夷蠻人連楚歡的影子都沒有看到,便摔了個大跟頭。
伊布眼睜睜地看著數百騎兵人仰馬翻幾乎是全軍覆沒,幾乎都要被氣瘋。
一道壕溝,壕溝西邊挖了大坑,如此簡單的陷阱,輕易地就坑殺了數百突騎,伊布本以為大雪天氣可以護佑蠻騎,但是此刻才現,真正善于利用這大雪天氣的,似乎還是對手。
夷蠻兵氣勢洶洶而來,卻不得不在一道壕溝面前停下來,折損了數百精銳騎兵,不要說看不到傳說中的楚王,便是連西北軍的影子也沒能瞧見幾個。
伊布想不通,為什么那十幾個西北游騎兵沖過去的時候安然無恙。
但是此刻有一點他卻已經察覺到,對方既然在這里挖掘壕溝布下陷阱,甚至派出游騎兵故意引誘,那么就說明西北軍已經有了準備。
西北軍始終保持著沉寂,其中卻蘊含著肅殺,哪怕是數百蠻騎被坑殺,西北軍大營內依舊是一片肅靜。
楚歡居高臨下俯瞰,當然知道為何西北游騎兵過來安然無恙。
因為壕溝并非南北通徹,而是在壕溝中間留了幾道窄窄的通道沒有挖掘,而且這幾處做了十分隱蔽的記號,夷蠻騎兵看不出來,但是西北游騎兵卻是一清二楚,他們正是從幾條窄道安然通過,而且為了萬無一失,事先還專門演練過,十分熟悉。
蠻騎不可能想到在大雪覆蓋之下游騎兵經過的地方還能有陷阱,他們追的興奮,見對方安然無恙通過,哪里想到游騎兵的出現就是陷阱的開始。
顧良辰此時就站在楚歡身邊,見到山下的情景,笑道:“大王,這一條溝就讓夷蠻人死了那么多人,也不知道這上萬騎兵夠不夠我們殺的?”
“看來你很喜歡殺夷蠻人?”楚歡微笑道。
顧良辰冷笑道:“他們在咱們的土地上燒殺搶掠,自以為無往不利,此番正是要讓他們瞧一瞧,有些地方來得走不得。”
楚歡卻是望著黑壓壓的蠻騎,道:“他們有上萬騎兵,夷蠻人自幼便騎馬射箭,能征善戰,絕不能輕視了他們。”
“大王,您怎知夷蠻人一定會來偷襲?”顧良辰倒是有些疑惑,“他們知道咱們的騎兵去了草原,本應該回師救援才是。”
“如果是一盤散沙,夷蠻人早就走了個干凈。”楚歡道:“他們雖然好勇斗狠,散漫無律,卻并不代表他們很愚蠢。攻打河西如此大事,如果各自為戰,想必他們自己都不會有任何把握,所以才會推舉那位突施汗作為他們的統領。”轉頭看了顧良辰一眼,笑道:“你覺得像這樣被推舉起來的領,他們最想做的事情是什么?”
顧良辰想了一下,才道:“立威!”
“不錯。”楚歡贊賞道:“一針見血,對于這種被推舉起來的臨時領,他們當然希望借這樣的機會立下威勢。要立威,要的任務便是要建功,突施被推舉為領之后,無論如何他都要將武平府城打下來,只有這樣,才能揚威草原各部。如果半途而廢,突施的聲威不但得不到增長,反倒是聲勢大減,所以本王斷定在沒有打下武平府之前,至少突施是絕不會退兵。”
顧良辰微微頷,問道:“大王,按你的意思,如果武平府已經被攻下,他們得知草原被襲,就有可能返回草原?”
“應該是如此。”楚歡道:“只是定武守城堅定,夷蠻人至今還沒有拿下,就算夷蠻人知道草原被襲,突施也絕不甘心就此撤兵回草原。但是如果他什么都不做,夷蠻后防不穩,人心渙散,這當然也不是突施想看到的。”
“所以大王料定他一定會派人前來突襲?”顧良辰明白過來,“只有這樣,才能穩定夷蠻人心?”
“他們知道我們的騎兵深入草原,對我們自然是恨之入骨,如果突施出兵來突襲我們,夷蠻人自然是迫不及待。”楚歡唇邊泛起冷笑,“而且他們既然知道我們的騎兵去了草原,就料定我們的實力不堪,如果趁此機會給予我們重創,突施的聲望自然也是大增。”
顧良辰笑道:“原來一切都是在大王的計劃之中,夷蠻人自以為聰明,卻如何知道他們的每一步棋都在我們的算計之中。”眉頭微緊,“不過夷蠻人分兵而來,武平府那邊的壓力就會大大減弱,咱們這樣做,反到是幫了定武的忙。”
“夷蠻人一直以來就騷擾邊境,中原多少百姓都被他們殘害。”楚歡神情凝重起來,目光冷峻:“如今數萬蠻騎南下,河西百姓苦不堪言,他們在河西燒殺劫掠,罪行罄竹難書,如果我們不阻止他們,這場災禍恐怕還會蔓延開去。人心不足蛇吞象,如果當真被夷蠻人占了武平府,他們未必就會善罷甘休,夷蠻兵的殘暴,只要是血性男兒,自然不能視而不見。如果這種時候還要坐視不理,反倒會讓夷蠻人更為猖狂,秦國我們固然要剿滅,但是夷蠻肆虐,危害中原,輕重緩急我們自然要分清楚,這種時候,剿除夷蠻人的危害,這才是當務之急。”
顧良辰斂容道:“大王說的是,能與大王共抗夷蠻,實乃末將之幸,定要將這幫畜生打回老家去。”
此時上萬夷蠻鐵騎卻是看著前面的壕溝望而卻步,區區丈許的壕溝其實算不得什么,以夷蠻騎兵的馬術,要跨過壕溝,那是輕而易舉的事情,可是壕溝對面的深坑到底有多少,至今毫無動靜的西北軍大營有多大的攻擊力,夷蠻人如今卻開始忐忑起來。
伊布雖然性情容易沖動,但卻并不是魯莽之人,而且此番統領上萬大軍,更加上有過前車之鑒,卻也不敢輕舉妄動。
他知道,就算對方的實力不如夷蠻鐵騎,卻也是一個很難纏的對手。
西北軍營,錯綜復雜,他甚至已經看到從帳后探出的刀槍,刀槍泛寒,在那死寂一般的連綿大營內,卻也不知道藏著多少兵士。
旁邊一名蠻將湊近過來,輕聲道:“伊布,中原人十分狡猾,為了避免過多的無謂損傷,不如先派小部分人徒步上前去,探明白壕溝大小以及壕溝對面還有多少坑,那些都被積雪覆蓋,只要清理出來,我們能夠看清楚,再進攻不遲。”
另一人抬手環指半圈,“你們看,他們的大營都在谷口之內,自己將自己裝進了口袋里,既然他們已經察覺到我們的行蹤,有了準備,我們倒也不急著打過去,我聽中原人說過一句話,叫做對了,鱉中捉甕,咱們守住出口,他們無路可逃,咱們一步步逼近過去,將他們堵死在里面。”
先前那蠻將立刻道:“我們步步緊逼,若是能將他們逼出來就正好,你們看,山谷之內,確實沒有看到騎兵的蹤跡,他們若真的出來,咱們要勝他們輕而易舉。”
伊布冷靜下來之后,知道西北軍既然有了準備,要想迅解決戰斗恐怕很難,若是輕急冒進,說不定還要中了其他圈套,這兩名蠻將所言倒是不錯,步步緊逼,讓西北軍無路可可逃。
他倒并不擔心部隊糧食,出兵之時,每一名兵士都攜帶了十日可用的糧食,足以在這里撐上數日。
伊布翻身下馬來,當下也不猶豫,一面派出游騎兵往附近巡查,一面則是派人上前去清理壕溝和坑陷。
他心中確實有些惱火,在中原打仗,遠不如在草原痛快,草原部族互相吞并之時,哪里有這些五花八門的古怪門道,就算對方有簡單的防御,也只需要策馬去踏便是,如今一道壕溝,就讓大軍銳氣受挫,確實讓人有些惱火,但是為了盡可能避免無謂的損傷,卻還是需要先掃除障礙。
派出近千人的隊伍上前探清楚壕溝和坑陷的所在,自然需要耗費一些時間,蠻騎早已經紛紛下馬來,昨晚從半夜開始連續趕路,馬不停蹄,本想著一鼓作氣殺進西北軍大營,大西北軍一個措手不及,現在計劃失敗,一時半會還不能進攻,自然是下馬休息。
負責清除障礙的兵士自然先要將落入陷坑被尖木刺死的同伴尸小心翼翼弄上來,這壕溝有丈許之寬,此時里面都是人和馬的尸,雖然大部分兵士已經死去,但卻還是有極少一部分兵士屋子在陷阱之中掙扎扭動,已經是奄奄一息。
尸倒好處理,但是這些奄奄一息的兵士,卻反倒難以處理,若是放任不管,用不了多久也會死去,可若是從里面抬出來,便要從尖木上硬生生地扯上來,如此一來,傷口必然會大面積出血,那會死的更快。夷蠻軍中并無大夫跟隨,簡單的皮肉之傷或許互相之間能幫助處理,但這樣的傷勢,誰也無法治療,無奈之下,只能先將死透的尸取出來,那些將死未死的兵士,只能暫時不管。
這樣的場景,便是生性殘忍的蠻兵看在眼中,也是心中毛,繼而望向兀自沒有動靜的西北軍大營,目中滿是怨怒之色。
伊布此時卻是坐在雪地之上,咬著僵硬的肉干,心中在琢磨著什么。
忽然之間,一陣慘叫聲傳來,打斷了伊布的思緒,慘叫聲連綿不斷,伊布豁然站起身,循聲看去,只見到正在清理壕溝的隊伍竟然紛紛往這邊跑過來,所有人都是驚慌失措,伊布先是一怔,隨即目中顯出驚駭之色。
此前一直沒有任何動靜的西北軍大營,此時也并沒有太大的動靜,但是從大營之中,漫天的石塊如同大雨一般飛出來,傾瀉到壕溝附近。
石塊落在壕溝附近,重重砸在夷蠻兵的身體上,不少夷蠻兵還正在想著法子想要將壕溝里的尸弄出來,突如其來的石塊讓他們猝不及防,許多本來要撈尸的蠻兵,瞬間自己就變成了尸體,被巨石砸的血肉模糊,落入到壕溝之中。
伊布身體氣得抖。
他當然知道這是什么,就在不久之前,夷蠻軍還利用拋石車對武平府城起進攻,當時的情景伊布還記得一清二楚,拋石車打出的石頭,威力了得,竟是將堅硬的城墻都砸出窟窿。
他從沒有想過,拋石車竟然還能這樣用。
無數的石塊從西北軍大營飛出來,他們當然不可能是用手投擲出來,只能是利用拋石車將這些石塊打出來。
拋石車打出的石頭,連城墻都無法抵受,又何況是夷蠻兵的血肉之軀。
慘叫聲連續不斷,就如同天外隕石一般,巨塊石頭有時候一下子便能砸死好幾個人,那些反應不及的兵士已經被巨石雨點所籠罩,即使反應迅,抬腳便往回跑的,卻也有不少被從天而降的石塊砸成肉泥。
伊布氣惱之余,心下卻是寒,他此時終于明白,中原人的狡猾,當真是非比尋常。
眼前這一條壕溝,伊布一開始只以為是西北軍為了阻攔騎兵沖鋒所用,但是現在卻明白,壕溝的用途絕不止于此。
壕溝與西北軍連綿的軍營其實還有一段不斷的距離,如果從軍營射箭,絕對不可能射到壕溝,壕溝遠在弓箭的射程之外。
也正因為如此,伊布先前并不擔心蠻兵在清理壕溝的時候會遭到西北軍的冷箭偷襲,可是他萬萬沒有想到,西北軍雖然無法射箭偷襲,卻使用了更為恐怖的武器,拋石車投出的石塊,覆蓋面更廣,而殺傷力更為驚人。
西北軍本就是為了攻城拔寨而來,自然不可能缺乏攻城武器。
本來正準備好好歇息一下的夷蠻騎兵都是望著那邊,看到眼前的慘狀,夷蠻兵既是憤怒,卻又是身上冷。
眼瞧著那些巨大的石塊咋在蠻兵的身上,瞬間就將一個活生生的健壯大漢砸成肉泥,一想到這些石頭如果落在自己身上,許多人的汗毛便已經豎起來,戰馬此時卻也是慌亂起來,仰蹄長嘶,本來還算齊整的隊伍,頓時便出現一陣騷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