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秀娘身后幾個操守府邸的仆婦都是咬牙切齒,她們早在靖邊堡就跟隨謝秀娘,哪容得外人如此說道自己太太?聞言一個粗壯的仆婦上前,抓住那那圓胖婦人的發髻,左右開弓,啪啪聲響,立時打了那圓胖婦人二十記耳光。
跟著她又扯住那妖嬈女子的發髻,又是狠狠地甩了她二十記耳光。旁邊各人鴉雀無聲,知州李振珽張大了嘴,少夫人也是花容失色,只是吃驚地看著王斗。
底下悄悄的議論聲傳來:“活該,兩個婦人亂嚼舌頭,操守太太那么好的人,她們也敢編排?”
“就是,該打。”
管屯官張貴夫人,千總田昌國夫人卻是在一旁興災樂禍,這兩個狐媚子,仗著有幾分姿色,平日媚眼兒亂拋,她們早就看不順眼了。看她們被打,心下格外痛快。
只有保安州吏目陳余文,備荒倉大使李舉二人臉色難看,那妖嬈女子卻是李舉的妻室劉氏,那圓胖婦人則是陳余文新納不久的小妾楊氏。自己家的妻妾當場被打,他們也覺得臉上無光。
王斗安慰地看了自己妻子一眼,然后冷著臉而去,一大班武官連忙跟上。
李振珽也是皺著眉頭看了身后的陳余文一眼,他家教不嚴,妾室在外胡言亂語,口德不修,被王斗打了也是白打,就算自己是陳余文的直屬上司,也不好說什么,同時他心下得出一個結論,這王斗是個頗為護犢之人。
他冷哼一聲,拂袖而去。
那楊氏捂著臉,見陳余文過來,可憐巴巴地道:“老爺,您可要為奴家做主啊。”
陳余文一個耳光甩在她的臉上:“賤人,你壞我好事,回家再收拾你。”
怒氣沖沖地去了。
王斗在州城威望日重,陳余文正尋思如何與王斗交好,沒想到自己小妾卻壞了自己大事。
其實她這小妾楊氏并不十分撩人。之所以陳余文會納她為妾,是因為傳說此女有旺夫之相,娶來可以增強自己官運,現在看來。旺夫不見得,克夫倒是有可能。
看著男人們走了,張貴夫人大聲道:“施粥施粥了,繼續施粥了啊。”
她討好地來到謝秀娘的身旁,道:“太太。您累了,讓婦人來吧。”
下面一干看呆了的流民們才回過神來,一邊興奮地議論著,一邊繼續排隊領粥。
崇禎十年四月初十日,送走了保安州儒學學正符名啟,王斗臉色有些難看。
他坐在議事大廳內,看著保安州城吏目廳的張學焦,還有各房的典吏、司吏們走進來。此外,從舜鄉堡調來的馮大昌,鐘榮。王斗舅舅鐘正顯等人也是走在另一旁。
到了今日,保安州各地荒地的開墾數額己經完全統計出來了,張學焦向王斗作了一個揖,道:“大人,全州的開荒數畝文冊已是統計出來,州城原有軍戶八百八十三戶,新分戶數一千一百三十五戶,每戶墾地五十畝,計開墾荒地五萬六千七百五十畝。”
“州城直轄屯堡二十三處,原有軍戶六百四十戶。新分戶數七百二十八戶,每戶墾地五十畝,計開墾荒地三萬六千四百畝。”
“五堡本堡連同十五處屯堡,原有軍戶七百二十五戶。新分戶數八百二十五戶,每戶墾地五十畝,計開墾荒地四萬一千二百五十畝。”
“張家堡本堡連同十處屯堡,原有軍戶三百七十八戶,新分戶數四百六十六戶,每戶墾地五十畝。計開墾荒地二萬三千三百畝。”
“舜鄉堡有軍戶兩千余五十七戶,每戶墾地五十畝,計開墾荒地十萬二千八百五十畝。”
“州城上下,新計軍戶五千二百一十一戶,新墾田畝二十六萬五百五十畝…”
還有一些軍官戶數及開墾的田畝,張學焦也是說了,最后他滿臉笑容地對王斗道:“大人實行開荒授地的仁政,許多隱含的軍戶紛紛報戶授田,家口多的丁口,也是接連分為新戶,我保安州冊下軍戶丁口大大增加,新增田畝數更是翻了數番,來年州城大興,這全是大人的功勞啊!”
他身后幾個典吏、司吏也是紛紛附合。
張學焦試探道:“大人,可要將軍戶田畝數就此造冊,繳合有司,以備查考?”
王斗淡淡道:“不急。”
他翻看著文冊,忽然指著五堡及張家堡的文冊對張學焦道:“張令吏,這兩堡的軍戶及田畝數真的對嗎?”
王斗斜眼瞧著他:“我怎么聽說,光是五堡的下面,便有一千多畝新墾田地沒有入冊?”
“張令吏,你怎么解釋?”
張學焦幾人張口結舌,不知該如何回答。一聲巨響,王斗拍案而起,他大怒喝道:“張學焦,你幾人好大的膽子,膽敢欺瞞糊弄本官?你可知欺隱田糧是何罪名?”
從馮大昌,符名啟等人口中,王斗己經得知了在開墾荒地的統計上,各地多有手腳,或是隱瞞分出的人戶,或是隱瞞開墾的荒地,有些軍官人家,實有開墾荒地兩百畝的,然而只報一百五十畝或是一百畝,他們賄賂那些統計文冊的各吏員,以張學焦為首的各吏員們便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在文冊上面做手腳,這情況以五堡最為嚴重。
馮大昌幾人雖是調入州城,然后州城軍吏還是以張學焦等人為首,他們卻是沒有什么主導權,但是張學焦等人的做法,他們卻是看到眼里,他們的一舉一動,王斗都有得知。
還有保安州民戶們開墾的田地,這上面的問題更是嚴重,特別是那些地主鄉紳們,隱瞞新分戶口及田畝可說是肆無忌憚,城內外的民戶不屬于王斗的管轄范圍,他暫不理會,只是屬于自己名下的軍戶田地,他決不許可這樣的事情發生。
張學焦在王斗的威壓下,只覺得全身上下氣都喘不過來,自己貪腐的事情敗露,如果王斗再報一個欺隱田糧的罪名上去,他可以想象那種后果,想到這里,他滿頭的冷汗更是涔涔而下。
在大明各個衛所中,都有設立經歷司或是吏目廳,一般衛為經歷,所為吏目,職責基本相同。與世襲的武官不同,經歷與下面各吏員多為流官文職,由吏部選授。經歷司與吏目廳下又設六房,由吏部選拔的吏員負責。
經歷與吏目職權寬廣泛,衛所文檔,屯糧軍餉,朝廷文書收支等,都歸他們管理。不過由于明初政治設定,經歷與吏目雖身為六房主管,卻沒有考績六房下屬吏員的權力,這個權力是在衛所掌印官手上。
而且他們的月俸與辦公費用,是由地方衛所所出,吃人的嘴軟,拿人的手短,加上吏員升遷極難,他們的成績表現,要由衛所掌印官評說,經歷與吏目成為各衛所武官事實上的幕僚,一舉一動就要看各掌印武官的臉色。
張學焦身為衛所吏員,考評表現都是由掌印官王斗一力主導,王斗處事手段他早己見識過,他要治自己,易如反掌…張學焦忽然跪下叩頭:“大人,小的豬油蒙了心,請大人再給小的一次機會吧。”
他身后的各吏員也是大驚失色,也是跪下叩頭不己。
王斗嘆了口氣,道:“我念你們月俸稀薄,己經提高了你們的月俸錢糧,如果你們表現出眾,還有諸多獎勵,你們為何還不滿足?”
他搖了搖頭,道:“從今日起,吏禮房由令吏馮大昌負責,戶房由鐘正顯負責,兵房由鐘榮負責,你們幾人便協助他們再次核算軍戶田畝,將功補過吧。”
大明六房定額原有令吏二人,典吏四人,還有各司吏,攢典不等。由于各衛所事務有簡在繁,很多地方常數房合為一房,天啟年后,大明各衛所只保留吏、戶、禮、兵四房。保安州城的吏目廳同樣只有四房,吏禮房令吏一人,吏房典吏一人,戶房典吏一人,兵房架閣庫典吏一人。
特別是那架閣庫,是管理軍戶文檔的地方,在王斗看來頗為重要,便讓鐘榮負責,他的舅舅鐘正顯,便負責戶房的田畝文冊。其實鐘榮與鐘正顯都為司吏,本無資格負責一房之地,不過王斗哪理會那么多?吏目廳這個地方,是該完全掌控在自己手上了。
聽了王斗的安排,張學焦等人松了口氣,雖是大權旁落,但飯碗總算保住了,他們千恩萬謝,連跪帶爬的出去了。
王斗對令吏馮大昌道:“馮先生,州城的吏目廳,便拜托你多多勞心了。”
馮大昌新掌一廳之地,也是歡喜非常,他深施一禮:“大人放心,學生等定會仔細核算田畝文冊,無絲毫毗漏。”
隨后他神情凝重,低聲道:“大人,那張學焦的同胞小妹乃是東路新任參將的妻室,大人對他如此…需要小心。”
王斗不由意外,他早己得知,原東路參將張國威因去年自己的斬首大捷之事,己經高升為副總兵,調往鎮城去了,原東路游擊毛鑌同樣有功,便接任為新任的東路參將,沒想到張學焦的妹妹還是新任東路參將毛鑌的妻室。
他沉吟了半晌,道:“此事本官己經知曉,馮先生,你們盡心做事吧。”
令吏馮大昌深施一禮,領著鐘榮等人退了出去。
老白牛:晚上還有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