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門關與金古蘭大沙漠之間,是一片戈壁地帶,使團在落雁鎮的時候,就感受到一股子荒涼的氣息,一路北行,這種感覺便越加的明顯。
茫茫戈壁,地上布滿了粗砂、礫石,地勢平緩,難見水源,便是連植物也是寥寥無幾,放眼望去,一片蒼茫。
空中時而響起蒼鷹長鳴,盤旋而過。
隊伍在戈壁緩緩前行,踩踏著地上的粗砂礫石沙沙作響,戈壁之上,時而會出現石柱,久經風霜,干裂發紅,那是在關內很少見到的景象,一些長脖子禿鷹棲息在石柱子上,當隊伍經過之時,這些禿鷲便發出難聽的鳴叫,也不怕人,只是遠遠望著隊伍。
比起落雁鎮所在的戈壁邊緣地帶,戈壁深處見到的土狼漸漸多了起來,雖然不敢靠近,但卻遠遠地跟著,倒似乎是在等著使團有人落單,然后偷襲。
土狼,禿鷲,讓戈壁更是充滿了一種詭異的氣息。
沿途所過,竟是沒有看到一支隊伍一個人,蒼茫之色,整個天地似乎都是土黃之色,蒼廖而空曠,使團隊伍雖然近四百人,但是在遼闊的戈壁之中,卻僅僅只是那一小點。
邱家駱駝客以邱英豪父子為首,走在隊伍的正前方,而馬家的駱駝客卻是拉開了一段距離,楚歡看的分明,直覺告訴他這兩家駱駝客之間必然存在著某種問題,但是到底所為何事,他此刻也是并不清楚。
軒轅勝才是整個隊伍中最活躍的人,要時常前后巡查,此刻已經馳馬到了楚歡身邊,問道:“楚副使,這關外戈壁,你也是第一次瞧見吧?”
楚歡微笑點頭道:“軒轅將軍從前可曾來過?”
“沒有。”軒轅勝才笑道:“這是我第一次出關,以前從不曾見過這樣的地方。”遙望前往,輕聲道:“據說當年風將軍手下十三太保一路追殺三千西梁兵,一直追到了沙漠,卻也不知道他們是否經過這個地方。”
“大戈壁茫茫無際,十三太保所經何處,那還真是不清楚。”楚歡搖頭道:“不過這里曾經死過人倒是真的。”
軒轅勝才眼睛一亮,忙問道:“楚副使怎知這里死過人?”
楚歡抬手往不遠處指了指,軒轅勝才扭頭看過去,卻見到不遠處竟然有幾具殘骸,只剩累累白骨,倒也能瞧出是人的骨頭,此刻正有一只禿鷲站在一顆骷髏頭邊,充滿死亡氣息的眼睛正望著使團隊伍。
軒轅勝才堂堂武將,藝高人膽大,但是瞧見戈壁白骨,卻還是心里覺得慎得慌。
“人們說金古蘭大沙漠是死亡之地,現在看來,名副其實。”軒轅勝才嘆道:“還沒有大漠,便是這般樣子,真要進了去,卻不知又是何等景象。”隨即靠近楚歡,望了望前方的馬家駱駝客隊伍,低聲問道:“楚副使,這馬家駱駝客,咱們是不是要小心提防?”
楚歡神情淡定,輕聲問道:“軒轅將軍是覺得他們有問題?”
“雖然不敢肯定,但是卻感覺有些古怪。”軒轅勝才輕聲道:“我私下里打聽了一下,這兩家駱駝客,此前可是相處融洽的很,并無太大的矛盾。駱駝客奪標,對于駱駝客來說,那便是結仇,那位馬當家與邱英豪是師兄弟,他為何要突然奪標?”
楚歡含笑道:“軒轅將軍還知道些什么?”
軒轅勝才輕聲道:“昨天這馬正義奪標,我覺著事情有些不對,所以私下找了兩名駱駝客打聽,這兩人以前是跟著同一個駱駝客走沙漠,屬于同門師兄弟,后來那位老駱駝客死了,馬正義接了老駱駝客的衣缽,邱英豪則是另立門戶。雖是如此,但是兩家關系很好,很早之前,兩家就定下了兒女親事,雖然還未過門,但是已經算得上是半個親家了!”
楚歡頷首道:“此事我也是略有耳聞。”
“那兩個駱駝客還說,就在幾天之前,這師兄弟二人還湊在一起喝酒,看上去親密無間。”軒轅勝才眉頭鎖起:“但是這才隔了幾天,馬正義忽然翻臉奪標,連鎮子上的人都鬧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湊近楚歡,輕聲道:“楚副使,常言說得好,事出反常必有古怪,這馬正義奪標的目的,就是為了能夠跟著咱們進入沙漠,其心不明,咱們可要小心提防。”
楚歡正色道:“軒轅將軍說的是,這些駱駝客咱們以前也沒有接觸過,凡事也還是要小心。”
想到馬正義的古怪行徑,便想到突然冒出來一般的柳媚娘三人,不由扭頭望去,柳媚娘三人在前面不遠,與使團的駱駝隊拉開了一些距離,楚歡這一眼望過去,卻發現那名頭戴斗笠的柳姑娘也正回頭望著自己這邊,隔得遠,楚歡也鬧不清楚柳媚娘是否是望向自己,微皺起眉頭,卻發現那柳媚娘并沒有移開視線。
黃昏時分,邱英豪在前面停下了馬來,吩咐隊伍扎營歇息,臨行之前,一切都說好,一路之上或走或停,都是有邱英豪說了算,雖然天色還沒有完全暗下去,但是邱英豪既然發話,隊伍也就停歇了下來。
邱英豪騎馬過來,告訴楚歡,扎營之前,首先便要將駱駝背上的貨物全都卸下來,讓駱駝也要歇一歇,楚歡傳令下去,先卸貨,將貨物都集中到中間的空地上,然后以這批貨物為中心,在四面扎營。
駱駝客的營地,與使團是要拉開一些距離,實際上等到扎營完畢,卻是形成了幾處營地。
使團是一處,而兩家駱駝客也是各自扎營分開,另外便是柳媚娘三人,在駱駝客的幫助下,距離邱家駱駝客營帳不遠,扎了兩頂小帳篷。
篝火生起來,薛懷安等文官經過這一整日在戈壁的顛簸,已經是疲憊不堪,吃了些東西便早早歇下,不過晚上還是需要執勤,楚歡與軒轅勝才商量,楚歡擔任上半夜,下半夜則是由軒轅勝才輪換。
邱英豪也是過來傳話,除了執勤的人手之外,其他人最好都早些歇息,養精蓄銳,按照路途,明日正午時分就會進入大沙漠,進入大沙漠之后,所耗費的精力體力比之現在要強出許多,所以進入大沙漠之前,最好還是能夠歇息好。
駱駝客對于這些自然經驗十足,他們用過晚餐,留了兩個人巡邏執勤,其他人便早早地歇息,夜色之中,宿營地很快就是一片寂靜,篝火不熄,以免土狼趁黑摸進營地。
一路之上,都有土狼時不時地跟著走出一段路,總像是在尋找機會,直到跟出老遠一段路確定找不到機會,這才怏怏而退,但是前一批退下去,馬上便會有另一批土狼跟上來,戈壁土狼通常都不會孤身行動,三五匹土狼游動,夜深人靜,若是被這些土狼鉆了空子,趁黑摸進營地,就算沒傷著人,哪怕是傷著馬匹駱駝,那也是不好的。
有篝火存在,土狼便不敢靠近過來。
楚歡值守上半夜,徒步在營地里四下里巡視了一番,這夜里寒氣也是越來越重,楚歡也是穿上了出關之前就準備好的棉袍,雖然臃腫,卻是十分的暖和。
戈壁的夜色中,竟然還能看到天上的月亮,而且月亮還十分的清晰,一輪明月掛在天幕上,楚歡坐在一塊土墩之上,遙望夜空,若有所思。
也不知過了多久,忽聽得旁邊傳來“沙沙”的踩踏沙石的聲音,楚歡立時握緊血飲刀刀柄,扭頭看去,沉聲道:“誰?”
卻聽得一個婉轉動聽的聲音道:“大人,是小女子,你…你別拔刀,我害怕…!”借著淡淡的月光,楚歡卻是瞧清楚,來人竟是那名身份不明的柳姑娘。
楚歡神情依然十分冷峻,問道:“原來是柳姑娘,這么晚了,不在帳里歇著,到這里來有什么事嗎?”
柳媚娘幽幽嘆道:“大人說話非要這般冷冰冰的嗎?你…你是否覺得小女子不是好人?”她聲音帶著些許的害怕,雖然帶著斗笠,卻還是給人一種怯生生的感覺。
楚歡淡淡道:“姑娘誤會了,姑娘是好人還是壞人,楚某并不關心,楚某只是關心,既然同路而行,一切都要按照規矩辦事,邱當家的既然讓大家都歇下,姑娘就該早早歇下,深更半夜,還是不要四處走動為好!”
柳媚娘輕輕一笑,道:“原來你姓楚!”隨即道:“楚大人,小女子可不是四處亂走,小女子過來,不過…不過是有一事相求!”
“哦?”楚歡面不改色,淡然道:“姑娘有事該去找邱當家才對,楚某只怕幫不上姑娘的忙!”
他對柳媚娘的來歷毫不清楚,自然是要多加提防的,并不想與之有太多的接觸。
柳媚娘無奈道:“楚大人,你怎么是這樣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樣子?小女子瞧你并不像一個狠心腸的人。”
楚歡打量柳媚娘兩眼,發現這女人雖然被羊毛短襖包裹了身體,但是身材修長,微顯豐腴,黑紗下那一雙眼睛,在夜色之中竟似乎泛著光芒,淡然一笑,道:“姑娘怎知我不是狠心腸的人?罷了,你找我到底何事?”
柳媚娘這才輕笑道:“楚大人,小女子這次帶的東西太少,都忘記帶棉衣,身上只穿這一件短襖,白天還感覺不出,只是晚上…晚上卻特別的寒冷,不知道…不知道楚大人的隊伍有沒有多余的棉衣,小女子想先借一件船上。”美眸流轉,不等楚歡回話,又道:“買一件也成!”
楚歡搖頭道:“姑娘,隊伍上下,每人都只帶了一件棉襖,并沒有多余的棉襖,這忙只怕是幫不上了!”
柳媚娘輕嘆一聲,一陣風過,她面紗被吹動飄蕩起來,隨即便聽得打了一個小小的噴嚏,看上去竟似乎真的感冒。
楚歡見她已經轉過身去,似乎要走,終是道:“你等一等!”雖然楚歡對柳媚娘的來歷不清楚,心中提防,但是畢竟不能確定對方一定是壞人,人家一個姑娘過來開口尋求幫助,楚歡想想,這路途還遠,能照應則照應一下,總不能太過冷漠。
他倒真是記得,隊伍從北原城出發前,配備了一批棉衣,當時考慮到路途遙遠,又可能出現別的狀況,還真的多配了幾件棉襖。
他起身來,讓柳媚娘在原地等候,自己往營地中間過去,想去找尋一件棉襖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