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若傷我一發,我必滅其所有。人若損我一親,我必亡其上下。
看著信中這般所述,方天一陣默然。
這就是沙迦及這個世界其他的許多修者對于某些事情的態度么?
前世,是一個有著法律的世界,而關于法律到底是什么,向來眾說紛紜。若想深入了解其中究竟,必須先知道法律是由誰制定的,制定的目的是什么。
而就這兩個看起來似乎再簡單不過的問題,卻牽涉著根本。
方天很難忘記前世在某個場合聽到的一句話:“法律?呵呵…法律就是個豬圈。”這句話,方天當時聽來是震撼,現在回想起來,則是意味深長。
意味深長到哪怕是走過了法師的歷程,攀上了一個前世連想都未能想到的高度,再看這個問題,方天也依然是一片模糊。
與之迥然不同的是,這個世界沒有法律。
也因此,這個世界的好多方面都呈現出了與前世截然不同的風貌,比如從上到下的各個階層之間的分離與互動,比如沙迦此時在信中所說的,“人若傷我一發,我必滅其所有”。
帶著淡淡思索,也知道這個問題在短時間內根本就不可能有答案,方天讓目光繼續向下。
在開篇直入正題,極精簡地陳述了方天去信時所詢的問題之后,沙迦筆鋒一轉,化身成了嘮叨王或者說是廢話王。
或許是這位城令君發現在城池中實在找不到立身的位置,或許是以前在紅石鎮時有個好談友可以天天傾談回到巨巖城后一時間寂寞難耐,又或許是在修行方面有著巨大的壓力,總之這位閣下嘮嘮叨叨兼廢話連篇地向方天匯報著其日常歷程——幾乎是日記了——
和法師交流,覺其淺薄,棄。
和法師傾談,覺其鄙吝,棄。
和法師交流加傾談,覺其淺薄兼鄙吝,棄。
對法師不再抱指望,主動對話大法師。與大法師前輩交流,對方平易近人,說帝都,說帝都之大人,說炎黃城,說炎黃城某小子,卻惟獨不說修行。與大法師前輩傾談,對方高深莫測,言久仰其師,言沙迦童鞋也是天縱其才,未來之成就不可限量,卻同樣不談修行…
說著這些的時候,沙迦的字里行間,充滿著怨念,如同怨婦,就好像離開了方天,全天下再沒有一人可以對話一樣…
好在這位閣下還沒把自己的老師忘掉。
但在說到老師的時候,這位城令君筆鋒又是一轉,轉為對方天的羨慕嫉妒恨了,原因也很簡單,遠在帝都的某大人向巨巖城傳信兩封,一封是給城令君自己的,一封是讓城令君轉交炎黃城小友的。
城令君打開恩師給自己的那封信一看,卻發現信中只有短短數語,總結起來不外乎是沙迦吾徒,聞你已登高法,干得好!另外,為師有些修行之事,欲與方天小友探討,交你轉達。
然后城令君就看向那封讓他轉達的信,不知其中內容,只看那厚厚的一大包,這位城令君就立馬嫉妒得眼都紅了…
看著沙迦在信中肆意地表露著其羨慕嫉妒恨,方天哈哈大笑。
沙迦的信也就是在這里走向結尾,把這封信收起的時候,方天同樣對另一大疊厚厚的信生起了興趣,不,或許不能說是興趣,而是鄭重。
為了這份鄭重,方天不止收斂了笑意,更定心凝神,識海中心的璀璨光點黯淡又明亮,數個交替后,方天的整個身心已是臻至當前可能達至的最佳狀態。
就在這種狀態下,方天緩緩打開了這封來自帝都的信。
前番去巨巖城的時候,沙迦老師有給方天留書一封,而在返回之際,于情于理,方天自然也是留書一封,讓沙迦轉交其師。
在那一次說不上互動的互動中,沙迦老師是把沙迦“托付”給方天,藉弟子以傳達致意,方天自然也是有來有往,說徒弟如此,老師可見一斑,同樣是藉沙迦以傳達對前輩的尊重。
前輩與晚輩,初次交流,也只能是這樣了。
而在漱口水及開胃小菜之后,這一次,作前輩的那一方,直接上了一道大菜。這道大菜的內容分兩個部分,當然,還有個小小的前綴。
前綴就是神酒已收到。
沒錯,那位已然登入圣域的前輩就是用“神酒”這兩個字來形容或者說定位方天之前送出去的那酒的,并言方天讓代為轉送的酒已如實送達。
前綴之后,就是正題了。
那位前輩言,從弟子處,得悉方天小友傳授的諸多“無上秘法”,如葫蘆娃、棋經十三篇等,以老師的身份代弟子嚴重感謝是其一,其自己也從中受益非淺,要嚴重感謝,是其二。
方天看到這里略呆了一下。
棋經十三篇可以理解,雖然說“無上”似乎略有點抬高了些,可是,葫蘆娃,也是“無上秘法”?
心中的詫異只是一瞬,下一刻,方天的神情在鄭重之中,再次鄭重了些,因為之前的感謝只是引子,引子之后,那位前輩言道:“老夫一路行來,亦略有所得,小友若不嫌淺陋,可以一閱。”
略有所得…
若不嫌淺陋…
可以一閱…
這位據聞已然是圣域者層次的大人,在信中這般地說著,而在這個開場白之后,是一位圣域級修者如同小學生向老師交作業一般地,述說著自己從學徒一路走向圣域的歷程…
方天幾乎是屏息著,不,完全就是屏息著,幾乎是一字一句地,也不,完全就是一字一句地,以前所未有的鄭重和認真,以慢到不能再慢的速度,來閱讀著一位圣域者的修行體驗。
是閱讀,更是體會。
隨著閱讀的推進,方天的識海之中,那萬千太陽,有大半,都在沸騰、燃燒著,更有許多,不止燃燒,更在動蕩著,甚至有的,就在動蕩中,走向消亡。
而與消亡伴隨著的,是另一些太陽,分外地燦爛著。
這一切,都意味著意識的極大調整。
而就在這種調整中,外面,方天的視線,從那位圣域者前輩的學徒階段、法師階段,來到了大法師階段,以及走向圣域的階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