軒轅紹望著城下的竹竿,皺眉道:“圣上,心宗妖人自然是要鏟除干凈,可是.....當下這十三顆人頭,卻是最大的麻煩。”
“朕知道。”定武神色凝重,“他們刺殺十三酋長的目的,當然不是因為和十三酋長有什么仇怨,而是要借此挑起夷蠻人的反叛。”
“正是如此。”軒轅紹道:“他們故意將首級懸掛在竹竿之上,而且故意豎起在城門之外,就是為了讓人瞧見這十三顆首級。衛戍武平府的兵馬,就駐扎在城外十五里地,臣只擔心,夷蠻人已經知曉他們酋長被殺的消息。”
定武冷聲道:“營地還有多少夷蠻兵馬?”
“回稟圣上,夷蠻人一共調派來兩萬五千名騎兵,調往西山道八千兵馬,戰死眾多,而且戰敗四散,如今撤回河西的不過兩千之眾。此外事先已經派出一萬兩千騎兵前往燕山,協助防御遼東軍,駐扎在城外的本有五千夷蠻騎兵,加上撤回來的這些人,夷蠻人在城外還有七千兵馬。”
定武神情凝重,并無說話,軒轅紹則是繼續道:“臣隨先帝北巡,率領而來的三千近衛軍,如今都是駐守在城內,此外城外營地尚有七千河西軍......!”
定武道:“你是說,朕現在手頭上可用之兵,城內城外加起來,剛好只有一萬人?”
軒轅紹低頭道:“姚沖受命率領修筑天宮的壯丁準備前往河西走廊御敵,暫時尚未出發,那里還有三萬之眾,只不過......!”
“他們的兵器是否已經領走?”
軒轅紹搖頭道:“圣上下旨,從庫里取出了三十萬兩銀子拔過去,先要撫慰軍心,姚沖的意思,等到銀子分撥到那些人的手中,軍心穩定,再從兵器庫提取兵器,裝備出兵。銀子昨天已經撥付下去,本來這兩日便要從兵器庫提取兵器,只是......!”
定武神情更是嚴峻,“天宮壯丁,本就未經戰事,如今連兵器都沒有配發下去,連烏合之眾也算不上,遇上夷蠻騎兵,不堪一擊......!”
他自然清楚,秦國能夠控制住夷蠻騎兵,乃是抓住了夷蠻人最大的軟肋,將夷蠻的酋長距都控制在了手里。
夷蠻酋長在各自族中的地位十分尊貴,各族夷蠻兵顧及本族族長的安危,對秦國的軍令,只能是服從,可是就算如此,卻也還是出現了一些意外,秋風原一戰,安雷和范佩西兩部兵馬在戰事正酣的時候,撤軍而走,導致了秦軍最后的大潰敗,這兩部兵馬根本沒有顧及本族族長的安危。
本來此事就已經顯示了夷蠻人的狠辣兇悍,對秦國來說,此事的發生,證明了以挾持夷蠻酋長用以控制夷蠻兵的策略并非萬無一失,更何況如今十三酋長同時被殺,而且人頭更是被放在城外示眾,這對夷蠻人來說,當然是天大的事情。
夷蠻人本就是有仇必報,且不說那些忠于酋長的部族必要為本族族長報仇雪恨,便是安雷那些別有用心之人,即使不會真心為本族族長報仇,卻也定然會打出報仇的旗號,立下功績,為自己在族中的地位打下根基。
武平府是北方重鎮,城內物資充盈,在北方當然屬于極為富裕的城市,對于夷蠻人來說,城中琳瑯滿目的貨物和財富,都足以讓他們獸血沸騰,更何況是為本族族長報仇,如果攻下武平府城,不但可以為酋長報仇雪恨,而且還可以得到無數的珍寶財富,他們當然不會手軟。
更為緊要的是,夷蠻人雖然兇悍,各自為戰,但是卻并非蠢笨,他們當然能夠看清楚目前的形勢。
秦軍的主力都已經被調集到燕山,與遼東軍血戰,河西朝廷如今受到兩面威脅,遼東軍和西北軍一東一西,對河西造成了嚴重的壓力,如今的武平府,實際上是守衛空虛,力量薄弱,雖然尚有近萬守軍,可是對于驍勇善戰的夷蠻人來說,這一萬守軍并非不可戰勝。
定武心知河西如今的局勢已經是岌岌可危,只要夷蠻人舉刀反叛,以河西如今的實力,未必能夠戰勝夷蠻人。
而且夷蠻人定然會將十三酋長遇害的消息傳往漠北,真要到了那個時候,整個漠北必然將是群情激憤,接下來從北方草原,必將涌來無數的虎狼,可是河西如今卻根本無法調出其他的兵馬來。
漢王灜平如今正不惜一切代價從燕山向河西這邊猛攻而來,遼東兵馬眾多,而在燕山與遼東軍殊死拼殺的秦軍,本就處于兵力上的劣勢,添兵都還來不及,更莫說還要從前線抽調兵馬回來。
更讓定武擔心的卻是身處前線的夷蠻兵。
定武為了應對遼東鐵騎,調派了上萬夷蠻騎兵開赴前線,這上萬夷蠻騎兵,名義上是秦軍的附屬軍隊,但是在前線的實際地位,卻無疑已經是主力的一部分,甚至是用來應付遼東鐵騎的最后武器,可是如果河西有夷蠻人將酋長被殺的消息送往前線,那么前線上萬夷蠻鐵騎必然會出現變亂,能夠撤軍而走已經是最好的結果,說不準反要就地造反,對身處前線的秦軍發起攻擊,一旦如此,秦軍在燕山的防線瞬間就會崩潰,而遼東軍也將迅速穿越燕山,進入河西境內。
除此之外,河西的變故一旦傳到楚歡的耳朵里,定武相信楚歡絕對不可能按兵不動,定然會趁勢而來。
定武想到這里,心下一片冰涼,琉璃這一招,當真是狠毒無比,秦國就如同一扇破敗不堪搖搖欲倒的大門,而琉璃這一下子,就如同一把千斤鐵錘,對著大門狠狠地敲打過來。
“圣上,夷蠻酋長之死,與我們并無干系。”軒轅邵輕聲道:“咱們是不是在他們兵變之前,派人前往駐營,將事情真相告知他們......?”
“夷蠻人認死理。”定武搖頭道:“他們知道夷蠻酋長一直在我們手中,而且是由我們的人嚴密保護,如今十三個夷蠻酋長,一個不剩地讓人砍了首級懸掛在城外,你覺得他們還會聽我們解釋?即使他們相信是別人所為,可是沒有這些酋長控制在我們手中,我們已經無法控制這些夷蠻騎兵。”冷冷一笑,“我軍主力不在河西,這些夷蠻人自然會覺得這是大好時機,他們本就不講信義,殘忍好殺,他們就像一群脫了韁繩的惡狼,在他們眼中,武平府就是他們最好的獵物,他們又如何能放過如此良機?”
軒轅紹道:“圣上,天色尚早,夷蠻駐營還在十數里地之外,此時未必知道消息,我們是不是先將這消息封鎖......?”
“派人出城,將首級立刻收回來,找人將首級和尸首縫在一起,盛裝入殮。”沉默片刻,定武終于道:“此事暫且不要對外宣揚......!”說到這里,忽然搖頭道:“不必了。”
軒轅紹輕聲道:“圣上是否覺得夷蠻軍營那邊已經知道了消息?”
“這是心宗妖人布下的陷阱。”定武神色凝重,緩緩道:“他們這般做的目的,就是為了讓夷蠻人看見,駐營雖然在十五里地之外,但是心宗之人必然會早早地將這里發生的事情透風給夷蠻人,夷蠻人只怕早已經派人過來瞧過......!”眉頭一緊,極目遠眺,喃喃道:“不好,如果.....他們真的知道了消息,恐怕駐營那邊已經發生了變故。”
軒轅紹微微變色,顯然也明白過來,拱手沉聲道:“圣上,臣立刻帶小股人馬前往駐營,先將夷蠻人壓制住再說。”
“只怕已經遲了......!”定武皺眉道:“軒轅,派人傳朕旨意,第一,全城戒嚴,城中居民,不得擅自出現在街頭巷尾,神衣衛和城中差役,巡邏全城,但有不遵令者,立刻逮捕,反抗者,殺無赦。第二,下達旨意到全城,招募青壯,協助守城,打開兵器庫,配發兵器。此外,派人重點守衛糧倉,城中恐有奸細,無論是遼東奸細還是楚歡派來的奸細,還有心宗妖人,提防他們對糧倉下手。”頓了頓,又道:“姚沖手下那幾萬人沒有兵器,立刻派人出城傳旨,可讓姚沖先帶精壯進入天宮,保護天宮,就地取材,有什么拿什么,與武平府城前后相依,告訴他,朕很快就會擊退夷蠻人,兵器很快也會送過去。”
軒轅紹見定武神情嚴峻,心知事態緊迫,拱手道:“臣遵旨。圣上,駐營那邊此時還沒有傳來廝殺聲,臣以為還是要派人過去,即使不向夷蠻人做解釋,至少要讓咱們的兵馬戒備夷蠻人,以免夷蠻騎兵突然兵變.....!”
“軒轅所言有理。”定武頷首道:“立刻派人前往,通知駐營......!”他話未說完,聲音卻嘎然而止,臉色陰沉,緩緩轉頭,抬頭向遠方望過去,城頭上一片死寂,城頭上的將士們似乎也發現了什么,都是轉頭過去,軒轅紹卻已經雙手握拳,臉色冷厲,也是扭頭望過去,只因此時他已經聽到,從城外遠方,隨風飄來的,隱隱約約正是驚天動地的喊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