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花村劁豬佬溫一刀的兒子溫純,坐著縣里的小車,由常務副縣長郭詠親自陪同,以縣政府一個什么副主任的身份衣錦還鄉了,還擔任了溫家嶺鄉與沙河鄉新泉事件的協調處理大員,這個消息很快傳遍了溫家嶺鄉,鄉民們無不歡欣鼓舞。
親不親,故鄉人嘛。眾人心想,這回溫家嶺鄉至少不會吃虧了吧。
不過,溫家嶺鄉的鄉民們還沒來得及把咧開的嘴合攏,馬上就怒容滿面了。
這個可惡的溫純,在溫家嶺鄉的鄉政府開完宣布會之后,送走了郭詠縣長,便一口回絕了鄉長溫國林的盛情挽留,連家都沒回,就屁顛屁顛地跟在沙河鄉黨委書記吳幸福的后面,去沙河鄉赴宴喝酒去了。
還在胡吹還扯的溫二狗氣得鼻子都歪了,沖著吳幸福的汽車屁股狠狠地吐了一大口濃痰。
溫老太爺得知后,花白胡子抖個不停,連罵了三聲:“孽障啊孽障。”
春旺等年輕人更是火氣沖天:“狗日的,這人啊不能當官,當了官,狼也會變成一只搖頭擺尾的哈巴狗。”
一旁的牛娜急了:“你們胡勒勒什么呀?溫純哥不是那樣的人?”
“那你說,他為什么不吃自家的飯,要去喝別人家的酒?”
牛娜不知道怎么回答,說了句“反正不是你們說的那樣的人。”說完,轉身跑回家了。
牛廣濟搬了把躺椅,躺在家門口的桂花樹下,點著煙,瞇著眼,架起二郎腿,悠閑自在地吞云吐霧。
牛娜跑過來,搖著牛廣濟的胳膊:“爸,你去聽聽啊,他們說溫純,說得可難聽了,你去管管吧。”
牛廣濟眼皮都沒抬,悶聲悶氣地說:“關我屁事,我已經被停職了。”
牛娜一跺腳,進屋生悶氣去了。
溫純帶著于飛,坐了吳幸福的車,并沒有直接回沙河鄉,而是把車開到了臨江市中心的名流大酒店,吳幸福早早就訂好了一個豪華小包房,盛情款待新上任的維穩辦兩位副主任。
三人客氣了一番,還是請吳幸福坐了主席。
溫純和于飛一左一右坐定,開酒,上菜,邊吃邊談。
席間,三人互相敬酒,喝著喝著就有點多了,酒喝多了話就多,漸漸就談到了石料廠。
吳幸福得意地說:“兩位主任,這石料廠雖說對新泉有點污染,對溫家嶺鄉桂花酒的質量確實有點影響,但站在全縣綜合經濟效益的高度來分析,就很容易認識其價值了。”
溫純和于飛兩人停下手中的筷子,看著吳幸福,等著他繼續往下說。
“兩位既然看得起我吳幸福,我也不把兩位當外人。”說著,吳幸福把手在空中一比劃,又說開了。
“我開的車,是石料廠掙的錢買的,我們喝的酒,吃的飯,也靠的是石料廠。溫主任,不怕你多心啊,溫家嶺鄉牛廣濟買得起車嗎?他能請你們來臨江市里吃飯嗎?不能,就憑桂花酒那幾個小作坊,鄉里的經濟永遠也發展不起來。”
于飛便拿眼看溫純,溫純點頭稱是。
溫純說:“吳書記,這個帳明眼人都會算。但是,兩個鄉總這么鬧矛盾,起沖突,縣里的領導也很頭疼,這回派我和小于下來協調,就是想找一個兩全的辦法,免得影響全縣的穩定和發展。”
“是啊,是啊。”于飛隨聲附和。
吳幸福很鄙夷地一笑:“牛廣濟他們鬧什么?什么保護生態環境,什么建設環境友好型企業,都是冠冕堂皇的幌子,說穿了,還不是眼紅我們石料廠能賺錢?溫主任,你說是不是?”
溫純既不好點頭,又不好搖頭,只得苦笑。
于飛打著圓場:“喝酒,喝酒。”
三人又喝了一杯。
溫純說:“吳書記,你知道的,我溫純算老幾啊?哪里輪得到我來當這個調解人,一是高縣長看得起我,親自提的名,二是多數干部知道這工作難做,不太愿意來。我本來就是桂花鄉的人,就更為難了。”
吳幸福點頭,又說:“我也能理解兩位的難處,呵呵,我先代表沙河鄉表個態,堅決支持兩位小兄弟的工作,只要不損害沙河鄉的根本利益,可以從石料廠的收入中,拿出一部分錢來,給溫家嶺鄉一些經濟補償。”
這是高亮泉在青蓮山上向席菲菲提出來的方案,吳幸福自然要遵照執行。
溫純端起酒杯,站了起來,說:“感謝吳書記對我們工作的大力支持,我敬你一杯。”
吳幸福哈哈一笑:“客氣了,客氣了,你們是縣里的欽差大人,該我敬你們。”
說著,三人又干了一杯。
“我這個人是講政治的,花錢買穩定,這事我干!想要錢,好說嘛。不過,話我先說在前頭啊,溫家嶺鄉要是獅子大開口,那就不是我不講政治,而是他牛廣濟不講政治了。”
吳幸福的態度很明顯,你們兩個小家伙聽好了,我讓步是有尺度的。
“那是,那是,吳書記高風亮節,牛廣濟的工作,我去做。”溫純連忙表態。
“好!痛快。我吳幸福就喜歡和痛快人打交道。”
咣當,吳幸福與溫純又碰了一杯。
酒越喝越盡興,話越說越投機。
酒至酣處,吳幸福和于飛真喝多了。
三個人當中,溫純酒量最大,也最清醒。
干了最后一杯,吳幸福醉醺醺地問:“兩位小兄弟,呃,石料廠停不起啊,停一天,損失就是幾萬塊。幾萬塊啊,拿來請小弟兄們在臨江市里吃喝玩樂一條龍,一天可以好幾個來回。”
溫純和于飛都知道,這才是吳幸福的心里話,錢,他是真心疼啊!已經停產整頓十幾天了,這鈔票就像新泉的水,嘩嘩地一直往外流,譚家兄弟和吳幸福不僅心疼,而且肉疼。他們恨不得溫純和于飛今晚上就拿個意見,石料廠明天就復工。
要不,他哪里會把溫純和于飛倆小家伙放在眼里,哪里肯那么痛快地表態拿錢來買穩定?
于飛抓住吳幸福的心理,開始出題目:“吳書記,喝、喝完酒開不了車,我們,呃,我們找個地方放松一下,如何?”
溫純說:“出、出來了,我、我們聽、聽、聽吳書記安排。”
“這個…”吳幸福喝多了,也知道于飛所謂的放松是什么意思,無非是洗浴,按摩,打炮之類的節目。
吳幸福年紀比他們兩個大,級別也比他們兩個高,陪著出來吃飯喝酒,已經算是放下了身段,給足了面子,再要陪著去搞什么放松,不僅臉面上過不去,心理上也難以接受。
所以,吳幸福開始裝糊涂:“那,那,好,呃,呃,臨江市我不熟,呃…”
“我們就上樓洗、洗個桑拿,按摩按摩放松一下。”于飛醉眼惺忪,咧著嘴說。
于飛在臨江上的學,對名流大酒店的桑拿按摩早有耳聞,據說桑拿按摩服務是全方位的,很熱情,很周到,很痛快。
聽市局的人說,這名流大酒店很有些來路,每次掃黃打非行動,上級沒有明確的指示,一般都不敢來查,就是要查,也會提前打個招呼。
換句話說,在名流大酒店消費,很安全。
這個于飛,是胡長庚老婆家的一個親戚,算起來,該叫胡長庚一聲姨夫。
他可是正兒八經的警官學院畢業,人也長得高大英俊,唯一一點毛病,就是有點花癡,這在年輕人來說,也算不得什么大毛病,誰見了美女不活動活動心眼呢?
于飛考市公安局的公務員沒過硬的關系,硬碰硬地差了那么一點點,正趕上縣公安局招錄內勤人員,胡長庚便和高亮泉打了招呼,把他招了進去。
按照于飛的特長和喜好,是想要進刑偵隊抓兇犯出外勤的,可他爸他媽怕有風險,便讓胡長庚老婆的出面,硬是把于飛放進了法制室,天天守在了胡長庚身邊。
這次,萬大強點名要從公安局找個人來當縣維穩辦的副主任,胡長庚順水推舟就把于飛推了出來。
此舉一箭三雕,一呢,用他來監視溫純,高亮泉應該放心;二呢,于飛算是提拔,免得老婆總嚼耳根子;三呢,身邊少了個老婆的眼線,自由自在多了。
于飛也很開心,天天在辦公室里寫寫畫畫,郁悶得不得了,這次,總算是飛出來了。
臨派出來之前,胡長庚親自找于飛談話,交代了這次的任務主要是監視溫純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主要和辦公室的萬大強主任單線聯系,隨時匯報。
送出門的時候,胡長庚拍著于飛的肩膀說,小子,好好干,別給我們公安局丟臉。
于飛平時在縣公安局里管內勤,又被胡長庚看住了,沒機會放肆也不敢放肆,聽出外勤的干警們總在議論娛樂休閑圈子里的事,心里也好奇,今天好不容易出來了,又喝得七葷八素的,就想借機敲吳幸福的竹杠,長長見識。
對于于飛的做法,吳幸福心里很反感,但嘴里又不好直截了當地拒絕,便醉眼迷離地看著溫純。
溫純也裝糊涂,不表態。
于飛當然不肯罷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