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又何止是核心?
楓林大院這些人夠底層的吧?夠和善的吧?但大大小小,也是紅石鎮一雄。
其它紅石狼牙等佃兵團,其中,大部分人,都不是壞人,但他們在之前,霸占著許多東西,把“橫行霸道”這幾個字送給他們,是不冤枉的。
沙迦在臨波城的事,后來的日子,方天也輾轉聽說了。
但他能怎么想呢?
沙迦,是一個惡徒?其老師,也是?
方天無法這么認為。
方天更無法忘記,不久前,炎黃城初辟,所應轄的三城二十八鎮中,有好些,或以“心懷故土”或以“自由慣了”為名,拒不納入炎黃城所屬時,安迪埃里克等人的反應。
當時,若非方天攔著,早已是不知多少人命赴黃泉,其后,更不知會釀出多大的風波。
若放任其行動,方天并不認為他們會“只誅首惡”,很可能,直接就是從上到下的一窩端,那樣,最省事,最有威懾力,綜合考量,也是最好最有效的手段。
安迫埃里克等人是壞人嗎?
方天同樣無法這么認為。若這些人是壞人,那方天覺得自己,也肯定是!他和他們惺惺相惜,他實在看不出自己和他們,相差在哪里。
在方天看來,這些人,都不是壞人。
可是偏偏的他們的某些行為模式,完全地出乎方天的判斷或預料。
若只是一個兩個是如此,那方天很可能覺得是自己看人不準,這一兩個人有問題,外善而內奸,外和而內惡。然而事實上,不是一個兩個人,不是三個四個人,也不是十個八個人,而是大面積的,幾乎所有...…
方天又想起了前世。
好些的,不幸,或惡事,以至于暴行,發生于人來人往之處,眾目睽睽之下,有時,哪怕只需一個人站出來,或許就能避免災難、悲劇以至于慘劇的發生。
可是偏偏的,沒有。
一個人都沒有。
這樣的事例,不是一起,不是一時,不是一地,而是多起,多時,遍布在多個地方地發生著。是所有人的人心,都惡了嗎?都崩壞了嗎?都需要來一次大規模的“凈化”嗎?
方天還是無法這么認為。
若是一個人兩個人有問題,那就是這一個人兩個人的問題,這一個人兩個人,需要受到譴責。
若是十個人百個人有問題,那同樣是這十個人百個人的問題,這十個人百個人,完全可以被指控。
但若是千人、萬人、千千萬萬人有問題…
那就一定不是這千千萬萬人的問題!
問題,在別的地方。
不把這個問題找出來,并解決了,那么,就算把整個人類都凈化了,也沒有用。只要生命再次演化,這樣的事件,遲早還是會再次發生,一次又一次…
永無休止。
這樣的問題,前世,今世,在方天看來,并無任何區別。
只是前世時,由于個人性格以及人生道路的原因,方天其實過的是“躲進小樓成一統”的生活,和家國天下什么的比起來,明顯是風花雪月更合他的脾性,這從他那個“業余美食家”的身份就可見一斑了。
那個時候,對類似這些的問題,方天不會去想,更不會去關心。有時,實在忍不住去想、去關心一下,但事實上,其實也不過就是庸人自擾。一座卡拉多山脈這樣的大山中,多一只少一只螞蟻,什么都不會改變。
然后,世易時移。
這一世,雖然走上了修行者的道路,而到了現在,他也被無數的人談論著,敬畏著,以至于崇拜著,但在真正見識過這個世界核心級層次存在的方天眼中,他仍然也不過就是一只螞蟻而已。
或者用文雅一點的說法,“螻蟻”。
神之子?
呵,不過就是一個呵呵而已。
真若礙眼或礙事了,大抵也就是一根手指頭的事。說碾死,就碾死了。
并非方天自卑或自賤,而是對某些存在來說,他就是那樣的分量。別說他只是方天,就算他是龍傲天,也不管用。
而至于當前他的影響力什么的,那更是不值一提。
許多生于底層或站于低處的人,總以為,站在高處的那些存在會在乎是非,在乎物議。
事實上,在現在的方天看來,那些,真用不著在乎,完全無所謂的,一律無視即可。··有時稍微在乎或正視一下,也不是在乎這是非或物議本身,而是在乎會不會被同等層次的對手,拿來興風作浪。
若沒有這樣的對手存在…
前世,魏晉之朝,嵇康臨刑,三千太學士請愿,身為皇帝的司馬昭冷冷一笑,手一揮,“繼續,砍了!”
還是前世,大明之朝,名動天下的一代大儒方孝孺因拒絕為得位不正的朱棣擬登位詔書,被連誅“十族”,此一案中,被誅殺、被流放者,數以千計。
至于大明之后的那個朝代,其種種事端,就更不用說了。
殺就殺了,砍就砍了,牽連就牽連了,天下沸騰就天下沸騰了,能有什么事?
答案是,什么事都沒有。
時代的車輪滾滾向前,一直向前到方天的那個時代。許多人在回顧歷史的時候,總會斥這些事為野蠻,沒有人性,卻并沒有看到,自身處在一個多國并存的時代,并且,這多國之間,有著很大的流通。
對于普通人來說,這其實是一個黃金時代。
因為國家之間存在著競爭,就不能對下面太苛,有時,不得不稍微考慮一下人心與物議。但若等這些國家完成融合,就如兩千年的春秋列國融合成大秦帝國一樣,到那時…
野蠻?
人性?
歷史上的許多事件,會再一次地,呈現在所有人的面前。
真以為隨著時代的推進,就“文明”了?人心,人性,這種東西,自人類誕生的那一天起,就從來沒有改變過。從開始到結束,這之間,完全可以用一個最簡單不過的“—”號,來直接連通。
是以,看歷史,就第于看未來。
站在任何一個時間點上,向前和向后,都可以對折起來。而對折的兩個部分,將會是重合的。若重合不了,稍微錯一下位,也就重合了。
前世且不提。
這一世其實同樣也不必提。
對于當下的方天來說,考慮這些,仍然是屬于蛋疼。因此,蛋疼了一會之后,方天也就將這個問題拋開了。他能做的,不過就是盡量讓自己好,以及讓自己身邊的人好罷了。
其它的,還是那句話,在什么山,唱什么歌。
在莫里希那里做完了試驗,又酌完了酒,方天在“酒山”盤桓了一段時間,便再次回到了昨晚所在的位置,那是附近最好的,俯瞰炎黃城的地方。
兩條大河附近的水車,仍然帶動著風車,在緩緩旋轉著。
這才是大早上的,兩條河道的四個側邊的廣場上,居然便又已經聚集了大量的人。事實上,這里的很多人,一夜根本就是在這里度過。
方天看著水車,若有所思。
南域千里萬里,每年六七月屬于連綿雨季,而雨季之后,也是山洪匯成河流暴漲的時刻,就以卡拉多河為例,卡拉多河的潮訊,將從七月開始,一直持續到九月。
換言之,這一整個八月的炎季,炎黃城內的這些水車風車,都是會流轉不息的。
而當炎季過去,落葉之季到來,這些風車,隨著卡拉多河水位的下降和水流的變緩,自然也就放緩以至于停止了。這算不算是“天作之合”呢?
或許,修行,以至于人事,講究的,也該是這樣,“順天應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