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天青這一刀當真是突如其來,楚歡雖然是個極其謹慎之人,但是事先卻對衛天青攻出這一刀沒有絲毫的戒備,眼見得衛天青這一刀猝不及防砍過來,楚歡心里一沉,在這一刻,潛藏在他骨子里狼一般的警覺性爆發出來,他的右腳腳跟猛力一頂,整個人已經往后退出,速度之快,猶若鬼魅。
衛天青不愧是禁衛軍的統制,楚歡后退之時,他的身形就像影子一般隨著楚歡的后退貼了過去,手中刀光匹練。
此時天上已經飄著雪花,楚歡神情冷峻,此時他尚不知衛天青為何突然出手,只覺得十分古怪,心里更是有些吃驚:“難不成他們已經知道我是誰?”心里頓時升起殺機。
衛天青連出七刀,一刀比一刀猛,而且招式奇詭,楚歡心里雖然吃驚,但是卻沉著應對,并沒有還手,只是竭力閃躲。
七刀過后,衛天青卻陡然收刀,沒有繼續緊逼,而是哈哈笑起來,回過頭去,恭敬道:“大人,你瞧如何?”
總督喬明堂已經拍起手來,臉上顯出滿意的笑容,點頭道:“衛統制所言果然不錯,楚歡反應機敏,身手不凡,卻是不是泛泛之輩。年少英杰,年少英杰啊!”
楚歡站穩身形,雙拳緊握,眉頭微皺,不明所以,衛天青卻已經收刀在腰間,拱手道:“楚兄弟,得罪了,總督大人這是要看看你的身手,你反應快速,連躲我七刀,整個禁衛軍中,也難有你這樣的人才,沒有讓咱們失望!”
楚歡這才明白,衛天青突然出手,卻是想要當著喬總督的面考校自己的功夫。
喬總督緩步走上前來,楚歡方才沒有直視他,倒是沒看清他面容,現在卻是看的清楚,這喬總督四十五六歲樣子,國字臉,濃眉大眼,相貌堂堂,面如冠玉,看上去極是儒雅。
此人年輕時候也必定是個俊朗的人物,便是如今年紀大了,卻也相貌堂堂,很有風度。
楚歡見過喬夫人,記得喬夫人雖然保養得好,但是那年紀也不過三十出頭而已,相比起來,這喬總督比之喬夫人可是要大出十多歲。
喬總督凝視楚歡,笑道:“楚歡,衛統制兩次向本官舉薦你,夸贊你武功不凡,今日一見,果真是沒讓本官失望!”
楚歡緩過神來,拱手道:“總督大人過譽了!”
喬總督搖頭道:“并無過譽。衛統制的武功,本官是了解的,若是換成一般人,陡然出刀,莫說躲避,那是連反應也反應不過來的。”此時天上飄著雪花,喬總督含笑道:“隨本官進堂說話!”他聲音柔和,身為一道總督,朝廷的封疆大吏,卻并沒有太大的官架子。
喬總督拎著鳥籠子,領著楚歡二人進了旁邊的一棟屋內,里面爐火正旺,兩名小丫鬟在旁伺候著,喬總督將鳥籠子放在桌子上,在楠木大椅子上坐下,這才指著側旁的椅子,聲音溫和道:“都坐下吧!”
楚歡看向衛天青,衛天青已經笑道:“楚兄弟,大人為人謙和,能讓你來找到這里,你就不用拘束。”率先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下,楚歡見狀,也坐了下去。
喬明堂身為一道總督,卻能對一名鄉野草民如此謙和,楚歡此時倒也覺得這喬明堂能夠有今日,倒也不是運氣使然,本身也還是有些氣魄的。
“你的事情,衛統制對本官也都說過。”喬明堂撫須道:“你前番救了夫人,功勞不小,本官在這里向你表示感謝!”
楚歡拱手搖頭道:“都是衛統制浴血搏殺,這才拼死救出夫人,草民不敢居功!”
喬明堂聞言,眼中露出幾分贊賞之色,便是衛天青也顯出欣慰之色。
衛天青露出欣慰之色,倒不是因為楚歡將功勞歸屬在他的身上,他不過是覺得楚歡果然聰明得緊,在官場之上,不居功就已經是難能可貴的品質,卻又是成大事的一個重要因素。
官場乃是天下間最陰訛之處,風平浪盡之時,看上去每個人都帶著笑臉,但是一旦風雨爆發,每個人的表情都會變的猙獰無比。
所以在官場上混跡,最緊要的就是能夠察言觀色,能夠清晰地判斷形勢,能夠知進退,而身為部下,最重要的一條就是定要擁有不居功自傲的覺悟。
一旦有功,將功勞歸屬給上司,非但不會失去自己贏得的賞賜,往往能夠因為識趣反而得到的更大。
楚歡這句謙虛之詞,聽在這兩位官場中人耳中,便都覺得楚歡是個懂事的人,這樣的人才,只要稍加培養,必然是可用之才。
此時丫鬟已經奉上茶來,喬明堂端起茶杯,拿起茶蓋,吹了吹茶面的茶末,笑道:“這是前翻茶商送給夫人的雨前龍井,很是難得,都嘗一嘗吧!”
這話聽起來并無他意,但是楚歡卻明白,茶商前來送禮,不可能只是送些茶葉給喬夫人,那是托名而已,不過卻也不知道喬明堂是否另有收受其他賄賂?
只是轉念一想,喬明堂能將這事兒輕描淡寫說出來,倒反似還真沒有太多的貓膩,恐怕真的只是借著夫人名義收了些茶葉而已。
幾斤茶葉,自然算不得貪污受賄。
想想也是,云山府看似平靜,但是官場上派系分明,喬明堂身處其位,自然是小心謹慎,絕不會輕易被人抓住把柄。
楚歡端起茶盞,揭開蓋兒,只見水色澄清,色澤翠綠,里邊飄著幾片茶葉兒,一股淡淡幽香飄然而出沁人心脾,那清茶初而覺得淡雅,既而又覺得那幽香綿綿不絕,雖不強烈,卻像三春原野地花草清香一般,久久徘回不去。
楚歡想到之前在蘇府,琳瑯煮的茶也是雨前龍井,似乎也是這般香味,當時品過,那是極有味道的,看來富貴之人都喜歡在茶道上鉆研一番。
品了一口雨前龍井,喬明堂放下茶盞,凝視楚歡含笑道:“楚歡,衛統制乃是本官極器重之人,他幾次三番向本官舉薦你…雖說你救了夫人,功勞不小,但是本官用人,不會因恩而用,禁衛軍是朝廷的精兵,無論是將還是兵,想要進入禁衛軍,都是要有真本事才成!”
楚歡神情淡定,點頭道:“總督大人說的是!”
“但是今日本官親眼見到了你的功夫,比之禁衛軍中的郎將也絲毫不弱。”喬總督含笑道:“不過陡然升你為郎將,自是難以服眾,本官覺得你還是在禁衛軍多多歷練,等到立下功勞,再逐步提升,這才能服住人心!”看向衛天青,道:“衛統制,不如讓楚歡在禁衛軍中先做個校尉,若是立下功勞,你自己在慢慢將楚歡提升上來?”
衛天青自然清楚,這校尉乃是禁衛軍中最低一級的將官,從校尉開始,其上乃是牙將、衛將、郎將直至統制。
校尉也能管上十五六個人,他聽出喬明堂的意思,喬明堂既然讓他見機提升,實際上已經是許諾楚歡,日后必保他步步高升。
他真要起身答話,卻聽得一個嬌媚的聲音道:“校尉?喬明堂,你老婆的性命只值一個校尉嗎?”聲音之中,從側門涌出來幾個人,幾個丫鬟簇擁著一位美婦快步而來。
這美婦眉黛青山,膚似凝脂,走過來的時候婀娜多姿,豐姿典雅,云狀的云鬢凸顯高貴,一雙鳳目顯示著她性情中有些高傲,此時帶著些許怒色,小巧蓮步極為利索地走過來。
楚歡倒是一眼便認出來,這陡然而來的美婦,正是以前一同遭過危難的喬夫人,今日她一身毛裘,披著粉紅色的大氅,年紀雖然過了三十,但是保養的極好,肌膚白皙滑.嫩,相貌也是甚美,眉梢間帶著成熟女性才擁有的嫵媚風情。
喬明堂臉色微變,已經起身來,堂堂一道總督,身子竟然微微躬起,笑道:“夫人,你…你怎么也過來了?”
喬夫人瞥了他一眼,不冷不熱道:“恩公來了,我能躲在屋里不見嗎?”竟是上前來,向楚歡道了個萬福,嫣然笑道:“恩公救命之恩,奴家感激不盡,今日可算是有幸當面道謝了。”
喬明堂在旁邊看見,心里還是有些不滿,無論怎樣說,喬夫人都是堂堂總督夫人,身份高貴,楚歡雖然有恩惠,但終歸是鄉野草民,喬夫人向楚歡行禮,那是尊卑錯亂。
只是這喬總督對喬夫人又是寵愛又是有幾分畏懼,倒不敢多說什么,只是表情有些怪異。
楚歡早已經站起來,還禮道:“不敢不敢,夫人一向可好?”
喬夫人出身官宦之家,性情高傲,脾氣是有的,但是人心倒是不壞,也懂得禮數,上次被綁架,其實給她造成了極大的心理驚駭,偶爾想到那個恐怖的場景,就有些后怕,心里更是感激衛天青和楚歡。
她性子有些大大咧咧,但卻不是笨人,自己脫險,那是全仗著衛天青和楚歡,只不過在喬夫人心中,衛天青和楚歡卻是不同。
衛天青不單是禁衛軍的統制,也算得上是總督府的護衛首領,喬夫人返回太原娘家探親,衛天青被派去保護,在喬夫人看來,本就有衛護之職,而且衛天青一直在喬明堂手下辦差,喬夫人也將他當做部下看,所以衛天青有功,在喬夫人看來,那是份內之事。
但是楚歡卻不同。
在喬夫人看來,楚歡是屬于路見不平拔刀相助,雖說喬夫人自幼出自官宦人家,但是心中卻也和許多的女人一般,欣賞那種快意恩仇路見不平的俠客。
俠客的故事,古往今來流傳眾多。
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功與名!
在人們的心中,俠客灑脫豪邁,喬夫人自然也是時常聽到這樣的故事,只是她一直都被安全保護,又處在官宦之家,自然是難以見到傳說中的俠客。
而楚歡上次救了自己,楚歡的本意或許未必是真的為救她,但是在她看來,楚歡就是那種仗劍行千里的義士俠客,所以喬夫人對楚歡那是有著極深的好感,也正因如此,她才會以總督夫人之尊,親自向楚歡行禮道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