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日子平淡而忙碌,所有的士子都在忙碌著進京前的準備,十年寒窗,許多人要面對人生的第一次大考,許多人也是第一次離開家鄉,太原城的不少商家也抓住了這個商機,或大或小地賺一筆考試財,馬匹、書箱、被褥、長劍、平安符等等,都是家人必須要準備的隨身之物。
這天清晨,張煥來到了靜心觀,后日他就要進京了,今天特地來和母親告別,小院里綠色已經消失、豆藤枯黃地纏繞在竹架上,只有幾顆干扁的豆莢在風中搖曳,母親門前的竹簾已換成厚重的皮簾,墻角放著一只碳盆,一個年長的老道姑正蹲在旁邊用竹筒死命吹燃星星碳火,她見張煥走進院子,急端著火盆跑到外面去了。
張煥走到臺階前,輕輕地跪了下來,“母親,孩兒后日就要進京了,特來辭行!”
半晌,房間里傳出母親溫柔地聲音,“煥兒,你盡力去考就是了。”
張煥默默地點了點頭,這時一陣寒風刮過,卷起幾片枯葉在空中盤旋,他忽然想起一事,急忙問道:“母親的咳嗽好點了嗎?”
“那是老病,來得快,去得也快,我已經快半個月沒有咳了,也多虧平平每天來給我送藥。”說到平平,母親的聲音里漸漸帶著一絲笑意,“煥兒,你覺得平平怎么樣?”
“孩兒現在還沒有考慮這件事。”
母親輕輕笑了一聲道:“昨天你師母帶著平平來辭行,她們娘倆今天也要回蜀了,向娘提到了此事,你的終身大事娘也不想干涉,但平平是我看著她長大的。”
張煥低頭不語,半晌才道:“母親的話孩兒記住了,師母和平平下午要走,孩兒會去送她們。”
停了一下,張煥又道:“若母親沒有別的吩咐,孩兒就告辭了!”
“去吧!一路保重。”
母親言至此,再也沒有聲息,張煥恭恭敬敬磕了個頭,站起身離開了小院。
出了靜心觀大門,他發現遠處鄭清明與宋廉玉二人在向他揮手,張煥心中詫異,急迎上去道:“你們怎么來了?”
不等宋廉玉開口,鄭清明搶先道:“早晨我們檢查行李,才發現忘記買劍,士子出游沒有劍怎么行,老宋說你也沒有,所以我們便來等你,一起去瞧瞧!”
“買劍?”張煥忽然有了興趣,眼看時辰尚早,他一拍二人的肩膀笑道:“走!看看去。”
太原城的兵器鋪南市和北市都有,一般而言南市賣的是大眾兵器,而北市則是買寶刀利刃的去處,大唐武風極盛,加之朝廷管理也較寬松,大凡成年男子都會個三招五式,佩刀劍也是時代潮流,就象現在人人身上都有手機一般。
晉陽書院的生員弓馬是必修之課,教頭更是從有名的武館中請來,所以生員們都身手不錯,尤其是張煥,他從小便得林德隆傳授了一套極簡潔實用的刀法,加上他驚人的力量與速度,晉陽書院上千士子竟無人能敵。
三人來到南市兵器街,這里人頭涌動,到處是來買劍的士子,商家年年做生意,早摸透了規律,一個月前便備足了貨,每家兵器鋪前都琳瑯滿目掛滿了各種長短劍,便宜的數百文便可買到,而貴的則需萬文,不過劍的貴賤不在于鋼質火候,而在于劍鞘,本來嘛!都是讀書人,又不需上戰場,圖的就是個面子。
張煥三人剛進入街口,便被一個店主喊住了,“三位,到小店來看看!我這里各種鞘都有,價格公道,包準你們能挑到中意的劍。”
三人腳步一遲疑,立刻上來一個伙計,熱情地將他們邀請進店,店主是個四十余歲的中年人,他相貌誠懇、眼光獨到,先取出一口劍鞘鑲滿珍珠的長劍對張煥道:“這位公子冷峻之氣十足,但福相稍顯欠缺,我推薦這口滿天星,可給公子添幾分富貴之風!”
張煥笑著擺擺手道:“我不要劍,想買一把刀,而且要鑌橫刀,不知貴店可有?”
“刀?”店主愣了一下,學子買刀,這還是頭一次碰到,他略略猶豫一下,便道:“前段時間山東那邊有客商大量訂刀,把我們河東的刀幾乎收羅一空,我們這里莫說鑌橫刀,連普通的鋼橫刀也沒有,只剩幾把銀裝長刀,不知公子可有興趣?”
張煥心中有些詫異,山東人怎么會跑到河東大量買刀,難道是崔家不成?想著,他竟有些走神了,店主見他這個生意做不成,便不再理他,走過去對鄭清明與宋廉玉笑道:“你們兩位才俊可有中意的寶劍?”
鄭清明對那把鑲滿珍珠的滿天星情有獨衷,早把它拿在手里,而宋廉玉則在地上一堆劍里撿了一把二百五十文的皮革鞘劍,眾人付了錢便走出了店門。
又逛了十幾家兵器鋪,果然如店主所言,所有的刀都被囊括一空,有幾家甚至一把存貨也沒有,都說是幾個山東大客商把刀悉數買走,張煥的心中更加疑惑,如果真是崔家買的,那他們的意圖是什么?想了半天,他百思不得其解,便放下了此事。
此時,時間已過了中午,三人沒有時間再去北市,便匆匆向林芝堂趕來。
林芝堂前已是人山人海,聞訊趕來為林家送行的、哀求林家留下來的,扶老攜幼,黑壓壓地擠滿了半條街道,甚至臨近幾家藥局也因無法做生意而臨時關了門,
幾輛馬車停在林芝堂的臺階前,十幾個藥童正忙碌地搬運東西,林德隆身著一身青色長衫,滿臉歉意地站在臺階上向各位鄉親抱拳解釋:“林某這次只是先送內子和小女回鄉,還會回來,請各位放心,我已收治的病人一定都會治療完畢!”
張煥三人擠進人群,從側巷里進了偏門,房間里亂七八糟,到處是包扎好的箱籠,廚房里飄來一股香濃的牛肉味,這是師母在做飯。
“是十八郎來了嗎?”
廚房里傳來楊玉娘的聲音,張煥急忙應道:“是我!師母,平平在哪里?”
聽到張煥問平平,楊玉娘笑吟吟地走出來,她在窗前喊了幾聲,“平平!你的張十八來了,平平!”
半天沒有回音,楊玉娘有些奇怪,“這孩子,剛才見她還在房間,這會兒又跑到哪里去了?”
張煥急忙笑道:“那師母去忙,我先去和師傅說幾句話。”
“去吧!馬上要開飯了,把你師傅也叫來。”
張煥剛走了幾步,楊玉娘又叫住了他,她望著張煥意味深長地問道:“你去看過你娘沒有?”
“我上午去和娘辭行了,師娘有事嗎?”
“沒什么,你去吧!”
楊玉娘望著張煥的背影,無奈地嘆了口氣。
穿過一條走廊,張煥快步走到藥堂,正好遇到謝辭歸來的師傅,林德隆見到張煥,有些責怪地道:“你上午到哪里去了?趙嚴跑去找了你好幾次。”
張煥躬身行了個禮,抱歉地說道:“早晨先去和母親告別,后來又去南市買刀,所以來晚了,請師傅恕罪!”
“原來是這樣,是我錯怪你了。”
林德隆見張煥身上沒有佩帶刀,又瞥了一眼鄭清明與宋廉玉腰間掛的長劍,笑道:“那你的刀買到沒有?”
張煥搖了搖頭道:“我想買和師傅那把一樣的鑌橫刀,可惜買不到。”
這時,身后傳來林平平的聲音:“幸虧你沒有買到,否則爹爹的刀你就得不到了。”
張煥回頭,只見林平平站在自己身后,她今天上著黃色窄袖短衫、下著綠色曳地長裙,頭發也梳成雙環望月髻,臉上掛著一絲溫柔的、淺淺的笑意,不僅如此,張煥還發現她畫了眉,身上散發出一種淡淡的幽香,往日活潑而大大咧咧的林平平竟然變成一個淑女,讓張煥三人都看得目瞪口呆。
張煥慢慢轉過頭來,急忙向師傅道謝:“多謝師傅贈刀之恩,徒兒銘記于心。”
“不要謝我,我的本意是想把刀送給趙嚴。”
林德隆克制住心中的笑意,他板著臉指向林平平道:“這可是平平的意思!”
說到這里,他走上前抓住鄭清明與宋廉玉二人笑道:“估計你們大娘的牛肉湯已經做好了,咱們嘗嘗去。”
二人被林德隆半拖半拽地帶走了,走道上只剩下張煥和林平平兩人。
張煥上下打量她一下,忍不住笑道:“你突然變成這樣子,我都不認識了。”
“我才不想呢!”
林平平撇了撇嘴,她隨手從旁邊的籃子里抓過一只大蘋果,在裙子上擦一擦,便啃了起來,嘴里一邊嚼一邊含糊不清笑道:“我娘要我今天裝得溫柔傷感一點,就象我姐姐那樣,還逼著我對著鏡子練了半天,真的要累死了,實在不想裝了,隨它去!”
張煥見她本性畢露,心中也輕松起來,笑道:“聽說你上次相親,可把人家小喬公子嚇壞了,你再這樣由著性子下去,恐怕真找不到婆家。”
說到相親,林平平眉頭一皺道:“娘說回蜀郡后馬上就要給我相親找婆家,煩死了,若象姐姐那樣整天關在家里,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還要看公婆的臉色行事,我才不干呢!如果她逼我狠了,我就來找你,行不行?”
“可是你十八歲了啊!再不出嫁可就真沒人要了。”
林平平沒有說話,半晌,她低下頭說道:“娘這些日子天天給我說,說我長得沒有姐姐好看,性子也沒有她那樣溫柔,歲數又大,有人肯娶我就不錯了,還說我沒有資格這樣挑剔,可是....”
說到‘可是’兩個字,她望了張煥一眼,使勁地搖著頭道:“可是我絕不想嫁給一個自己不喜歡的人,更不想為了誰改變自己,我就是這樣子,喜歡就喜歡,不喜歡就拉倒,我才不稀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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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過午飯,終于到了出發的時候,張煥將林家母女送上了馬車,林德隆從馬上摘下一把長長的橫刀,遞給張煥道:“我這把刀不知殺過多少胡人,現在送給你,你可別給我丟臉。”
張煥接過,默默地點了點頭,這時楊玉娘也走過來,再三叮囑他進京后,要好好保護巧巧,千萬不能出事,張煥也一一承諾。
林德隆見時辰已到,便大步走到馬前,翻身上馬,一揮手道:“出發!”
車夫吆喝兩聲,甩了個鞭花,車輪轆轆響起,終于起程了,人潮涌動,許多人跟著馬車奔跑,張煥站在臺階前向林家母女揮手道別,忽然,林平平從車窗探出半個身子,她緊咬著唇,用力將一樣東西向張煥扔來,張煥伸手接住,竟是她最心愛的小平底鍋銀飾。
他高舉小平底鍋,用力揮了揮手,在溫暖的陽光下,馬車漸漸遠去,終于消失在他的視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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