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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家部署在關中的十萬千牛衛中,其中駐扎在長安約三萬人,駐扎在長安以西各主要郡縣有一萬余人,而駐扎在潼關為六萬人左右,潼關大帥為大將李抱真,在崔慶功占領洛陽后,李抱真為保河東與長安的通道,便親率五萬軍駐防陜郡,但安祿山造反的悲劇并沒有重演,崔慶功在占領洛陽后沒有立即進軍長安,而是滯留東都,這便給了李抱真喘息之機,他日夜構筑工事、操練士卒,準備堅守陜郡。
李抱真是中唐名將李抱玉之弟,今年已六十出頭,但他精神矍鑠,老當而益壯,有著豐富的帶兵經驗,他本身并非裴家之人,而是裴俊所任命的大將,在裴家的軍隊體系中,領軍主將一般都不是裴家人,而是富有帶兵經驗的職業軍人,裴家子弟在軍中則大多擔任司馬或者長史等文職官,名義上是處理軍中雜散之事,掌握軍中錢糧,但實際上是裴家派在軍中的監軍,潼關軍也是這樣,主將李抱真,指揮臨戰決斷,而長史則是裴家之人,名叫裴偉,進士出身,負責潼關軍的往來文書以及錢糧調撥,目前他留守在潼關,正組織民夫修建潼關城墻。
這幾天李抱真也是心神不寧,裴俊之死震驚天下,他又豈能不為之動,他雖在潼關,但朝廷的形勢他卻了如指掌,太后空有其殼,又為一己之利而毒殺即將成年的少帝。這更使李抱真忿忿不平,作為軍人他是堅決張煥收復安西,但作為裴家地大將,他卻不敢和張煥有半點瓜葛。
此時裴俊去世,使他感到了一種大廈將傾的危機,一連幾天他都坐臥不寧。現得心事重重。
“大帥,盧司馬來了。”帳外傳來親兵的稟報聲。
“請司馬進來!”李抱真放下筆,努力平復一下自己紛亂的心情。
帳簾一挑,走進來一個眉目秀清的中年文士,他正是潼關軍的行軍司馬盧玄卿。盧玄卿是盧杞堂弟,因盧杞與裴俊地特殊關系而被任命為李抱真的副手,不過他這個行軍司馬卻沒有什么權力,錢糧調撥權和軍士選拔權都在長史裴偉的手中,他只是畫畫作戰地圖。或者統計軍功之類的閑雜瑣事,但李抱真卻非常信任他,軍中一些機密大事都喜歡和他商量,在某種程度上他也算得上是李抱真的幕僚。
“我心里很是煩悶,想和大帥閑聊幾句,不知大帥可有時間?”
李抱真點點頭,“盧司馬請坐!”
盧玄卿走到他旁邊坐了下來。微微嘆口氣道:“我剛收到族兄來信。說京里人心惶惶,各部公文堆積如山,已無人專心公務,裴相國在此時去世,絕非我大唐之福啊!”
盧玄卿勾起了李抱真地心事,他搖搖頭,也無奈地嘆了一聲,“或許李相國能力挽狂瀾也說不定!”
“大帥是說李勉么?”盧玄卿冷笑一聲,“他連自己的禮部都控制不住還想控制大唐局勢?不是我小看于他。..::首::發..他雖是禮部尚書。又是內閣三首輔之一,但朝中誰人不知。他不過是太后的一個傀儡罷了,名義上他代了丞相之職,但朝中大臣誰又會買他的帳?聽我族兄說裴相國剛去世,他便草擬了一份人事變動名單,涉及之廣,幾乎涵蓋了整個朝廷和地方,試問,在國亂當頭之際,他們卻為一黨之私而大挑事端,這樣的人還能力挽狂瀾嗎?”
李抱真見他大肆貶低李勉,又忽然想起京中傳聞盧杞已經投靠了張煥,心中不由一動,便不露聲色地問道:“那依你之見,我大唐當真無人可力挽狂瀾了嗎?”
盧玄卿嘿嘿一陣干笑,“大帥何必明知故問呢?”
李抱真老臉微微一紅,依然搖頭道:“我確實不懂你地意思。”
盧玄卿長身而起,向李抱真躬身一禮道:“現在朝中局勢大亂,人人都在為自己前途的考慮,大帥難道就沒有一點想法?我族兄來信,勸我投靠張煥,我已許之,若大帥有心,我愿替大帥牽線,若大帥無意,那我只好辭官獨走了。”
“這李抱真聽他說得如此坦率,不由臉色微變,一時低下了頭 盧玄卿見他沉思不語,知道他已動心,便上前一步低聲道:“大帥,我帳中現有張煥的特使,大帥可愿一見?”
李抱真一驚,他向左右看了看,也壓低聲音道:“是幾時到的?”
“剛剛才趁夜色入營,大帥可愿見?”
李抱真低頭想了想便道:“好吧!你帶他來見我,不過要當心不要讓裴偉的人看見。”
“大帥放心,不會有誤!”
盧玄卿匆匆去了,李抱真心中卻更加煩亂,裴俊這一死,也就意味著裴家開始衰落,朝中已無人再能阻擋張煥的崛起,他李抱真焉能不知,又怎么可能不心動,張煥的真實身世他也知道,正是豫太子之子,只要恢復身份,登九五之位已是勢在必得,而當年他與大哥又深得豫太子之恩,于公于私他也應投奔新主,只是他手握裴家之軍而投靠張煥,不免有賣主求榮之嫌,是以他一直顧慮重重而難下決心。
李抱真站起身走到帳前,帳外漫天星光燦爛,夜色冰涼如水,李抱真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頭腦一下子清醒了許多,這時,只見前方有人影閃動,盧玄卿帶人來了,昏暗地夜色中只見來人似乎年紀不大,身著軍服,后面還有五六個隨從,盧玄卿在前面帶路。神色頗為恭敬。
“大帥,來了。”盧玄卿跑上前稟報道。xx首x發x
李抱真見他神色十分緊張,心中不由一怔,借著帳內微弱地光望去,他已經看清了來人的臉,不由大吃一驚。竟脫口道:“尚書大人!”
來人笑容可親,頜下留一叢短胡,卻正是張煥親自到來。
張煥駐軍河津,離陜郡并不遠,只一天時間便可趕到。他走上前微微笑道:“不速之客,望李將軍莫怪。”
“卑職不敢,尚書快快請進。”
李抱真心中異常激動,張煥竟親自來說服他,足可見他對自己的重視。他將張煥請進帳,又手忙腳亂地翻出一只上好的青瓷杯,給張煥倒了一杯茶,雙手奉給他,“尚書一路辛苦,請用茶。”
張煥接過茶喝了一口,他已經從盧玄卿的口中知道了李抱真有意投靠自己。但還有一點顧慮。他當然知道對方顧慮什么,也不想為難他,便笑了一笑道:“我這次來是想和李將軍商量一下如何消滅崔慶功,協同我兩家步調。”
李抱真心里明白,張煥不過是用一種含蓄的手法來拉攏自己,說到底,兩家都是唐軍,他又是兵部尚書、天下兵馬大元帥,完全有資格調動自己。這樣一來自己便可以合理合法地投靠于他。而不會被人詬病,這無疑是極高明地手段。
此刻。他最后一絲顧慮也沒有了,當即站起身,單膝跪下向張煥行了一個軍禮,“屬下愿聽從都督的調遣!”
張煥輕輕捋須一笑,千牛衛是裴俊最精銳之軍,連李抱真都投靠了自己,可見裴家大勢已去。
“好!待崔慶功內亂一起,便是你我進攻的時機。”
洛陽,原本駐扎在黃河對岸地三萬張煥前軍已經悄悄北撤了,與此同時,正激烈進攻新鄭縣地襄陽軍也南撤回了許州,崔慶功地軍事壓力銳減,又有斥候探到消息,一支三千人地精兵在兩天悄悄返回了潼關。
種種跡象表明,張煥極可能是秘密回京爭權去了,隨著外敵的威脅減小,崔慶功軍中的內部瑣事也漸漸地增多起來。
這兩天,一個小道消息通過各種渠道悄悄地在崔慶功軍中蔓延,說李師道已開始對崔慶功的獨斷專行嚴重不滿,欲渡黃河自立山頭。
沒有人知道這個消息從何而來,但許多人都相信它是真地,李師道投降崔慶功本來就是一個松散的利益聯盟,如果崔慶功實力處于上升趨勢,或許李師道會繼續依附崔慶功,但崔慶功的勢力卻每況愈下,辛辛苦苦打下的基業卻給別人做了嫁衣,如此,李師道怎么可能沒有異心?不僅是李師道,許多人認為馬大維也不是那么可靠了。
包括崔慶功本人也對這種說法深信不疑,自從兩天前朱滔勸他趁朝中大亂之機殺李師道和馬大維奪其軍隊后,崔慶功便開始有了想法。
在他的三十萬大軍中,真正有戰斗力的軍隊除了一支跟隨自己的三萬汝陽軍外,其他都掌握在李、馬二人手中,一個是李師道地三萬濮陽精兵,另一個便是馬大維地五萬徐州軍,而擊敗河東軍后的降軍也大多被二人所得。
自己手下人數雖多,卻大多是烏合之眾,主要是他在反攻中原后抓捕壯丁補充,很多士兵連軍服都沒有,還有人用農具當武器,從陳留守軍不戰而降便可知道這些新軍并不可靠,故而,如何能得到二人手中的精銳一直便是崔慶功日夜所思之事。
但崔慶功也并不傻,他知道這種事是一把雙刃劍,處理得好,他可以控制所有軍隊,從而實力大增,而一旦處理不好,則會反傷了自己,從目前的局勢來說,最好是不要發生內亂,可他也很清楚,如果不盡早處理此事,二將極可能會生異心而去。
所以崔慶功對此事表現得極為謹慎,一方面命人嚴查消息的來源,再有亂言者一律處死,另一方面他分別給李師道和馬大維送去錢糧和美女,并許諾將來與他二人共享天下。
在極其拉攏二人地同時。他又秘密和朱滔商議除掉二人的最好辦法,朱滔則建議他先和馬大維聯手除去離洛陽最近的李師道,反過頭再借李師道之名刺殺馬大維,便可盡收兩人軍隊,可謂一石二鳥之計,崔慶功深以為然。在敲定諸多細節后他立即組建了特勤衛,挑選武藝高強且精于刺殺者組成,由他直接率領,又派心腹密告馬大維,李師道已有投降張煥之心。
一小隊騎兵在清晨的薄霧中疾駛。前方便是汜水縣了,騎兵們便和一人分手,向北馳去,馬思疑打手簾目送騎兵們走遠了,他便調轉馬頭。認準了方向,向城池奔馳而去。
汜水縣也就是馬大維地駐兵之處,在與張煥地對峙中,李師道部駐扎在洛陽以北地黃河邊上,而馬大維部則駐扎在洛陽以東兩百里外地汜水,以防止張煥從東面突破。
馬大維與崔慶功的殘暴略有不同,他是文官出身。相對而言對百姓稍微寬容。也能約束士兵,所以他所控制的鄭州、滎陽一帶還算有些生機,再加上他所駐兵的地方土地豐腴,自古便是糧食高產區,百姓們能有一口飯吃,故而馬大維在民眾中還有一點口碑。
今天一早,不少憤怒地鄉紳聯合找到馬大維告狀,起因是一支去陳留作戰的崔慶功軍隊過境,一路燒殺奸淫。數十個村莊被毀。還有上千名婦女被抓走,鄉紳們控訴過境軍的罪行。并紛紛勸說馬大維與崔慶功分道揚鑣,不要被這個殘暴之人所連累,讓子孫后代都抬不起頭。
砰!地一聲,馬大維狠狠一拳砸在桌案上,將茶碗震得跳起來,翻灑了一地的水。
“崔慶功這個混蛋!”馬大維咬牙切齒地大罵,這件事也讓他極為惱火,且不說他越來越痛恨軍隊施暴,而且在他的地盤上作惡,這分明是不給他面子。
雖然他還暫時不想和崔慶功翻臉,但崔慶功地所作所為也越來越讓他反感了,尤其是前兩天崔慶功派人向他講明要稱帝的野心,使得馬大維忽然聞到了一種燒焦的味道,稱帝!他有何德何能竟敢妄稱天子。
原本馬大維是希望崔慶功能入朝為相,他也可以榮升為節度使,嘗一嘗割據一方的滋味,但現在崔慶功似乎和他所想的目標越來越遠了,還要冒天下之大不惟稱帝,這就讓馬大維不得不為自己的前途考慮了。
“老爺,我們還是會彭郡去吧!”說話的是馬大維地夫人,她也姓馬,叫馬香蓮,也就是馬思疑地妹子,年紀約二十四五歲,生得肌膚如雪、俏麗無雙,深得丈夫的疼愛,尤其是她已有了六個月身孕,使得年近半百而又膝下無子的馬大維更是對她千依百順,到那里也帶著她,唯恐她在亂局中出事。
她上前要收拾地上的茶碗,馬大維連忙扶住了她,“夫人小心身子,這些事情就讓下人去做。”
馬香蓮慢慢坐下,她見丈夫似乎還在遲疑不定,秀眉一皺便又勸道:“崔慶功軍隊之殘暴,連我這個足不出門之人都聽到了無數回,老爺出身清白,為何要和這種人混在一起,白白玷污了名聲,咱們又不是沒有自己的地盤和軍隊,完全可以和他脫離關系啊!”
馬大維嘆了一口氣,擺了擺手便道:“夫人只管照顧好肚中的孩子,男人們的事情就別過問了。”
“老爺,我不是想過問你軍中之事,只是這些天我老是做噩夢,夢見菩薩震怒,指責我也殺人,我是擔心孩子呀!”
說到這里,馬香蓮忍不住垂淚道:“老爺就算不為我想,也應為咱們的孩子想一想,作孽多了會有報應的。”
“好了!”馬大維被夫人弄得心煩意亂,他背著手來回踱步,最后對夫人道:“這件事等你大哥回來后咱們再好好商量,現在你先回屋歇息,不要再想這件事了。”
馬思疑在十天前去洛陽催軍糧去了,算著早該回來了,可遲遲就不見他現身,莫不是半路上出了什么事不成?這也讓馬大維十分傷腦筋。
就這時,門外忽然傳來了一名親兵地稟報聲,“大將軍,馬先生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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