,整個商隊都停了下來。然后收縮并變換了陣形。
就在整個商隊的注視下,方天一點一點慢慢靠近。
約摸還有著兩三百米的時候,那為首的五級武者大漢。沉聲喝問道:“來者何人?”
方天右手撫胸,微微一禮:“我是一個來自遠方的旅者。我曾跨越千百城池。也曾跋涉過萬里叢林,曾越過無邊瀚海。而現在,走過這漫漫滿沙,遇到了你們。”
這帶著無限裝b意味的話一出,對面整個商隊上下,立馬就斯巴達了。
那人群中的五級大漢及兩位分別是五級和六級的魔法師神情最為復雜,該打量的,他們之前早就已經把來者從頭到腳又從腳到頭不知多少遍地打量過了,這時,皆是怔怔地看著方天一時無語。
良久,那武者大漢才手一揮,宣布解散陣形,然后對著方天問道:“尊敬的客人,是否愿意與我等同行?”
“如此甚好!打擾諸位兄弟了!”這次方天是笑著抱拳為禮。
然后就這般地,方天加入了這個商隊。
之前方天是追逐著早晨太陽的方向,一路向東,而這個商隊的方向,卻是從北向南。換言之,剛才雙方并不是頭對頭相接,而是x軸碰上了y軸,這時,既加入商隊之中,方天的方向也隨之改變。
作為“來自遠方的旅者”,方天還是很受歡迎的。
不止是隊里的一干大漢們,就是一位十六七歲的少女及一位更小的只有十一二歲的少年,在剛開始的一點畏怯之后,也很快地圍攏在方天身邊。
似乎已經基本確認了方天的身份,或者說打消了某種顧慮,大漢們你一言我一語,之間還間插著少女及少年的話語,給方天解釋了之前碰面時他們為什么要全體戒備。
他們是帶著大量貴重貨品參加五年一次的達達木湖(圣湖)大型商貿集會的。
因為這次貨品很多,所以他們特意繞了遠路,取道沙漠,以避免遇到盤踞活動在沙漠邊的大大小小的沙盜。這都走了好長時間,一路都無人跡(果如出發時所料未遇上沙盜),眼看行程已經過半了,卻陡然看到有人,自然是為之大驚,怕方天是沙盜的探子。
“哦,這里離走出這個大沙漠不遠了?沙漠邊上沙盜多嗎?”方天問道。
其實這話前半句是廢話,根據周圍空氣中的水氣變化,方天早就知道離走出沙漠已經不遠。不過沙漠的盡頭是什么,方天倒確實不知道,他并沒有運用大規模的感應,那太無趣了。
相較而言,方天更愿意以一種尋常的方式,用雙腳慢慢踏上那片土地。
當然,說尋常,實際上也并不是那么尋常就是了。只說這漫無邊際的萬里沙漠,就不是一般人能夠越過的。
“對啊,木羅大叔,我們就住在沙漠邊上。剛才以為你是沙盜來著的,可嚇死了。”那個十一二歲的叫做小東的少年說道,引起周圍大漢一陣嘿笑。
“這沙漠到了晚上,好像有沙暴?你們不怕危險?”方天疑惑問道。
方天這可不是瞎問,日夜行走在這沙漠,對于這個大沙漠中的狂風及沙暴,他可是領會了不止一次了。每當傍晚來臨,基本上,十天中總會有三五天刮起狂風,而其中至少有一兩次,會引發大沙暴。
以眼前商隊的這個陣容來看,哪怕是被大沙暴擦點兒邊,都很可能是團滅的結果。
為首的五級武者就不說了,就說兩位五六級的魔法師,這點兒修為,也根本不夠看。魔法師到了法師層次才能飛行,而哪怕是準法,若被大沙暴卷進去了,身殞倒是未必,落個狼狽萬分卻是肯定的。
至于五六級的魔法師,就一句話,忘記你是魔法師,和凡人一樣,向神祈禱,求神保佑吧!
方天這話一問,卻把整個商隊問得沉默了,然后那叫鐵達木(圣湖周邊好多人都起類似的名字,這個商隊里就有兩個)的五級武者大漢語帶滄桑地道:“木羅閣下,您有所不知。沙暴確然可怕,沙盜卻更兇殘。再則,我們世代居于沙漠之邊,對于沙暴卻是有一點認識。”
方天了然,然后點頭。
這些人遇到沙暴,若能早早防犯的話,確實不必像他那樣讓沙暴隨便卷到天上去。有好些次,他都是把自己當成是大鐵餅,讓沙暴摔來摜去,甚至還覺有趣。但若是普通人,那就是悲劇得不能再悲劇了。
“木羅大叔,你赤著腳在沙上走,不燙嗎?”少年小東又問道。
“不燙,其實很涼快的,不信你試試。”方天笑著道。
聽了這話,那小東伸舌擠眼的做著鬼臉,一副傻子才試試的樣子。商隊的氣氛隨著這一答一問,又為之活躍了起來。
“木羅大叔,你真的是從遙遠的地方來的嗎?像你剛才說的那樣,走過…”這時,那少女終于也忍不住了,第一次問道。
其實說是少女,但從打扮和舉止上看,更像是個跌摔打爬的男孩子。不過這似乎也不值得奇怪。這少女叫小西,應是少年小東的姐姐,就不知他們還有沒有哥哥弟弟之類,不過以方天猜測,多半有。
“對的,我走過山,走過海,走過叢林,走過沙漠。是不是很厲害?”方天展示般攤開兩手,笑著道。
“厲害吶!”少女如其弟弟剛才一般,伸下舌頭,“大叔,那你給我們講講遠方的故事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