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清早,大隊人馬又開始起程,經過一夜的休息,大復了元氣,百姓們對天騎營士兵的戒心也漸漸消除,眾人開始有說有笑,一些調皮的孩子還爬到士兵們的馬上。書家文學 這是一支多民族的隊伍,漢人約占了一半,其余的一部分是羌人,也有吐谷渾人、突厥人、回紇人、黨項人,甚至還有不少吐蕃人,不過從外貌裝束上看,已經分不清各個民族,都是一般的貧窮,紅撲撲的臉膛,靦腆的笑容。
隊伍有些不整,張煥并沒有干涉,他現在最需要的,就是河西的民心,他要武威郡的百姓都知道,他張煥是一個愛惜百姓之人,不會比辛云京差。
在他的旁邊,一輛簡陋的馬車搖搖擺擺地行走著,裴瑩伏在窗口,情意綿綿地望著她的愛郎,昨晚,她已經初為人婦,嘗到了人生最美妙的滋味,雖然沒有什么媒妁之言,她已經把昨晚當作是自己的洞房花燭了。
‘這個家伙就是自己的丈夫么?長得這么黑,恩!胡子也不弄弄干凈。’
“瑩兒,你在想什么?”張煥靠近馬車,低聲笑道:“是不是在想怎么布置咱們的家?”
“呸!”裴瑩的臉上升起一團紅暈,她沒好氣地道:“我在想你們的糧草是否夠過冬,還這么多百姓,看他們的樣子,糧食都所剩不多了。”
說到這,她忽然笑道:“你說那路嗣恭會不會真拿一千五百石糧食來換他的士兵?”
“他當然不會。”
張煥也微微一笑道:“他不但不會,還會想怎么趁機吃掉我,然后向朝廷宣稱,我貪功冒進,結果被吐蕃人伏擊,全軍覆沒。”
“讓我來猜猜他會怎么做?”裴瑩忽然有了濃厚的興趣。
“你說說看?”
裴瑩低頭想了想便道:“我想他應該不會這么魯莽,他一定會想辦法先來試探你的糧食情況,而且就在這幾天。”
張煥哈哈大笑。他一豎大拇指贊道:“果然聰明。真稱得上女中諸葛。”
裴瑩被他說得怪不好意思,她急忙擺擺手道:“你小聲點,被別人聽著笑話呢!以后我再也不問你軍政之事了。”
“那你做什么?”張煥靠近窗子,曖昧地低聲笑道:“要不給我生個兒子,專門相夫教子。”
“你再胡說!”裴瑩又羞又急,她把車簾一拉,不再理這個浪子。過一會兒。她又拉開一條縫,卻見他已經不在了,心中一陣失落,遠遠地,她忽然聽見了張煥的聲音:“李縣丞,我想買兩個丫鬟侍侯我夫人,不知天寶縣可有?”
“都督想要兩個丫鬟還不容易,我記得王縣令的夫人正好想把奴仆都賣掉回長安,我這就去幫你問問。”
裴瑩輕輕嘆了口氣。她倚在窗沿,望著天上悠悠飄過的白云,忽然覺得自己是天下最幸福的女人。
兩日后,大隊人馬終于抵達了天寶縣.遠遠地,黑黝黝地城池出現在天的盡頭,這是一個極為美麗的世外桃源,一望無際的原野,大片茂密的森林,河流蜿蜒縱橫,冰面在溫暖的陽光下格外明亮。在縣城南面便是高聳的雪山,白云在雪山半腰浮動,雪峰仿佛是一顆藍色地寶石,在陽光下熠熠閃爍著璀璨地光芒。
這時。所有的人都歡呼起來。男人們縱聲大笑,婦女和孩子們跳下馬車。他們忘情地張開臂膀,跌跌撞撞地向自己的家園跑去。
騎兵隊卻沒有進城,而是在靠近城墻的地方找了一大片空地,開始安營扎寨,張煥則在李縣丞的引導下,帶著裴瑩和十幾名親兵,進了天寶縣城。
縣城很小,屬于那種喝一盞茶就能走一圈的小縣城,只有兩條街,呈十字交錯,一條叫北街,一條叫東街,房屋大多是尖頂形狀,主要用石頭修砌,密密麻麻地一棟接著一棟,在厚厚的白雪覆蓋下,顯的格外整潔、靜謐。
李縣丞已經換了官服,他頭戴唐巾軟裹幞頭,內穿褲褶服,身著外套淺青色團領窄袖繡禽袍,用碧色革帶系著,上面掛一把短刀,腳蹬烏皮靴,雖然有些破舊,卻是標準的大唐九品官服,但在邊荒小縣能見到大唐官員,倒也讓張煥感到十分親切。
“都督!現在我們最大地問題就是糧食,本來大家還儲備了一點山貨過冬,可上個月來了幾個糧商,說是可以換米,結果他們運走東西就再也沒有回來。”
“沒有見到米,就把東西送走嗎?”張煥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就算這里的人再淳樸,可那是過冬的糧食啊!
李縣丞嘆了一口氣,他陰沉著臉道:“主要是以前的縣尉做保,大家就相信了,結果他本人也去了武威郡,再也沒有消息。”
李縣丞擔心不是百姓沒有吃的,實在不行就殺馬殺牛,要么就去森林挖些樹根,以前不就是這樣過來的嗎?他擔心的是這支三千人的軍隊,如果要天寶縣供養,他們怎么養得起。
張煥似乎知道他的心思,拍拍他的肩膀笑道:“殺雞取卵地事情我是不會做的,但你要想辦法把百姓所有的余糧收集起來,實行配給制,要保證青壯男子,這樣他們才有力氣去森林里找吃的。”
李縣丞聽他不會動百姓地糧食,心里松了一口氣,可他又讓自己收集余糧,大家哪里再肯上當,他十分為難地道:“組織男子去森林里找吃地倒是可以,可要大家把糧食都拿出來,恐怕很困難。”
“你要想想辦法,我相信你有 力,如果此事你能辦成,我就任命你為天寶縣縣令,自會去上報。”
李縣丞的腳步慢了下來,他有些動心了,自己快五十歲,在縣丞這個位子上熬了近十年,已經沒有什么指望,如果能當縣令。那他這一生也滿足了。
這時。裴瑩地馬車從他身邊經過,笑道:“如果你干得好,說不定過幾年你還能當上武威郡刺史呢!”
“刺史?”李縣丞一怔,他有點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是不是聽錯了,李雙魚去從后面走來,他輕輕拍了一下李縣丞的肩膀。親熱地道:“我也姓李。看在本家的份上我告訴你,我們夫人可是裴相國的嫡女,既然她向你許諾,那就一定沒問題。”
“裴相國。”李縣丞忽然發現自己時來運轉了,他的眼睛變得異常明亮,一身老邁地疲態頓時蕩然無存,他精神抖擻地追上去高聲喊道:“都督,我有辦法能辦到!”
縣衙就在北街盡頭,門口是一片空地。這里算是天寶縣地廣場,已經有不少性急的人剛剛回家便跑來擺下小攤,把家里多余的東西換一點自己所急需的糧食,臺階上一大群鳥雀正在尋食,雖然糧食奇缺,卻沒有人打它們的主意。
李縣丞見裴瑩頗喜歡這些鳥雀,便上前獻媚地笑道:“在當地人看來,鳥雀可以飛到雪山之上,是女神的使者,所以再缺糧也沒人會動它們。
“哦!”裴瑩見許多色彩艷麗的小鳥都是自己從未見過。她更加喜歡,便從馬車上取來半個麥餅,掰碎了撒給它們,鳥雀們都飛上前啄食。毫不怕生。甚至有兩只黃嘴紅尾地小鳥飛到她地手上爭食,惹得裴瑩咯咯直笑。
張煥已走到臺階之上。他見裴瑩開心,也不去管她,向李縣丞招了招手,大步走進了縣衙,衙門不大,里面十分破舊,為磚木結構,朱顏褪盡,一面大鼓吊懸在內門左側,上面破個大洞,且鼓錘也不知被誰拾去做了燒火棍,張煥遲疑一下,確認這座房屋不會突然倒塌,這才拾階進了衙門,里面光線昏暗,地面凹凸不平,公案老舊且斷了一條腿,用一根繡棍頂著,又在下面墊了兩塊石頭,仿佛一個三條腿的老頭拄根拐杖一般,朝廷威儀不在,公堂已成了蜘蛛們的天堂,到處都是蛛網,在張煥想象中,官衙應該威嚴肅穆,兩排衙役執棍而立,上面明鏡高懸,下面坐一個七品縣令,而眼前的縣衙,就仿佛是一座廢棄的山神廟,香火皆無。
“你是誰?”內門處出現一個婦人,年紀不大,約二十五、六歲,長得倒也清秀,還隱隱有一種大家氣質,只是身上的衣服頗舊,且面有菜色,看得出也是營養不良,正疑惑地望著張煥。
“王夫人!這就是我們武威郡新任張都督,快來參見。”李縣丞急忙上前惶恐地說道,惟恐這個婦人不懂禮儀,得罪了張煥,他又對張煥道:“這就是我們前任王縣令的夫人。”
張煥含笑看著她,按常理,接下來的一幕應是這個王夫人‘撲通!’跪倒,然后向前挪兩步,抱著自己的腿哀哀痛哭,“求將軍救我家老爺!”
不料這個婦人卻似乎不為所動,她冷冷地看了一眼張煥,哼了一聲道:“你就是那個綁架崔相國女兒地張煥?”
張煥猛地吃了一驚,這件事一直很隱秘,她一個小縣令的妻子怎么會知道,而且是用一口流利的京城口音,難道她也是什么重臣的女兒嗎?
“楊三姐,是你嗎?”從后面進來的裴瑩忽然認出了她,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眼前這個面黃肌瘦的女子難道就是那個風華絕代,以琴音名動京華的楊飛雨嗎?
“你是!”這個婦人也一下子認出了裴瑩,她的臉上忽然涌出一種羞惡之色,一掉頭向內院跑去,裴瑩遲疑一下,還是追了上去,“三姐,你等一下。”
張煥一把沒抓住裴瑩,急令李雙魚跟上去,他此時也明白了七八分,不由暗暗嘆息一聲,看來又是一個嫁錯郎的不幸女子,但她怎么會知道自己綁架崔寧之事,這又讓他百思不得其解。
“都督,就是這個王夫人要賣丫鬟籌集路費,我沒找到她,原來她還在縣城。”.聲道:“這個女子床上功夫頗為了得,若都督有意,我可以安排。”
張煥瞥了他一眼,笑了笑道:“想當縣令就快去辦理糧食之事吧!晚上再向我稟報。”
李縣丞答應一聲,便向外走去。但他剛走到門口。張煥又叫住了他,“這幾天若有什么人賣糧或收糧到縣里來,要立刻通知我!”
夜里,張煥從軍營回到縣衙,縣衙前面雖破爛,可后宅卻收拾得不錯,院墻完整。林木茂密。更妙的是還挖了一池碧水,立兩座假山。
看來這個王縣令倒是頗有幾分風雅之人,只可惜來錯了地方,被吐蕃人抓走,生死未知。
院子里有五、六間屋子,原本住著王縣令一家和幾個下人,自從王縣令失蹤后,王夫人便將兩個男仆遣走,只留兩個丫鬟和她住在一起。幾間屋都空著,裴瑩便住了其中一間,最邊上兩間由幾個保護她的親兵居住。
門虛掩著,張煥輕輕推開門,見裴瑩正和王夫人相對而坐,裴瑩的眼睛紅紅地,有一點淚意,聽到身后有動靜,王夫人回頭見是張煥進來,她連忙起身向裴瑩告辭。也不和張煥打招 著頭匆匆去了。
房間里燃著火盆,十分溫暖,裴瑩收拾了一個下午。一眼看去。已有幾分洞房地味道,紅色的被被褥、紅色地床單、紅色地帳簾。滿眼都是喜色,甚至在帳簾的背面,一個很隱蔽的地方還掛著一個小小的雙喜字,張煥的心中好笑,可是又泛起一陣溫馨,連天地未拜,交杯酒未喝,她便自做主張成為自己的妻子了。
張煥剛進門,忽然發現旁邊還站著一個小丫頭,約十三、四歲,也是一臉菜色,但眼睛很大,顯得頗為伶俐,估計這就是王夫人的兩個丫鬟之一了,她見張煥看她,連忙上前乖巧地行了一禮,“婢女小秋,參見老爺。”
張煥從衣囊中取出一片金葉子,遞給她笑道:“這是見面禮,下去吧!”
小丫鬟雙手捧過金葉子,她遲疑一下,向裴瑩看去,見她向自己點點頭,便深深地行了一個禮,慢慢地退下去,還順手把門關上。
“喂!這位仁兄,又是翻墻頭,又是行賄我地丫鬟,想干什么呢?”裴瑩叉著腰,氣鼓鼓地擋住了張煥地去路,那架勢,頗似一個攔路打劫的女強盜。
“翻墻頭?”張煥撓了撓后腦勺,“我幾時翻你的墻頭?”
“沒得我同意,就擅自闖進我的新.嗎?”
張煥把裴瑩摟到自己懷里,在她唇上親了親,笑道:“可我怎么覺得這是洞房,不象是閨房啊!而且你既做了人家的小妻子,應該出來迎接才是,怎么反而兇巴巴地攔住去路呢?”
“我這不是在迎接你了嗎?”
裴瑩伸手摟住他的脖子,吐氣如蘭,寬大的袖子滑下,露出她玉藕一般潔白的胳膊,她在張煥的下巴下親了親,媚笑道:“難道你也要我象世家地女人,在門口跪迎你嗎?”
張煥瞥見她白玉般地胳膊,心中一蕩,這些天他初歷人事,也有些把持不住自己了,裴瑩感到了張煥的變化,她臉一紅,隨即笑吟吟地拉著張煥的手在房間里走了一圈,有些得意的道:“這些都是我親手布置的,看看怎么樣?這可是我第一次干活。”
“恩!蠻好的。”張煥敷衍著答道,他顯然心不在此,只見他從懷中摸出一只小瓶,有些不懷好意地笑道:“這是傷藥,好容易才搞到,來!我要親自給你上藥。”
“多謝你了。”裴瑩見他想得周到,心中有些感動,可一轉念,她立刻明白過來,這浪子心中何等不堪,她又羞又氣,在張煥胸膛上‘砰!砰!’捶了兩拳,“你這個壞家伙,我還感激你呢!”
張煥大叫一聲,捂著胸應聲倒地,可他卻捉著裴瑩的手,把她也拉倒在床上.
燈滅了,紅色的帳簾慢慢放下,柔和清冷的月光下,愛的故事又一次悄悄地上演.
不知過了多久,帳簾里漸漸安靜下來,裴瑩閉著眼趴在張煥身上,依然沉醉在迷戀之中,張煥嗅著她頭上地幽香,輕輕地撫摩她的頭發和光滑的脊背,心中對她充滿了感激和眷念.
“瑩兒?”
“恩!”
“我問你一件事。
裴瑩慢慢睜開了眼睛,“什么事?”
“那個王夫人究竟是什么人?你叫她楊三姐。”
“你問這個做什么?”裴瑩調皮地在他胡子上吹了口氣,低聲笑道:“莫非你看上了她?”
“別胡說!我只是覺得她將來會有用處。”
“唉!你們這些男人,人家這么可憐了,還想利用人家。”
“利用她也就是幫助她,雙方都有好處,總比她餓死在天寶縣強吧!”
裴瑩聽他說得有道理,便起身穿了衣服,又替張煥把衣服套上,沉吟一下,她才徐徐道:“她叫楊飛雨,是大理寺少卿楊度之女,因為是庶出,父親也不重視她,但她琴彈得非常好,漸漸在長安出了名,她父親便想將她送進宮里,她不愿意,便和教她彈琴的琴師私奔了,幾年后琴師被官府抓住打死了,她跳河自盡,結果被天寶縣地王縣令救下,帶到了天寶縣,不久王縣令地妻子便死了,她被扶正,可惜好景不長,去年王縣令被吐蕃人抓走了,估計已經兇多吉少,她又成了寡婦。”
說到這里,裴瑩嘆了口氣,“去病,楊飛雨教我彈過琴,算是我的半個師傅,我們就送她一筆錢,幫助她一下吧!”
“送她一筆錢問題不大,可是她既然已經離開長安幾年,她怎么會知道我綁架崔寧之事,我實在不解。”
裴瑩也有些迷茫,她思索半天,也想不通此事,張煥看了看她,又繼續道:“如果是別地事情,她知道倒也無妨,可我綁架崔寧后,崔圓把這件事保密得很好,知道的人并不多,不用說她,恐怕連她的父親也不一定知曉,而她離開了京城幾年,卻很清楚此事,你會想到什么?”
裴瑩遲疑一下,“難道她是在騙我?”
“她肯定是在騙你,而且我還懷疑另一件事。”張煥盯著窗外,冷冷一笑道:“我懷疑她其實是吐蕃人的內應,王縣令極可能是發現了什么,才被她滅了口。”(手機,電腦.還可以下載電子書TXT,CHM,UMD,JAR電子書)
網手機問:電腦訪問:
網站分類導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