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眾人都靠到塔樓邊沿,袁崇尚抬手指著玉鎖湖,笑道:“楚大人,身在此處,玉鎖湖盡收眼底,你瞧瞧,這眼前,就是咱們安邑第一大湖。”
盡收眼底有些夸張,但是楚歡卻能夠大致看清楚玉鎖湖的輪廓,散落在湖邊的船只此時就如同螞蟻一般,而岸邊此時人影閃躲,就像是密密麻麻的小黑點蠕動,楚歡知道那是方世豪在點兵登舟,讓這些旱鴨子適應一下船上的感覺。
極目遠眺,依稀可以看到玉鎖湖中間的那兩處島嶼,距離岸邊頗有距離,看的模模糊糊,不過卻也依稀看到島嶼邊上黑影重重,似乎就是黃家的船只。
“楚大人素有才名。”旁邊戶部司師主事弓著身子笑道:“大人在鐵血園內,通過了三試,文采斐然,如此機會,大人不妨一展文采,作詩一首?”
旁邊眾人立時紛紛道:“不錯不錯,欽差大人文采出眾,還請大人作詩!”
楚歡立刻擺手笑道:“諸位取笑了,詩詞歌賦,實非本官喜好。諸位若是誰有雅興,不妨一展身手。”
眾人自然都是含笑,袁崇尚卻已經笑道:“你們婆婆媽媽,既然都不來,本督便作詩一首!”
眾人一怔,誰都知道袁崇尚是武人出身,識字不多,實在想不到這種時候,這位總督大人竟然有雅興出來作詩,一個個都感到匪夷所思。
袁崇尚摸著粗須,想了想,才終于道:“前面一片湖,湖上白乎乎。白水變成紅,不枉大丈夫!”
眾人都是一怔,袁崇尚卻已經哈哈笑道:“諸位覺得本督這詩作如何?”
師主事硬著頭皮道:“大人的詩作,字里行間帶著殺伐豪氣,實非普通人能作,一句不枉大丈夫,更是…更是豪氣干云!”
眾人只能都附和夸贊。
袁崇尚大笑道:“諸位都先坐下吧,今夜咱們就不回城了,咱們就在這塔樓,一醉方休!”轉身入了席,眾人紛紛落座之后,又有人從樓下送上來熱騰騰的佳肴,當下眾官員推杯置盞,劃拳行令,就在這觀湖臺上把酒言歡。
楚歡心中倒有些奇怪,這觀湖臺上的酒宴,似乎事先就已經準備好,先前楚歡只以為袁崇尚是帶著自己登樓看一看,但是瞧現在的意思,這位總督大人竟似乎真的準備在這塔樓之上通宵飲宴,酒過三巡,甚至有兩名歌女被帶上塔樓,為眾人彈琴唱曲。
天色已經黑下來,塔樓四周卻已經掛上了燈籠,湖邊的夜風比之城中還要寒冷,不過眾人有美酒在手,自然不會覺得寒冷。
工地上并沒有因為黑夜的到來而停止工作,到處都點著火把,火光通明,工地上依然是忙碌成一團,楚歡在塔樓上倒也看得清楚,不單是這邊山下,整個玉鎖湖四面八方,都有火光照耀,從火光上就可以判斷,玉鎖湖確實是被團團圍住。
官員之中,酒量稍遜的說話已經含糊不清,楚歡和袁崇尚的酒量都是不錯,兩人都是數壺酒下肚,卻依然沒有絲毫的醉意。
忽聽得塔樓樓梯傳來腳步聲,隨即便見到方世豪已經從樓梯口出來,袁崇尚已經抬手笑道:“方統制,過來,一起喝酒!”
方世豪上前來,在袁崇尚身邊坐下,道:“大人,末將已經將他日擔任主攻的官兵調上了船只,末將已經下令,從今日起直到攻克玉鎖湖為之,這幫家伙吃住都要留在船上。”
袁崇尚笑道:“你做事,本督素來放心。”竟是自己斟滿酒,將酒杯送到方世豪面前,道:“來,方統制,這一杯酒,你先干了!”
方世豪忙道:“末將不敢!”
袁崇尚哈哈笑道:“本督令你喝下去。你是本督的心腹愛將,平剿玉鎖湖,你是本督的先鋒大將,本督自然要先敬你一杯,他朝也好帶著本督的精兵,一舉攻下玉鎖湖。”
方世豪立時站起,接過袁崇尚的酒杯,雙手捧著,肅然道:“總督大人放心,只要大人一聲令下,末將必當率領麾下精兵,將黃家亂黨一網打盡!”
“好好好!”袁崇尚拍手大笑,瞧著方世豪將酒杯中的酒飲盡,起身來,拉著方世豪的手臂,走到一旁,竊竊私語,楚歡扭頭看過去,見到袁崇尚對方世豪耳語幾句之后,方世豪的神色便微微變色,心下頓時好奇,不知道袁崇尚偷偷摸摸對方世豪說了些什么。
片刻之后,方世豪這才隨著袁崇尚回到桌邊,袁崇尚坐了下去,方世豪卻并沒有坐下,卻是拱手向眾人道:“諸位,軍務繁忙,諸位慢飲!”干脆利落,也不多言,又向袁崇尚和楚歡拱了拱手,便即迅速離去。
師主事忍不住道:“方統制為何走得如此匆忙?這大半夜的,還有什么重要軍務?”
袁崇尚卻已經舉杯道:“師主事,楚大人奉圣上旨意,要抄沒黃家的資產,這種事兒,本督不懂,不過你是戶部司主事,一切事務,要聽從楚大人調派,若是有差池,楚大人寬宏大量饒你,本督可不會饒你!”
師主事忙道:“大人放心,下官定當全力配合楚大人辦好抄沒事務。”
袁崇尚哈哈一笑,當下又是拿起酒杯,只是片刻間,塔樓之上又是一片歡聲笑語。
“楚大人,你說玉鎖湖中的黃家亂黨如今在做什么?”袁崇尚又是兩壺酒下肚,雖然酒量不小,卻還是帶了兩分酒意。
楚歡卻是含笑反問道:“總督大人難道知道他們在做什么?”
袁崇尚搖晃著杯子道:“深冬寒夜,恐怕都已經睡著了吧。”放下酒杯,伸了個懶腰,“若不是今日有了興致,本督這個時候也已經躺在床上進入夢鄉了。”
這一點,楚歡倒有幾分同意,寒冬時節,又是深更半夜,對于大多數人來說,最好的去處自然就是熱乎乎的被窩里。
楚歡笑道:“如果是我,這個時候也應該在床上了。”
袁崇尚笑道:“今日帶著楚大人來此遭罪,楚大人可莫介意。”湊近楚歡耳邊,低聲問道:“楚大人,你說咱們在這邊建造船只,特別是建造四艘戰船,此事黃家那邊是否知曉?”
楚歡想了想,終于道:“恐怕他們已經得到了一些風聲。”
袁崇尚笑道:“不錯,不但是風聲,本督甚至以為,黃天易手中現在就有本督四艘戰船的圖紙,對于本督正在建造的四艘戰船,他恐怕比本督更要了解…!”此刻已經有半數官員酩酊大醉,有的靠在椅子上,有的則是趴在桌子上,迷迷糊糊,袁崇尚卻已經起身來,背負雙手,走到了塔樓欄桿邊上,望向玉鎖湖,此時天色漆黑,只能看到點點火光,卻已經瞧不見玉鎖湖的景象,楚歡跟著袁崇尚走到欄桿邊上,寒冷的夜風吹在臉上,楚歡竟然感到一陣舒暢。
“楚大人,你說本督這四艘戰船一旦建成,玉鎖湖是否很快就會被攻破?”袁崇尚沉默一陣,終于瞧向楚歡。
楚歡想了想,才道:“水無常態,兵無常勢,任何一場戰爭,在結果出來之前,誰也無法斷定誰勝誰負。”
袁崇尚頷首道:“楚大人說的不錯。”壓低聲音,輕聲道:“其實就算四艘戰船真的建好,也未必是黃天易的對手!”
楚歡一怔。
袁崇尚已經緩緩道:“禁衛軍不善水戰,整個安邑道,本就沒有熟悉水戰的水軍。黃家那邊雖然只有三千人,但是大部分都是水性極佳,他們操舟弄槳是輕車熟路,禁衛軍只在這一點上,就遠遠比不上的,本督就擔心,就算四艘戰船建好,也未必有熟練的水軍利用戰船與黃家決一死戰…!”
就在此時,卻聽得旁邊的軒轅勝才忽然道:“大人,你看…!”
楚歡扭頭去看,卻見軒轅勝才指向湖邊,順他所指方向看去,軒轅勝才已經道:“船上的燈火,所有燈火都熄滅了…!”
楚歡這才發現,先前湖邊那些船只上面都亮著燈火,但是此時除了岸上還有點點火光,湖中的船只卻是一片漆黑,再無絲毫燈火。
楚歡眉頭鎖起,陡然間意識到什么,看向袁崇尚,卻見到袁崇尚神情淡定,雙手搭在欄桿上,聽得他繼續道:“禁衛軍在水中一無所長,但是只要在陸地上,黃家根本不是敵手。”抬手指向黑洞洞的玉鎖湖,“本督的兵馬,只要登上了太平島和鯉魚島,那么黃家亂黨就是待宰羔羊,不堪一擊…!”說到這里,轉向楚歡,笑道:“楚大人,咱們打仗,就得揚長避短,本督一直以來大肆建造船只,所有人都以為本督是要與黃家在水戰中一決勝負,可是本督從一開始,就沒有想過要與黃天易打水戰。”
楚歡恍然大悟,嘆道:“總督大人大造聲勢造船,甚至要花費巨大的人力物力建造四艘戰船,這一切原來都是為了迷惑對手。”
“所有人都以為本督要與黃天易水戰,黃天易自然也會這般認為。”袁崇尚摸著粗須道:“他一直以為,本督四艘戰船沒有建好,就不敢與他一戰,所以他一定以為,開戰之日乃是四艘戰船下水之時…!”他嘴角泛起一絲怪笑,“可是本督既然沒有打算水戰,自然不會等著四艘戰船建好…楚大人,你說,黃天易會不會想到,本督定下的決戰之日,就在…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