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智身居方丈,說來乃是此間主人,縱然靈定慘敗,也須出來說上幾句場面話。只聽他嘆息一聲,道:“難得郝教頭這般高明的武功,居然能擊退本寺羅漢堂首座,真是讓人佩服萬分。”他轉望怒蒼眾人,道:“依三戰兩勝之約,貴山已勝出第一場,還請下一位英雄上來賜教,小僧在此恭候大駕。”說著微微躬身,模樣更見平和。
少林第一仗落敗,第二場只要再輸,勝負便見分曉,屆時便算天絕僧武功已至天頂,也已無濟于事。眼看非贏不可,靈智卻無不適之感,他雙手合十,心平氣和地站立場中,既不見咬牙切齒之恨,也無驕矜懼怕之情,全如平常模樣。怒蒼高手看在眼里,心里反而加倍忌憚。
這靈智方丈年約五十出頭,與寧不凡、卓凌昭同輩,但接下門戶的時光卻比他們早了十余年。以少林高手之眾,名望之響,靈智能以壯年接任方丈大位,足見悟性何等驚人。其人領袖武林,洞見觀瞻,堪稱正教武林第一號人物,只是一來他生性謙和,不喜爭斗,二來頭上又有個天絕僧壓著,這才沒列入四大宗師之位。
青衣秀士、石剛、陸孤瞻等老將心里明白,少林三戰要能勝出,其實關鍵只在第二戰,天絕僧武功已入化境,臨敵經驗豐厚無比,此時秦仲海雖已練成絕世神功,但以武技的圓熟老辣而論,仍與天絕僧相距甚遠,雙方若要硬碰硬,恐怕難有勝機。倘若怒蒼以石剛、陸孤瞻、青衣秀士等老將上前邀斗,局面也不見得有利,除非方子敬趕來,否則第三仗怕連打都不必打了。
好容易郝震湘以死相拼,把對方打下馬來,首戰贏得如此艱難,群豪更不敢貿然自請上陣。毀了自個兒名聲事小,連累山寨前程、耽誤秦仲海性命事大。眾人面面相覷,竟無一人言語。
良久過后,群雄仍無一人上前請纓,秦仲海哈哈大笑,道:“好你個少林方丈,居然把咱們兄弟唬住了,這場便由我來吧!”當下提起鋼刀,徑往場中走去。想以“火貪九連斬”、“開天大火輪”等絕技,或能與方丈一搏。
秦仲海正要下場,忽聽一人厲聲道:“且慢動手!”眾人聽了聲響,疾視其人,只見說話之人須長及胸,器宇軒昂,正是“江東帆影”陸孤瞻。
秦仲海微笑道:“原來是陸爺來了,您可是手癢想揍人了么?”
陸孤瞻搖頭道:“靈智武功深不可測,江湖名聲又響,將軍切莫貿然上場。”秦仲海微微聳肩,轉望青衣秀士,道:“秦某若與方丈放對,鳳老爺以為勝負如何?”
青衣秀士沉吟片刻,道:“靈智方丈成名多年,這十年來武功更是突飛猛進,一會兒動起手來,威力絕不在卓凌昭之下。”秦仲海笑道:“便算比得過寧不凡,老子至多給人宰了,那又有什么為難?”青衣秀士搖頭道:“將軍不必氣餒。勝負之事,玄機難測,將軍若執意下場,不如我這里獻上一策,依此而為,敵人手到擒來矣。”秦仲海聽了這話,一時又驚又喜,忙道:“禿驢手到擒來?聽來可妙了,您快快說吧!”
此時場內場外眾人引頸眺望,都在等候怒蒼高手上場,誰知青衣秀士竟在場邊大言不慚,自稱有擊敗方丈的必勝良方,少林僧眾人聽了,心下自感不悅。只是青衣秀士向精智謀,說不定真給他找到靈智武功的破綻,那也不無可能。
秦仲海聽他別有計策,忙催促道:“軍師若有取勝妙方,只管請說。”
青衣秀士抬頭看了看天際,見烏云密布,看來午后大雨將至。他向陸孤瞻微微一笑,又朝石剛看了一眼,跟著從懷中取出大把銅錢,說道:“世間武學皆有破綻可循。靈智方丈不同于靈定首座,自幼天才洋溢,招式揮灑自如,臨敵之鎮靜更是世所罕見。”他把手上的銅錢掂了掂,笑道:“如此人物,將軍若想克敵致勝,唯有…唯有…”
此時場中眾人專心聆聽,那高天威、宋公邁等人有意與少林爭雄,神態自是專注,只在細心聽講,那廂少林和尚聽了方丈武功大有破綻,更怕漏了一字半句。只是眾人聽了半天,卻沒了下文,秦仲海聽他忽然語塞,忙問道:“唯有什么?”
萬籟俱寂中,青衣秀士把手一拋,大把銅錢飛撒半空,怒蒼群豪與少林和尚各自仰頭去看,諸人猜測不透青衣秀士的用意,無不滿面訝異。
便在此時,青衣秀士雙足輕點,身子向旁飄開,長笑道:“諸位朋友,若要勝得方丈,唯有出其不意,攻敵不備,方能奪得先機!”
銅錢飛上半空,眾人只是大惑不解,猛聽場邊一人喝道:“方丈快閃開!”聽那說話聲音頗為年輕,正是盧云!眾人心下更奇,正不知高低間,猛見場邊刀光一閃,大批銅錢中急急飛出一物,那物帶著森森寒光,來勢奇快,卻是一柄飛天刀索!
靈智本在仰看銅錢,驀然間刀索飛至,已到喉頭旁半寸不到,只驚得靈智面色慘然,當下急忙后仰彎腰,千均一發之間,總算閃了開來。
靈智才一閃避,那刀索卻緊追不舍,急轉而下,直朝喉間刺落。此時靈智彎身后仰,眼看擋無可擋,避無可避,靈智身居方丈,又不能以狗吃屎的招式滾開閃躲,正危急間,右掌虛劈,一股無形掌力擊出,登讓那物偏開半尺,避過了喉頭要害。
此時靈智后仰彎腰,滿頭冷汗,還沒來得及慶幸自己逃過死劫,猛聽背后一聲冷笑,一人森然道:“靈智方丈,替你自己超渡吧。”靈智此刻身子尚未直起,眼珠上翻,只見眼前一條大漢面掛冷笑,正是“氣沖塞北”石剛來了!
石剛無聲無息地下場,已搶到靈置背后半尺,聽得狂吼大作,鐵拳揮砸,直朝靈智太陽穴打去,已然用上最強最狠的殺招,靈智驚慌之間,不及直起上身,右足一點,身子便要平空移開,孰料石剛早已有備,看他左手輕抖,刀索如同天龍盤空,竟朝靈智腰間斬落。
石剛殺招連環,步步出人意料,場內眾人見他現身,方才把事情看得明白。原來適才青衣秀士拋擲銅錢上空,用意只在移轉眾人心志,只因怒蒼尚未議定出場之人,那青衣秀士又自稱有必勝之法,眾人心中好奇,自然探頭去望,便在心馳神搖的一刻,煞金的十二尺飛索追魂而至,爾后人刀一體,全力廝殺,靠著青衣秀士的陰謀,此戰先聲奪人,出其不意,恐怕方丈真要斃于石剛刀下。
秦仲海又驚又喜,暗暗叫好:“拳中刀,刀中拳,原來石大叔還有這手“刀拳”絕活,我以前倒不曾見識過。”他曾與“煞金”激戰,自知刀索功夫底細,哪知此刻見他全力下手,方知石剛的武學尚有無數奧妙,絕不只一柄刀索那么簡單。
左路刀索,右路鐵拳,霎時已將靈智所有退路封死。少林門人擔憂方丈生死,諸人掌心出汗,放聲驚叫,靈真更是怒喝:“卑鄙無恥!作弊小人!”霎時便要下場援手。
靈真腳步尚未跨出,忽聽當瑯瑯之聲不絕于耳,卻是先前青衣秀士拋出的銅錢落地來了。伴隨著叮當聲響,場內傳來一聲悶響,好似刀索撞上了棉花,聲響怪異,前所未見。眾人吃驚之下,無不急急去看勝負。
午后烏云密布,太陽已被遮起,灰蒙蒙的天色中,只見靈智已然合十站立,看他臉上容情慈和安寧,身上更無半滴鮮血,面色一如往常。眾人不明究理,急忙探頭去看石剛,赫見“氣沖塞北”面掛冷笑,那馬刀索頭卻只剩半截,余下部位已成粉碎,竟給人硬生生震斷了。場內諸高手不知發生了何事,彼此相互探詢,卻也無人知曉,一時都是又驚又疑。
靈智舒出一口長氣,轉朝青衣秀士望了一眼,合十道:“兩軍相交,兵不厭詐。右鳳軍師果然了得,小僧險些栽在你手下。”青衣秀士微笑稽首,回禮道:“方丈客氣了。您習練神功大成,仗此人間香袖,世間有誰能擋?”
先前三招決勝,青衣秀士下手設謀,與石剛一搭一唱,險些壞了方丈的性命。若非盧云識破計謀,提醒在先,靈智恐怕真要中了暗算,靈智整理了僧袍,轉朝盧云躬身頷首,說道:“承蒙施主點破機關。救了小僧一命。”以石剛下手之狠,若無盧云喊破機關,靈智便算不當場畢命,怕也要重傷不支。旁觀眾人見盧云心思縝密,見機極快,心下無不暗暗佩服。盧云受人道謝,卻分毫不見喜悅之情,他朝靈智拱了拱手,口中卻沒說話。
秦仲海瞇起了眼,便朝盧云望去,只見他一言不發,自站左從義、伍定遠之間,低頭出神間,直是心事重重的模樣。秦仲海心知肚明,料以盧云的仁厚心性,定不愿敵我雙方任一人受到損傷,看一旁伍定遠容情郁悶,八成也是同樣心情。
秦仲海搖了搖頭,苦笑兩聲,此時常雪恨的鳳嘴刀立在面前,秦仲海斜目去看,刀刃映照,那條嘴角帶愁的苦悶大漢,不是自己,卻又是誰??
大敵當前,秦仲海不愿煩惱這些身外事,把頭撇了撇,自將這些心事扔到九霄云外去了。
少林門人見了怒蒼群豪的陰險手段,想起適才方丈險些被殺,諸人驚怒之余,無不提聲叫罵。靈音向稱慈悲金剛,行事光明磊落,更是合十嘆息,說道:“唐軍師本為正教掌門之一,今日為求勝果不擇手段,如此陰毒面目,豈不愧對九華授業恩師?”
青衣秀士面色如罩寒霜,莊容道:“師兄不提九華恩師也罷,今日既然提起,在下便有一事相詢。汝等既目我為正教中人,何以在祝家莊殘虐我山女徒?別說當時唐某尚是九華山掌門,便真算是邪魔外道,諸位也不能以此相待。靈音大師與這幫人為伍,難道不愧對達摩祖師么?”
眾人聽他怒氣勃發,都知他深恨祝家莊一事,少林門人聞言,立時便要回嘴,靈智伸手一揮,制住了眾人,淡淡地道:“大家不必動氣。兵行詭道,當機必斷,本屬應然,換做小僧運籌帷幄,也會以此相報。”這話氣宇不凡,無愧武林第一大派的掌門肚量,眾人都是暗贊在心。
靈智揭過此事,轉頭望向石剛,合十道:“久聞“煞金”威震西疆,老衲早想拜見,只沒想異國高人卻是昔年舊識。今日能與閣下同場較勁,不勝之喜。”
這番話由少林方丈說來,自是給足石剛面子,石剛卻不領情,看他神態冰冷,只將刀索扔回人群,跟著雙手伸到背后,緩緩抽出兩柄長刀。
二十年前“氣沖塞北”四字散布天下,真可說是誰人不知,誰人不曉,但自從怒蒼山為人剿滅以來,石剛便自行出關,從此遁跡江湖,是以江湖低輩弟子多不知他的來歷,一時場中眾人交頭接耳,盧云、伍定遠二人也自低聲詢問,都在探聽石剛的成名事跡。
若問誰是當世內力第一,不是天山傳人、便是少林天絕,要問誰是當世劍法第一,除了寧不凡、卓凌昭,當世別無第三人可想。可要問誰殺人最多、下手最狠,世間卻無人能出石剛之右。
寧不凡號稱長勝八百戰,他石剛則是生死數千戰,人家孩提時喝得是娘親的奶水,他石剛喝得卻是塞北尸堆里的血水。自五歲殺人算起,石剛每次動手都是生死之戰,實乃鬼門關前的常客。正因勝負即生死,只要有助于得勝,無論手段多么卑鄙,定須大力應用,否則便是自殺。看他適才以青衣秀士的奇謀為佐,趁勢大下殺手,對旁人的指罵譏嘲全不在乎,正是實戰高手的典范。舉凡兵法的欺敵、誘敵、詐騙、暗算、埋伏,盡皆應運自如,靠著臨敵時的心機詭詐,敵人內力縱使比他深,招式比他精,卻往往死在一個小疏忽里,若說他是“使三刀的”,不如說是四柄刀才是,他石剛本人才是最狠最剛的一把大利刃。
正因石剛乃是當世數一數二的實戰高手,青衣秀士與陸孤瞻心下所屬,都要他打這場中堅戰。雖說靈智方丈武功直逼天絕僧,但這方丈畢竟少在江湖行走,天資悟性再高,禁傳玄功再奇,說來也不過是個兩腳書櫥而已。料來以石剛出手的狠辣,一會兒定有機會扭轉乾坤,將靈智一舉打下馬來。
場中殺氣彌漫,兩大高手相互凝視,都在沉思制敵良方。靈智想起石剛成名事跡,心中自是暗暗戒慎,此人位居五虎,縱橫西域無敵手,每次動手總要見生死方能收場,自己若是一個不慎,恐不只慘敗而已,怕還要給人當場殺死。一時更是小心翼翼,不敢搶攻。
此時石剛刀索已毀,只余背后的雙刀,看他手執雙刃,刀身左長右短,色澤惕透,一做暗紅,一做青白,那刀穗更是怪異,幾達五尺來長,幾乎垂在地下,卻不知有何妙用。
年前秦仲海曾與石剛激戰百合,見識過他的刀索妙著,卻不曾見過陰陽雙刃的能耐,此刻看他慎而重之的拔出背上神兵,自感好奇,怒蒼群雄見石剛取出寶刀,更是精神大振,眾人目不轉睛,都在等候石剛大展神威。
石剛深深吐納,道:“實不相瞞,神鬼亭一役死傷慘重,我這“子母陰陽刀”也給鼠輩奪走,足有十八年不曾現世,今日用來決戰賊人,正是時候。”說著朝陸孤瞻看去,兩人目光相接,都是微微一笑。遠處高天威聽石剛以鼠輩相稱,想起奪刀之仇,對石陸二人真是恨得牙癢癢的。
石剛舉起雙刀,左上右下,天陰地陽,就這么一個架式,便見其刀法剛柔并濟,互補破綻。靈智面露贊許,頷首道:“素聞“子母陰陽刀”非同凡響,小僧恭逢其盛,當能一飽眼福了。”
石剛聽他兀自文謅謅的,忍不住便是一聲冷笑,他左手微動,短刀揮出,刀頭迂回拖迤,難測去向。靈智料知對方刀法有異,當下便只凝神守志,不敢怠慢。
正警惕間,猛聽頭頂上轟地一聲,陽刀急斬而來,已到頭頂三尺,氣勢雄渾之至。靈智大吃一驚,心道:“這刀怎能夠這般快?”慌張之下,卻也醒得了雙刀的罕見之處。
凡人練武,拳快則腿快,心急則手急,便算左右手分使不同武功,也是左快則右快,便如奔跑時雙手隨足擺動,此乃氣血所致,最是逆亂不得。哪知石剛練有獨門心法,刀法自成一格,一手長刀快如閃電,橫劈直切,如癡如狂,另一手短刀卻迂回緩慢,彷佛太極劍法,緩中有急,急中帶緩,對手擋得住緩慢迂回的陰刀套路,便擋不下剛猛兇狠的陽刀硬斬,這套“伏兵殺”,正是剛柔并濟的獨門絕活。靈智見這套雙刀套路太怪,一時不敢硬擋,腳下輕點,身子便往后飄開三尺。
靈智方才后退避讓,煞金立即搶攻,陡聽他大喝一聲,向前跨出三尺,陰刀由慢轉快,狂斬敵人腰間,陽刀卻由快轉慢,以逸待勞,等在靈智喉頭之旁,只讓他自行撞上。看這雙刀便如螃蟹的兩只巨鰲,霎時便能將強敵牢牢鉗住。
此刻靈智閃得過陰刀急劈,卻避不了陽刀緩刺。旁觀眾人見他空著雙手,難以招架敵刃,都要看他如何逃出生天。
情勢大大不利,靈智卻不驚慌,眼看刀刃便要加身,靈智單腳提起,腳踏“魁星踢斗”,雙手內圈,納頭便拜,卻是“羅漢拜堂”,看他身子一動,竟在間不容發之際躲開下路陰刀,“羅漢拜堂”低頭彎身,更讓過了當面刺來的陽刀銳鋒,身形瀟灑,從容不迫,旁觀眾人見了這招,無不暴出一聲彩,便連怒蒼眾人也是暗自點頭。眼看靈智搶入內圈,雙掌向前推出,直朝自己胸膛印來,石剛嘿了一聲,斜讓半步,喝道:“好一個少林方丈!佩服!”
靈智在一招之間反守為攻,“魁星踢斗”與“羅漢拜堂”都算羅漢鐵拳的起手式,乃是入門生必習的粗淺武功,只是他出手時機妙到顛毫,竟然破解了對方奧妙難言的雙刀絕招,少林僧眾看在眼里,自是大為震動。諸人誰沒習過這套羅漢鐵拳?但誰又敢在激戰中拿出這等淺薄招式,尚且輕而易舉地化解對方的絕招,眾人心下嘆服,都在大聲喝采。
就這么平凡一招使過,怒蒼群豪已知這位方丈非只禁傳絕學了得,自身天資悟性也是超凡入圣,料來今日之戰,石剛定然陷入苦戰。
靈智閃過絕招,石剛卻也不感訝異。對方既是方丈,若連“伏兵殺”也無法招架拆解,還有什么顏面領導滿山僧侶?他嘿地一聲,雙刀回轉,便要再次發招,這回靈智卻比他快一步動手,只見他袍袖輕拂,直朝石剛胸口掃去。
石剛不敢輕敵,短刀當胸豎起,便來抵擋靈智的袖勁。猛聽“嗡”地一響,那刀給袖力一撞,居然朝石剛倒彈回去。
石剛內外造詣俱達巔峰,當年初出造反之時,馬上斬殺敵首,有如探囊取物,素有“氣沖塞北”之稱,山上除秦霸先、方子敬二人,便數他武功最高,豈知雙方以內力相抗,靈智卻能以袖勁震回手上寶刀?眼看這手武功匪夷所思,石剛驚疑不定,問道:“閻浮提?”
靈智微微一笑,頷首道:“施主好眼力。”
石剛嘿嘿冷笑,心下暗暗忌憚。若非是“閻浮提人間飄香”,世間哪來這等可畏袖力?眾人看靈智內力鼓蕩,僧袖如風帆漲起,禁傳神功之前,誰不是面露驚詫,議論紛紛?眾人直至此時,方才知曉了道理,原來先前石剛的刀索忽然斷裂,卻是被無形袖力毀傷所致。
“人間香袖”柔中帶剛,剛中帶柔,內力灌注之下,柔軟的僧袖凝如鐵錘鋼刀,其中行云流水、變幻莫測之處,尤為少林前輩高僧所推崇。這套武功雖然高明,卻因過難習練,需得“定戒持忘斷”五大真我方有所成,練功者廢寢忘食,如癡如狂,往往有礙禪定修行,便給少林長老列為禁傳。正因戒傳已久,這回“人間香袖”發功,算得是百年來首次在江湖現世,登令滿場高手驚嘆艷羨。
眼看靈智武功如此高妙,陸孤瞻與李鐵衫對望一眼,都是搖了搖頭。想到后頭上場的天絕僧只有更加厲害,一時心中都是又煩又憂,不知該當如何。
靈智神功蓋世,眾人喝彩聲此起彼落,大見敬佩之情。石剛聽在耳里,好似氣餒萬分,他長嘆一聲,放落了雙刀,卻似投降了。靈智皺眉道:“施主怎么不動手了?”
石剛低嘆道:“方丈,我…唉…”靈智見石剛垂首頹喪,似乎眼中含淚,他往前走上一步,皺眉道:“你不打了么?”石剛無言以對,哽咽垂淚道:“方丈…我…我要…”
靈智柔聲道:“你要什么?認輸么?”
猛聽石剛哈哈大笑,暴喝道:“我要殺了你!”霎時雙刀狂攻,直向靈智腦門夾去。
靈智大驚失色,慌忙向后閃開,石剛哪容他走脫,狂吼之下,如同猛虎吃人,只拼命砍殺過去,看他狀如無賴漢,場內場外一片驚叫,少林僧眾更是大罵下流。
眼看石剛雙刀雷霆霹靂,殺得自己險象環生。靈智滿頭冷汗,暗忖道:“這人堂堂一個武學宗師,行事卻如此卑鄙,他難道不知羞恥么?”
靈智卻不知道,這石剛與他出身不同,練武路子不同,臨敵心態自然透著相反。看靈智自幼打坐煉氣,練武只為禪修,打架殺人自是不可,便遇上師兄弟過招習練,也只是點到為止,哪里見過生死真章?也是為此,他生平從未殺過一人。那石剛卻恰恰顛倒,他自小戰場長大,自五歲殺人算起,兩手早已沾滿鮮血,當年他小小一個孩童行走戰場,若不練武,便只有死路一條。也是為此,動手于石剛而言,便如老虎捕捉獵物,只有抓得到抓不到,哪有對錯可言?非但連耍花腔的招式都不愿學,連對文謅謅的武學心法都是深惡痛絕,可見一般了。
靈智養尊處優,自幼練得都是最高明的武功,便如佛堂里的一朵尊貴曇花;石剛卻是石頭磚塊無所不用,只要能讓自己活命,真是無所不用其極,正是荒野間苦苦求生的一株亂草。看此戰如此兇險,靈智若遲遲不能體會生死之道,在怒蒼戰神面前,必敗無疑。
雙刀連連夾殺,帶著強烈猛惡的勁風,逼得四下泥沙飛舞,煞那間已將靈智攏在其中,刀鋒更將他逼到絕處。靈智深深吸了口氣,霎時展現了無與倫比的聰明悟性,輕拂袍袖,柔和袖風襲來,正是“人間香袖”再次出招。
禁傳神功二度出手,豈容強敵放肆?看石剛雙刀未至,那袖風卻已隔空撲來,直達八尺有余,竟如劈空掌力一般。石剛運勁在胸,便要硬擋這記袖功,猛聽他悶哼一聲,身上經脈給外力入侵,一時酸軟難受,內力運使竟隱隱有不順之相。
靈智有些生氣了,卻不搶攻,只向前走上一步,道:“石將軍,我倆比武較量,你卻屢次不守規矩,欺侮于我,你不怕毀了自個兒的名聲?”
石剛干笑兩聲,道:“方丈教訓得是,我不敢了。”戰到此刻,石剛雖然身經百戰,也知此役不易取勝,他落居下風,裝作十分羞愧,但眼角四處打量,只在伺機偷襲。靈智見對手并無移動之象,當下也不趁勝追擊,只在一旁耐心等候。
石剛佯作喘息,向后退開兩步,靈智這回卻學了個乖,絲毫不敢靠近。二人正自僵持,忽聽“喀啦”一聲大響,天空亮起一陣閃電,如神龍般躍過天際,跟著雷聲隱隱,嘩啦啦地下起大雨來了。石剛心下大喜,忖道:“天助我也,此戰必勝無疑!”
此刻大雨傾盆,場中眾人衣衫早已濕透,石剛與靈智卻無出招跡象。少林怒蒼兩方人馬關心主將生死,大雨雖然當頭落下,卻是無暇理會。靈音怕朝廷諸人受雨著涼,便命人送上油傘,讓左從義、宋公邁等貴賓遮雨。
過了一柱香時分,地下積水寸許,生出一個又一個水坑,石剛提起腳跟,緩緩向左斜移半寸,腳尖探入一處水洼。這步伐極輕極緩,移步時雙肩全然不晃,場邊幾乎無人發覺他在移動腳步。
秦仲海凝神去看,只見石剛狀似喘息,其實只在緩緩吐納,看他一呼一吸間,那水洼里的積水隱隱顫動,秦仲海暗叫妙計,自知石剛一會兒腳尖輕揚,便有大批水珠隨勢飛出,以此人內力之強,飛水急灑之下,豈止能遮蔽視線?怕連對方的眼珠兒都能壞了。
石剛稍有動靜,靈智便生感應,看他雙眉一軒,兩掌上托向空,任雨水落入掌心,看這個情狀,定有將計就計的妙招應對。秦仲海一旁看著,心下也是暗自欽佩:“這靈智方丈當真了得,既不出招搶攻,也不授人以隙,若是我在場上,怕已沉不住氣了。”
兩大高手過招,勝負全在須臾之間,只要分毫不慎,輕則落居下風,重則當場喪命。此時秦仲海把兩人對陣的模樣看入眼里,更加明了青衣秀士等人要石剛下場的用心。照此看來,盡管自己練成了強悍內勁,但高手爭斗并非全靠力氣招式,其中的心機手段,自己還有得學。
良久良久,石剛都不曾發動招式,少林門人不知他在弄什么玄虛,心下都是暗暗奇怪。高天威見石剛不敵,登時哈哈大笑:“氣沖塞北!你往年何等囂張,今日怎么如同喪家之犬?快快動手啊!”高天威才一吼叫,猛聽天邊打落閃電,雷聲炸響,登將高天威的冷嘲熱諷掩去。石剛忽然哈哈大笑,伸手一揮,手中短刀便向高天威射去,這刀去勢快絕,出其不意,又附上了渾厚內力,直如飛箭一般。
高天威怒道:“好雜碎!居然想暗算老子?”更不多言,雙足縱起,身形拔高丈余,已然躲開陰刀。只是高天威起身閃躲,背后的少林弟子卻是要糟,眼看一眾低輩弟子驚惶大叫,靈智心下著急,喝道:“不可如此!”
靈智飛身縱起,袖勁拂出,已將短刀勢頭撲緩,旋即伸手探出,將刀柄抄入手里,跟著回過身來,大聲道:“施主屢次出手卑鄙,休怪小僧不容情了!”這方丈平日迂腐,說話從不見疾言厲色之情,少林弟子此刻聽他怒聲說話,不少人居然是生平頭一回,看靈智如此憤怒,已是要使出看家本領,那石剛武功再高,卻也難擋一擊。
靈智一聲清嘯,手握石剛的隨身短刀,發動全身內功,便往他身上招呼。
石剛卻不驚惶,鏗地一聲,長刀出手,此時靈智手持陰刀,石剛手執陽刀,兩人各以兵刃相擊,伴隨著天邊雷震,猛聽石剛暴喝道:“天雷落!”
天邊一道閃電打落,正中雙刀交接處,霎時一道白光沿著刀刃兩端,朝石剛與靈智二人身體導去。場邊眾人見了異狀,無不驚聲大叫。
但聽劈啪暴響,眾人鼻中聞到一股焦味,卻見靈智面色慘淡,身子搖晃欲墜,手中短刀更已落地。傳向石剛的那道白光卻繞開了他的身子,順著長及觸地的刀穗導入地下,霎時消失無蹤。石剛哈哈大笑,一把將短刀抄起,喝道:“靈智啊靈智,你以為只有你會高深武功么?我石剛號稱“氣沖塞北”,仗得便是天雷落!”
這下戰情忽轉,眾人不禁大吃一驚,正驚疑不定間,天邊又是一道閃電打落,石剛舉起短刀,大喝一聲,子母雙刀合攏,刀頭相抵,陰陽際會,場內暴響又起,這次眾人看得明白,赫見刀頭交接處射出一道光彩奪目的精光,直向靈智沖去。
那精光來得好快,靈智竟是閃躲不及,他急急劈出一掌,想要阻下精光,但掌力稍微觸碰,便見腳下踉蹌,踏地處更是焦黑印紫。石剛狂吼連連,雙刀相抵,伴隨轟天雷聲,又是一道精光噴出,靈智臉色慘淡,急忙躍起閃避,波地一聲響過,地下再次現出焦雷痕跡。
一旁常雪恨駭然道:“這是什么怪異招式?”陸孤瞻哈哈大笑,朗聲道:“這幫少林和尚雖然淵博,卻不知咱們老石“子母陰陽刃”的神奇之處。這兩柄刀一為陰,一為陽,陰陽相交,引雷下擊,故所以名之。便是大羅金仙轉世,怕也不能擋他一招。”
眾人這下方才明白,原來石剛的子母陰陽刃之所以了得,不在雙刀招式,而在于雙刀陰陽合氣時能夠引雷下擊,靈智內力雖深,招數再精,但對方能借天地之威,他雖貴為方丈,也要徒呼奈何了。
方丈無力還手,甚且有性命之憂,少林僧眾自是惶急無比,先前靈定已吃了一場敗仗,要是方丈再敗,少林連輸兩場,根本輪不到天絕僧出場,己方便要俯首稱臣了。眾僧又驚又急,但石剛武功如此神奇,此刻除了暗自惶急,卻也無計可施。
天雷乍現,電光閃耀,伴隨石剛雙刀上的焦雷,更顯得威力震懾,令場中眾人駭異動容。只見雙刀上一個又一個雷電發出,靈智時而側身閃避,時而躍起離地,饒他內力深厚,也不敢再以肉身承受,只不斷迂回閃避,尋找反擊之道。
眼看怒蒼眾人面帶喜樂,彷佛勝負已定,朝廷眾人想起“潛龍”即將歸山,自有惶惑之意。宋公邁沉聲便道:“大家沉著點,勝負還沒分曉。子母陰陽刀雖然高明,卻不能阻住近身攻勢,依我看來,方丈三招內定要搶入內圈,與石剛貼身肉搏。”
果不其然,眼看子母雙刀正要相觸,靈智已然箭步向前,他身形好快,霎時便已跨入刀圈,香袖拂出,更往敵人下顎掃去。只是石剛早已有備,雙刀早成剪形,直朝靈智身子夾落,口中更是冷笑連連,竟是要將靈智減做兩段。
雙刀正要及身,靈智吐氣揚聲,兩手向外一揮,袖勁拂出,已將雙刀來勢微微一阻,靠著這么一緩,靈智手腕翻出,十指伸長,徑自拿住刀鋒,牢牢鉗住了。少林眾僧見了這招“空手奪白刃”,登時大聲叫好。
石剛冷笑道:“方丈大師,你若以為這樣便能擋住我的陰陽刀,那是大錯特錯!”他暴喝一聲:“陰陽匯聚!震!”內力發出,沿著雙刀急急而去,撥啦一聲怪響,不必靠著天雷下擊,居然也發出了雷電般的陰陽氣勁,霎時以靈智為交會點,在他體內沖撞起來。
靈智再次中計,霎時深深吸了口真氣,便要以多年修為承受對方剛猛無儔的內勁。
大雨落地,直如潑水也似,靈智腳下卻干燥異常,雨點每一落下,立時給蒸成一團水霧,足見體內所受的真氣何等強勁。常雪恨看入眼里,登時哈哈大笑,道:“靈智老賊不成了!可別給蒸熟啦!”靈真聽他說話輕薄,登時喝罵起來:“小賊說話小心!誰給蒸熟了!”兩方人眾遠遠指罵,常雪恨更是滿口污言穢語,不堪聽聞。但雙方首腦人物何等身分,自無暇理會這些無聊爭斗,只在專心觀看場內比試。
先前石剛雖仗奇門兵器之便,出手時大占上風,但此刻雙方以內勁相拼,兵器已成無用,勝負便看彼此的內力修為深淺了。兩大高手全力以赴,拼死對峙,石剛仗著陰陽雙氣的偌大威力,一個個雷電在靈智體內撞擊不休,靈智卻以佛門罡氣謹守門戶,伺機反攻回去。
“閻浮提”與“羅慟羅”一般,同為少林五大禁傳絕技,正因威力太大,練功者動輒玩物喪志,練不成的灰心自殘,練成的卻又心驕自滿,寺中長老見這套武功害處太多,遂禁傳人間。只是靈智悟性奇高,實乃少林中百年難逢的奇才,靠著天絕老僧側面啟發,雖只獲傳“人間香袖”月余,便已屢破玄關,此刻發功,更把精微處發揮得淋漓盡致,看來此人能以壯年接任方丈,果然是有過人之處。
雙雄內力灌注,力道繃緊,竟使石剛雙刀慢慢弓起。看來靈智內力果然深厚,憑著無上修為,終于逐步扳平局面。石剛見鋼刀將斷,霎時斷喝一聲,真力疾馳而出,力道灌入,刀背便又平復如常。眾人見石剛咬緊牙關,額頭青筋暴現,頭上更冒出裊裊白氣,都知他內力發揮已至極點。那廂靈智面色凝重,口中不時深深吐納,想來也已到了緊要關頭。
這場惡斗純以內力交戰,雖不比郝震湘與靈定的血戰好看,但個中兇險之處,卻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只要一個不慎,兩人定有一亡。
秦仲海暗暗惶急,心道:“為了一個左軍師,卻要折損我山一條猛虎,這仗未必劃算啊。”只是此刻萬萬不能喊停,一來天絕僧技壓全場,怒蒼無人可與他較量;二來石剛生性好強,若要出場干預,反會激得他更加瘋狂,一時只能暗自忍耐,靜觀場中變局。
雨勢越下越大,伴隨天邊雷聲隆隆,石剛大聲呼喝,內力如驚滔巨浪,一波又一波襲向靈智,雙刀沉重,直如無盡,眾人見靈智腳下地面微微顫動,似欲崩裂,可見身上所受力道何其之重,但他自始至終不曾發出半點呼喝,足見尚有潛力未出。
正激戰間,忽聽靈智嘆了口氣,搖頭道:“石將軍,我有句話奉告,請你務必聽從。”
石剛聽他在激戰之中,尚且能發聲說話,忍不住愣住了,靈智這份功力之純之精,實在自己之上。他吃驚之下,氣力內縮,功力大褪,那靈智卻不趁勢搶攻,只牢牢防守門戶,并不暴起傷人。
武林高手任憑功夫再高,一旦內力運至極境,不曾聽過有誰還能發聲說話,即便武功高如寧不凡,也未必能夠辦到。耳聽靈智說話清晰,宛若平常,怒蒼群英上起秦仲海,下至常雪恨,無不相顧駭然。看來靈智所修的“閻浮提香袖”絕非凡物,果有獨到之秘。
石剛雖想發聲答話,但自忖修為不到這等境界,若要一意逞強,恐怕說不半字,真氣松動,當場便要七孔流血而亡,他不敢出頭逞強,只得強自忍耐。
靈智嘆了口氣,道:“石將軍,小僧生性懦弱,不善比斗,然觀今日比試情勢,你我二人若無一人亡故,只怕分不出勝負。如此殺生流血,豈為佛門中人所愿?還盼施主手下留情,點到為止,如此可好?”靈智口氣一如平常,好似閑話家常,看他功力如此高深,自然大居贏面,誰知居然開口討饒,難道是故意造作?石剛以為他有意諷刺,心中更是大怒,只是自己功力不及對手,雖想開口響應,卻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只好冷笑一聲,以示不屑。
奈何便這么一個冷笑,刀上真氣略褪,眨眼之間,靈智的內力便如排山倒海涌來,壓得石剛喘不過氣來。觀戰眾人見狀,都知石剛功力遠遜方丈,此戰只須拖延一陣,定由靈智勝出。
石剛面色鐵青,自己縱橫西疆二十年,打遍百國無敵手,沒想初次返回中原,便遇如此高強對手,毀了一世英名也就罷了,倘若累得秦仲海被俘,自己何顏面對秦霸先于地下?
石剛咬住銀牙,心道:“這賊禿不過是少林寺的二號人物,武功便已這般厲害,一會兒天絕老賊出場,咱們有誰是他對手?石剛啊石剛,今日你便算全身內力耗竭,武功盡失,也要和這賊禿拼個兩敗俱傷,至少拿個平局!”
天絕僧威名太盛,除非方子敬現身出來,否則孰能抗手?石剛自知此戰關系太大,這場中堅戰萬不能敗,除了和靈智拼個同歸于盡,保住雙方和局,否則秦仲海必受俘虜。心念于此,數十載內力奔出丹田,一時如同拼命。
靈智只覺對方傳來的內力更為雄渾剛猛,石剛竟是有意以死相拼,當即口軒佛號,道:“施主萬莫誤解,我少林雖與貴寨為敵,卻無意殺傷人命…”石剛聽他喋喋不休,滿口的仁義道德,忍不住大怒。他豁了出去,喝道:“放屁!”他大聲開口說話,內力運轉不順,胸腹好似被鐵錘打了一記,忍不住喉頭一甜,眼前金星亂冒,嘴角迸出了鮮血。
陸孤瞻一旁看著,忍不住驚怒交迸,自知老友生性高傲,受不得激,登時喝道:“靈智方丈!你恁也用心機了!”靈智輕嘆一聲,道:“幾位施主莫要誤會,老衲這般說話,只是為天下蒼生請命,絕非激將…”他還要多做勸說,石剛想起闔山弟兄這幾年際遇之慘,一時悲怒交加,全身內力倒灌而出,暴喝道:“賊禿!閉上你的狗嘴!受死吧!”
啪地一聲,石剛滿腔熱血倒噴而出,只吐得靈智滿臉都是。英雄臨危,石剛仰望天際,想起秦霸先與自己的交情,滿面血淚間,已然決意自盡,只聽他大喝一聲,鮮血吐出,氣勢反而暴長,那內力勢若雷震,直朝對方撞去。饒那靈智修為已至化境,此刻臉上沾了鮮血,身子晃動不休,再也說不出話來了。
石剛是個硬性人,處境越是不利,越能激發他的斗志,靈智幾次勸降,對他幾同侮蔑,更激發他“毋寧死”的決志。石剛拋脫生死榮辱之后,如同負傷猛獸垂死撲咬,內力發揮得更加淋漓盡致。大雨傾盆,旁觀眾人只覺四下氣流逐漸轉向,都朝靈智與石剛而去,大雨順著這股氣流,頓成漩渦之勢,宛若奇觀。
猛地天邊一聲巨響,閃電飛馳,照耀得四野一片明亮,石剛怪吼一聲,縱聲叫道:“霸先公!”雙眼翻白,便要拼出全身功勁,青衣秀士與陸孤瞻相望嘆息,都知生死攸關之刻已然到來。秦仲海聽他呼喊自己父親,兩代老臣點點丹心,登讓他熱淚盈眶,難以自已。
靈智搖了搖頭,對方起意同歸于盡,欲置自己于死地,當此局面,也只有自保的份,他深吸一口罡氣,雙掌發功,運起數十載勤修的內力,便要將石剛的內力撞回。
怒蒼山眾人閉上了眼,不敢再看。秦仲海大叫一聲:“住手!”他怕石剛當場戰死,便要入場解救,縱然給少林僧眾指罵作弊,那也是沒辦法的事了。
轟隆聲響大作,電光閃耀,大雨飛灑而落,秦仲海卻遲了一步入場,只見靈智的內力全數發動,已將石剛的勁氣震回。石剛眼前一黑,口中鮮血狂涌而出,將死之際,只在縱聲長嚎,那聲音低沉悲涼,孤臣血淚斑斑,似泣平生所受之屈,讓人聽來為之鼻酸。
秦仲海跪倒在地,涕淚縱橫,忽然一個黑影飄動,已然竄入場中。看他身法也不甚快,但靠著時機拿捏極準,竟然恰巧擋在兩大高手之中。
那人右手擋住靈智,左手架住石剛,已將兩人的力道全數消弭,雷光閃過,那人的面貌入得眼中,場中登時歡聲雷動,秦仲海慌忙站起,大喜道:“師父!”
卻說是誰有這般通天撤地之能?竟能在剎那間扭轉乾坤?來人不是別人,正是“九州劍王”方子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