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向陽這才意識到,吳幸福是真的著急上火了。
他隱隱有些后悔,也有些后怕,他原本不想這樣的,真的不想。
只要吳幸福給一個臺階,他一定會順勢而下的,哪怕有旁的人出面勸解幾句,高向陽也肯低頭,多年的合作,大家的脾氣秉性都很清楚,打幾個哈哈就算過去了,還沒見過吳幸福像今天火氣如此之大。
溫純看看會場上面面相覷的幾個鄉干部,說,大家先回吧。
鄉干部們稀稀拉拉地走了,只剩下高向陽,坐在椅子上一動沒動。
溫純走過來,拍了拍高向陽的肩膀,遞上一根煙,坐在了他的身旁。
默默地抽完了一顆煙,高向陽對著溫純苦笑了一下,說:“溫主任,你怎么不走?”
“我走不了啊。”溫純攤開手,無奈地說。
沒有派車,溫純大半夜的沒法走。
“哦,哦。”高向陽也是無話可說,鄉里的車是石料廠出錢買的,平常就是吳幸福把著,高向陽也調動不了。
“算了,不回去了,上你家借宿一晚,嫂子不會有意見吧。”
“說哪里話呢,走吧。”這個時候,高向陽巴不得有個人一起說說話。
到了高向陽家,兩人并沒有睡覺,而是坐在客廳里說話。
看高向陽垂頭喪氣,情緒不高,溫純勸解道:“算了,高鄉長,黨政領導工作上有不同意見,這很正常,吳書記應該知道,你也沒有什么壞心。”
“唉,”高向陽嘆了口氣。“吳書記發火我沒想到,可是,幾個人誰也不表態,這我更沒想到。”
“呵呵,估計也是不好說,我覺得,大多數人是贊同你的意見,當著這么多人,他們哪里敢反對吳書記呢?當然,他們也不想得罪了譚家兄弟。”
高向陽點頭:“他們這么想也很正常,譚家兄弟在沙河鄉飛揚跋扈,哪個不怕他們?”
“他們也不愿意站出來反對你高向陽,畢竟,你也是在維護集體利益。”
溫純這幾句話,說得高向陽心里很舒坦。
高向陽給溫純的杯子續上水,眼神里看得出有點激動。
“吳書記的考慮,應該也有他的道理吧,是不是石料廠也確實承擔不起啊?”
“哪里的話?石料廠的收益我們一起測算過的,除去雇人和設備的開銷,每個月凈賺的比交給鄉里的要多得多。”
“不會吧?”
“錯不了!”高向陽很肯定地說。“鄉里幾次想查石料廠的帳,譚家兄弟總是找種種理由推脫,要是真的開銷很大,為什么不敢讓鄉里查?”
“哦!上次譚二愣子喝多了,你旁敲側擊提了提關了石料廠的意思,他說,很多領導在石料廠入了股的,當然,這話是說給我聽的。不過,據此分析,石料廠自身沒多大的賺頭也是有可能的。”
“不可能!譚家兄弟是什么東西,我很清楚,無利可圖的事情,他們不會做的。說有很多領導入了股,他是想拉虎皮當大旗,很多應該沒有,個別的有可能,這恐怕也是他們怕查賬的原因。”
“嗯,吳書記今天發火,你也莫怪他,他肯定也有難處。”
“我知道。他前途遠大,犯不著在錢上得罪譚家兄弟。”
溫純壓低聲音說:“我聽說,他要高升了。”
高向陽把頭湊過來:“真的?去哪?”
“去給高縣長當主任,你沒聽說嗎?縣里已經在傳了,應該假不了。”
高向陽一捶腦袋,悔恨不及:“要是這樣,那我今天是何苦來呢?”
“我以為,你是怕接了爛攤子,才不同意他的意見呢。”
“他走了,誰來接這個攤子,還很難說呢,我沒那么高的覺悟。”
“呵呵,那是我意會錯了。”
“可不是嘛。”高向陽一臉苦笑。“我也就是在會上表明個態度,免得會后高姓村民罵我。”
“鄉里開會做的決定,他們罵你做什么?”
“哎呀,你不知道啊,這鄉鎮干部就是鉆進風箱的老鼠,兩頭受氣的。這些年,高姓的村民一直對我有意見,他們說,鄉里的稅是高姓人交得多,好處全讓譚姓和吳姓的人得去了,罵我這個鄉長就是聾子的耳朵,純粹是個擺設。”
溫純笑道:“呵呵,他們不了解情況,誤解你了。”
高向陽擺手:“唔,不,他們要是了解了事情,更要把我罵死。”
溫純當然不信:“至于嗎,你也說得太嚴重了。”
高向陽正色道:“一點也不嚴重,就拿石料廠來說吧,他們要是知道譚家兄弟和其他參股的干部比鄉里得的還多,怕是要吵翻了天的。”
“哦!”溫純若有所思。
高向陽似乎也覺得說漏了嘴,馬上把話頭收住了。
怪不得石料廠停工,譚家兄弟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眼見著白花花的銀子一天天流失了,能不著急嗎?
這石料廠是真來錢,他們才不管別人用不用水,污不污染環境呢。
譚二愣子多次在溫純面前叫囂,再拖下去,管他娘的什么調解不調解的,他要自己放炮開山了。誰要打就來!
原先說這種話,譚家老大和吳幸福是要制止的,后來,譚二愣子說的回數多了,就聽之任之了。
他們急,那些利益相關的人肯定也急。
越往后拖,他們越急。
吳幸福發火是有原因的,譚家兄弟以及他們背后的利益團體肯定給他施加了很大的壓力,或者說,他自己也在給自己加壓。
牛廣濟代表溫家嶺鄉都愿意接受補償了,沙河鄉的高向陽卻出面阻撓,吳幸福當然要上火。
溫純心里有數了,他伸了伸胳膊,打了個哈欠,說:“高鄉長,不早了,睡覺吧,明天你再找吳書記私下里談談,自家兄弟,好說好商量嘛。”
“好吧。”高向陽領著溫純在客房里睡下,也回自己房里睡了。
第二天一大早,高向陽來喊溫純吃早飯,眼睛布滿了血絲,臉上卻已經有了喜色,他告訴溫純,夜里睡不著,五點鐘就起來了,敲開了吳書記的家門,互相交換了意見,已經定下來了,補償款由鄉里和石料廠一家承擔一半。
溫純說,好,我吃完早飯就去找牛廣濟,看他會開多大的口。
正吃著早飯,于飛急匆匆地趕來了。
鮮花!鮮花!!鮮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