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鞍嶺山高林密,地勢險要,從東麓上山倒也方便,一條羊腸小道直通山頂,饒是這樣,眾人到達山頂時已是中午時分,人馬皆困頓之極,好容易尋到一處平坦的草地,大家紛紛倒地休息,馬兒也自去尋覓嫩草。
張煥卻無心休息,一路上高大而密集的林木遮蔽了遠眺的視線,到了視野開闊的山頂,確定回紇軍的方位便是最急切之事。
他爬上一塊巨大的山石,朔風勁吹,將他的衣襟吹得獵獵直響,四周再無遮擋之物,他已站在方圓數十里的最高處,仿佛在云間下探,地上萬物此時都變得渺小無比。
不須費勁尋找,張煥一眼便看見了遠方星星點點的帳篷,沒錯!就在東北方向約十里外,緊靠姚水,現在已是午后,但回紇軍并沒有拔營開路的跡象。
下午,張煥再一次爬上大石,回紇軍依然沒有動靜,他們似乎在等待著什么?
張煥隨即召集眾人開了個會,按照他的原計劃,他們最多上山躲避一天,待到回紇軍西撤后,再趁夜下山從南面返回長安,可現在回紇軍卻沒有撤離的動靜,而他們所帶的干糧已經無法支持太久,他們必須要盡快離開。
“我也同意今晚離開,不知去病兄想怎么走?”辛朗最關心的是韋清的安全,必須要盡快將他送回長安。
張煥沉吟一下道:“我估計這座山嶺少說也有四五十里,回紇軍要西走,至少要先向北行二十里才能繞過山嶺,如果我們從山嶺的西面下山,再向南走,這樣一來,無論回紇軍是駐扎還是拔營,都會離我們越來越遠,百齡兄以為如何?”
辛朗點了點頭。
.....
當天夜里,眾人沿山麓悄悄地下山了,山的西面遠比東面難走,沒有路不說,而且坡度很陡,眾人小心翼翼地緩慢行走,走到一半時,路越來越艱難,又走了大半個時辰,離下山約還有五百余步時,走在最前面的趙嚴忽然發現了山下的異常。
“去病,好象不對,山下也有駐軍!”
眾人急忙趕到一處視野開闊的山坳,向山下望去,果然,在山下也有一座軍營,銀色的月光下,營帳并不多,一條姚水的支流穿營而過,將營地分隔成兩部分,在大營的后半部分,幾十座堆如小山似的糧倉顯得格外壯觀。
“這是回紇人的后勤大營!”
一直沉默的韋清忽然開口了,他眼睛里射出深刻的仇恨,“開陽城破,他們搶走了韋家所有的糧食,竟是藏在此處!”
張煥這才明白回紇軍為何遲遲不肯西撤,原來是在等待這些糧草先運走,忽然,他的心狂跳起來,這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如果能燒毀這些糧草,那在靈武郡與唐軍對峙的回紇軍將必敗無疑。
“大家都過來!我們商量一下。”張煥猛地下定了決心。
“去病!你......”辛朗從張煥異常冷靜的眼神里忽然讀懂了他的企圖。
......
月亮被一抹暗紅遮蓋,神態陰沉,星星也昏蒙蒙,暗影更濃了,夜色變得蒼白而發黑,仿佛害了病似的。
馬鞍嶺上的士子們分成兩隊,一隊沿著山脊繼續向前走,而張煥則率領四個自愿者,悄悄地下山了。
約行了三百余步,五個人停住了腳步,前方已沒有路,一座巨大的斷崖橫在他們面前,要想下去,要么再向南繞行數里,要么就直接從斷崖爬下去,張煥看了看天邊的星辰,果斷地說道:“我們直接下去!”
他找到兩處藤蔓,用勁拉了拉,藤蔓極為粗壯,雖然已經干枯,但在他全力拉扯下依然穩絲不動。
就在眾人準備下山之時,趙嚴忽然張弓搭箭,對準上方一處灌木叢低聲喝道:“出來!再不出來我就放箭了。”
只聽灌木叢里穸穸嗦嗦發出一陣聲響,一名白衣男子鉆了出來,卻是被張煥他們半路所救的韋清,他慢慢走到張煥面前道:“我也去!”
張煥注視他的眼睛,忽然冷冷道:“要跟我們去,就必須絕對服從我的命令,你明白嗎?”
韋清默默地點了點頭,自覺地站到宋廉玉的旁邊.
張煥望了一眼眾人,他返身抓住藤蔓,慢慢向懸崖下爬去,眾人跟隨著他,趙嚴、辛朗、宋廉玉、韋清以及另一個大胡子士子依次而下。
懸崖長約百余丈,雖然筆直如刀削,但其中藤蔓交錯、小樹橫生,可著力支點甚多,只不到半個時辰,眾人便逐一安全著地。
回紇人扎營本來就比較散漫,再加上有馬鞍嶺這座天然屏障,故這處軍營并沒有柵欄,一座座帳篷隨意分布,最近的一頂帳篷據懸崖不足百步,眾人沿懸崖執劍速奔,很快便躲到一塊大石之后,現在是一更時分,軍營里很安靜,甚至看不見一名哨兵。
寒風刺骨,辛朗凍得打了一個哆嗦,他笑了笑道:“我們最好能搞到回紇人的軍服,這樣做事會更容易一些!”
張煥點點頭,他的目光便落在了最近的那座帳篷之上,凝視了半晌,他又回頭向趙嚴使了個眼色。
趙嚴一言不發,他貓腰竄了出去,幾起幾縱便奔到了帳篷外,他用劍挑起一條縫,向里面窺視了片刻,又很快跑了回來。
“里面有八個人,六個回紇兵,兩個女人!”
多出兩個女人,這倒是件麻煩事,張煥低頭沉思片刻,便果斷地眾人說道:“我們一人對付一人,聽我的號令,一齊動手!”
月亮又從一片黑云中鉆出,地上又重新鋪了一層暗紅色,風很大,帳篷在風中輕輕搖晃,很快,最靠山崖的那頂帳篷邊出現了六條人影,確定帳篷中之人酣睡正香,他們迅速摸進了帳篷,用利刃各自對準一人,六把刀劍高高舉起,成敗就在此一舉。
“殺!”張煥發出一聲短促的命令,六把刀劍一齊劈下,其中五名回紇兵一齊被砍斷頭顱,沒有發出一點聲音,惟獨宋廉玉對付那名回紇兵沒有被殺死,只被砍斷了喉管,鮮血汩汩流出,發出‘霍!霍!’的低促聲,張煥反應迅捷,反手一刀劈斷他的頭顱,隨即刷地一刀,又砍死了一名剛剛醒來正要驚叫的女人,而另一名女人則被辛朗死死捂住了嘴。
“七姨!”韋清忽然認出了那個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