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歡并未回答,徐老太爺卻已經吩咐道:“快將小五子抬回去。”
徐家長子忙領著兩人將徐順抬起來,往屋里去,楚歡卻已經將落在地上的那把大刀拾起來,握在手中,盯著大刀怔怔出神。
徐老太爺畢竟活了大半輩子,楚歡問話奇怪,此時還一直看著刀,便知道事情蹊蹺,輕聲道:“楚王,請往廳中飲茶......!”
“許伯父請!”楚歡并沒有放下刀,只是微微點頭道。
三人到了一處廳內,自由人上茶來,徐老太爺雖然受了驚,但此時已經緩了不少,苦笑道:“讓兩位見笑了.....!”
“徐伯父,恕我直言,此事并不好笑。”楚歡嚴肅道:“徐順是您的兒子,沒有任何理由舉刀殺父,這其中當然有蹊蹺。”
徐老太爺長嘆一聲,終是問道:“楚王方才說起,小五子在西北當過兵打過仗,這事兒知道的人屈指可數,不知楚王是如何得知?”
“盔甲,還有這把刀。”楚歡將那把銹跡斑斑的刀拿在手中,看了琳瑯一眼,目光才轉向徐老太爺,“徐伯父有所不知,這把刀的刀身比一般的刀要彎一些,而且血槽靠近刀刃更近一些,用這種刀的人,力氣一定很大,只要有足夠的力氣,使用這把刀,對敵人的殺傷力便會比一般得到要強得多。據我所知,這種刀的出現,是一個意外。”
“意外?”徐老太爺一怔。
“徐伯父應該聽說過風寒笑風將軍的名字。”
“聽過,聽過。”徐老太爺立刻點頭,“那是名動天下的大將軍,只不過......只不過這位風將軍似乎早已經過世了。”
“這種刀,便是風將軍當年偶然想出的一個點子,后來專門組建了一支上千人的隊伍,都是力氣不小,配備這種刀。”楚歡道:“徐順的力氣,應該不小吧?”
徐老太爺點頭道:“不錯,小五子從小力氣就很大,而且幼時最喜好打斗,而且非要請武師教他功夫,老夫對他很是寵愛,所以就由著他練武,因此也鬧出不少事端來。”
“卻不知他什么時候從軍?”
徐老太爺苦笑道:“說來話長,那都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那時候他不過十五六歲,楚王知道,那個時候華朝剛剛敗亡,這天下到處都在打仗,老百姓唯恐避之不及,可是那小子卻一心想要從軍打仗。他平日里喜歡結交朋友,有一次倒是對我提及要去參軍,被我一頓好打,而且告訴過他,要是從軍,便要和他斷絕父子關系,可是......哎,可是他卻帶著幾個朋友,偷偷離去,這一去,便許久沒有音訊,我后來打聽,才知道他帶著那幾個人出關去了西北,也派人去找過,卻一直沒有找到。”
“原來如此。”楚歡微皺眉頭,“那他又是何時返鄉?”
“那都是十多年后的事情了。”徐老太爺嘆道:“回來至今,也有十來年了......,他出去十多年杳無音訊,這秦國都已經立國多年,卻一直都沒有他的音訊,我派人花重金在西北到處打聽,還找上了西北軍里的人,可是卻沒有任何人知道他的下落。那時候我只以為他一定是客死異鄉,連尸骨都不能返鄉,所以在家里還給他辦了喪事,擺了靈牌,哎......可是就在十多年前,一天早上打開門,小五子就躺在大門外,那時候他衣衫僂爛,已經不成樣子,家里人還以為是乞丐......!”
楚歡皺眉問道:“徐順是十幾年前才回來?”
“是。”徐老太爺點頭道:“到今年,是十四個年頭了,不過自從十四年前回來之后,他便再也沒有踏出這大門一步......。”
琳瑯詫異道:“我倒也聽人說起過,徐伯父有個兒子很年輕的時候就突然失蹤,從此遙無音訊,后來也沒有多少人提到這事兒,大家......大家其實也都以為在那個兵荒馬亂的時候,定是兇多吉少。只是卻沒有聽人說起他回來。”
徐老太爺搖了搖頭,“說起這事,是我們徐家的家丑,他當年離開,我大怒之下,便在族中宣布將他逐出家門,后來他一直沒有音訊,突然回來,我心中雖然歡喜,但卻還是讓人將他關進屋子,暫不向外透風,也沒有幾個人知道他回來家中。他剛回來的時候,瘦弱不堪,身上還有不少傷痕,卻是帶著一只大包裹回來,那包裹是獸皮所制,十分結實,一開始我們也都不知道里面裝的是什么,無論我們問什么,小五子都是一句話不說,給他食物,他也照樣進食,可是如果有人去碰他的包裹,他便立刻發作,沖上去要與人拼命.....!”
楚歡道:“如果我沒有猜錯,包裹里面至少有甲胄和戰刀在里面。”
“楚王一言即中。”徐老太爺立刻道:“不過當時我們并不知曉,那也是過了兩三年才知道......!”
“兩三年?”琳瑯一怔。
徐老太爺緩緩道:“他回來之后,我便將他安置在后院里,平日里將門鎖上,除了族中少數幾個人,誰也不知道他已經回來。我們也想知道那十多年他究竟去了哪里,做了些什么,可是.....無論是誰,便是我親自詢問,他也是一聲不吭。那兩年多的時間,他足不出戶,要么躺著睡覺,要么就是呆呆坐在地上,一聲不吭,說他傻吧,我們送過去的食物和水,他都會食用,可是說他正常吧,他大門不出,而且經常在夜里發出怪叫聲,就像.....就像是做了噩夢。”
“做噩夢?”楚歡若有所思,眉角微微跳動,似乎在想著什么。
徐老太爺回憶道:“他能夠活著回來,已經是萬幸,既然不出門,那倒也不是什么壞事,總不會在外面鬧出什么事端來,我倒也沒有太在意。而且當初我以為他已經死了,還給他擺了靈位,如今突然回來,這事兒若是張揚出去,自然是要貽笑大方,所以我一直叮囑家里的人,絕不能將他活著回來的消息傳出去,一來是怕被人恥笑,二來也是害怕麻煩找上門。”
“麻煩?”琳瑯眨了眨眼睛,“什么麻煩?”
“小五子當年離開的時候,帶走了四五個人,那幾個人離開的時候,也都是年紀輕輕,當初小五子還在家中的時候,便是他們的頭頭,他們離家出走,想來也都是小五子的緣故,為此他們家里的人也都找上門來,怪責小五子禍害了他們的孩子。”徐老太爺嘆道:“他們一行人離開之后,十幾年來,沒有一個人回來,小五子最終回來,可是隨他一起出門的人,卻是一個不見,你們說說,如果被他們的家人知曉小五子回來,怎能不找上門來?那可是要有大麻煩。”
琳瑯這才明白,微微點頭,但是她方才看到了徐順的模樣,瘋瘋癲癲,知道徐順離家之后,必然經歷過了極其詭異的事情,否則一個好端端的人,絕不至于對自己的父親舉刀。
“直到他回家后快有三年的那個晚上,深更半夜,他屋里忽然傳來砸東西的聲音,我忙帶人過去,見到小五子手中多了一把刀......!”指了指楚歡手邊的大刀,“就是那把刀了,他拿著大刀在屋子里大吼大叫,見到東西便劈砍,還叫嚷著說要殺死它們,我們當時瞧見他那個樣子,都是驚嚇不小,當時誰也不敢進去,等他累了,我們才在外面勸說,說也奇怪,他停下來之后,倒也聽話,我讓他將他放下,他也沒有違抗,也不顧屋里爛成一團,就躺在地上繼續睡覺......!”說到這里,眼圈紅腫起來,傷感道:“我們收拾了屋子,本想將他的刀也拿走,他立刻搶奪過去,死也不肯讓我們拿走,我們怕他發作,只能作罷......!”
楚歡身體前傾,問道:“徐伯父,他是不是做了噩夢,所以突然發作?他拿刀劈砍東西,是不是因為他覺得有人要害他?”
“正是正是。”徐老太爺立刻道:“他就叫喊有人要害他,可是屋子里一個人也沒有......,本來我們只以為他就是做了一次噩夢而已,可是.....可是后來才知道,那只是剛剛開始而已......!”苦笑搖頭道:“那次過后,又過了三四個月,小五子又開始發病,那一次他還穿上了今天我們看到的那身甲胄,只是當時甲胄還不似現在這樣殘破.....!”
“連續幾次下來,他每一次都是口里喊著有人要找害他,要向他索命,那時候我們便以為他是在外面撞了邪,碰上了不干凈的東西。”徐老太爺輕聲道:“所以我便暗中找來了驅鬼的道士,便讓那道士在他的院中作法,想要將不干凈的東西驅走,可是.....道士做法還沒完,小五子就拿著刀沖出來,當時差點就將那道士砍死,是我花了重金,才讓那道士封了口......!”說到此處,又是一聲長嘆,充滿了無奈。
琳瑯神情黯然,楚歡一手托著下巴,似乎在想著什么,廳內沉靜一陣之后,楚歡才問道:“徐伯父,徐順這些年下來,是否都是這個樣子?”
“是。”徐老太爺道:“看來他真的是被鬼魅害上了,否則也不會這么多年都不能好轉......。”
“發作的情況是如何?”楚歡問道:“可是每個月都發作?”
徐老太爺道:“早些時候還好,四五個月才發做一次,一年也就發作兩次,可是越到后來,這次數就越來越頻繁,前年已經是每個月都會發作一次,到了今年下半年,每個月都至少要發作三次......!”無奈道:“這樣下去,如何是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