顯然,熊癩子沒有什么藝術欣賞細胞,他看著高高在上的湖水,又看著深藏谷底的農舍,嘀咕道:“瑪的,相差這么高,若是這壩一垮,這些人還不都死翹翹?都喂了老王八。”
夏國榮瞪了他一眼,說道:“烏鴉嘴,傻叉!這么大的壩怎么可能垮?”
但郭拙誠聽了熊癩子的嘀咕后,突然想到了什么,也明白了自己為何剛才聽到“攀甸水庫”時心里為什么不安。
熊癩子也白了夏國榮一眼,說道:“就是山都垮,大壩又什么了不起?哼!淹死你!”
夏國榮笑道:“你真是杞人憂天。這么大的壩都是水泥澆筑的,不說這點水,就是飛機扔重磅炸彈炸,也炸不垮它。它可比山堅固得多。人家都有膽子在下面住,你不會連看的膽量都沒有吧?”
熊癩子甕聲甕氣地說道:“你就知道沒有萬一?萬一垮了呢?”
看來兩人是對上牛了,反正都是無法驗證,若想爭贏就看誰的嘴巴厲害了。
郭拙誠腦海里迅速思考著前世的記憶,可是搜尋了好久,也只搜尋到“攀甸水庫”因為水位太高而出事的粗略印象,只知道前世有這么一回事,但不知道是哪一年,更不知道是哪一天,至于出事的具體情況更是一無所知了。
他問道:“夏國榮,這個壩從建起到現在出過事嗎?我怎么聽說過…”
夏國榮心里很不忿,覺得縣委書記的兒子和這個粗魯的熊癩子都故意與他為難。他很肯定地說道:“沒有!”接著他又強調道,“這么大的壩不可能出事!出事的最多是剛才我們經過的野狗坡。肯定是有人把那里砸死人的事算到水壩這里,說水壩出過事,對不對?”
郭拙誠搖了搖頭,不顧夏國榮的氣憤而追問道:“如果垮壩,損失最大的是哪里?”
夏國榮心里更是有氣,覺得這個孩子比那個熊癩子的心里更陰暗,好像希望這里出事似的:難道死了人你們就高興?
但考慮到郭拙誠是縣委書記的兒子,自己又是領導派人護送的,他只好耐心說道:“損失最大的當然是下坳大隊。其實,下坳大隊損失也沒有多少,最麻煩的是攀枝縣。因為下游區都在他們那邊,我們這里因為山體阻擋,沒有多少事。而攀枝縣至少有六七個大隊會被淹沒,連他們縣城都可能進水。如果真是這樣,那問題可就大了,上級肯定會槍斃好幾個人。”
郭拙誠心道:“怪不得我腦海里沒什么印象。原來這事發生后,損失都在攀枝縣,我們水甸縣只是被波及,影響自然不大。加上我當時年幼,聽到的消息也是別人傳來傳去的,怎么可能有清晰的印象呢。”
他一邊努力回憶著,盡可能多地尋找相關信息,一邊跟著忿忿不平的夏國榮往前走。
路上,他們遇到了一個來自下坳大隊的農民,詢問時他告訴他們,縣委書記一行到了上坳大隊。
于是,三人筆直朝上坳大隊走去。
過了大壩不遠,專門為水庫修建的水泥路就沒有了,道路重新變得崎嶇難走起來。
在路上,夏國榮告訴郭拙誠,上坳大隊是一個自然村,已經算不上一個大隊,只比平常的生產隊稍微大一點。上坳大隊的主體因為農田耕地被淹沒而移民到其他地方去了。按照政策要求,這里剩下的人大部分也要遷移,但很多人就是不愿意走,加上一些土地并沒有真的淹沒,政府對他們的行為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半公開地容許他們耕種隨時可能淹沒的土地。
說到這里,夏國榮感嘆道:“那些土地也能養活不少人不是?”
突然,郭拙誠失聲喊道:“爺棺救孫!”喊出這一聲之后,他不由激動起來。
夏國榮和熊癩子被郭拙誠這四個字弄得莫名其妙,兩人都轉頭看著他。
郭拙誠朝他們兩人笑道:“沒事,沒事。突然想起一件事就喊了出來,太激動了。”
夏國榮問道:“什么‘葉罐九筍’?”
熊癩子看出郭拙誠臉上的尷尬,很不滿地對夏國榮說道:“你問這么清楚干什么?有必要向你解釋嗎?”
夏國榮也是無心隨口問一句,見熊癩子責備,連忙說道:“不是好奇嗎?算我沒問就是。”
郭拙誠沒有參與他們的對話,他心里在認真回憶著兒時聽到過的那個“爺棺救孫”的故事,因為這個故事有點神奇,當地農民對此事津津樂道,對這個故事不斷地進行藝術加工,最后變成了一個當地人人皆知的傳說:
故事說的是攀甸水庫大壩被大水沖垮,巨大的湖水從幾十米高的山上沖下來,橫掃一切,村莊、田野、樹木、人、牛…
當時有一個公社干部的父親死了,他家正在辦喪事。村民正抬棺上山時,洶涌的洪水鋪天蓋地地沖了過來,無論是孝子孝孫還是幫忙的親戚鄰居還是看熱鬧的人都嚇傻了,但很快就做鳥獸散。
最后現場只留下孤零零的一口棺材和散落各處的葬禮用品,當然還有就是這個故事的主人公——一個十幾歲的小孩。
不知是小孩嚇昏了頭還是太聰明,聰明地認為這口棺材是這里最大的一個能浮起的物體,能夠保護他,反正這個小孩不但沒有隨著大人逃跑,反而爬到棺材上,死死抱住棺材。
當洪水沒頂的時候,很多逃跑的人被洪水卷走了。他則隨棺材一起跟著洪水朝前沖,不少人看見他的身影慢慢消失在遠方。
當時所有人包括他的家人都認為他和很多遇害的人一樣被洪水吞沒了,連尸身都找不到。可是,第三天卻從下游的一個縣傳來這個孩子安然無恙的消息:他抱著棺材蓋漂浮在河中,最后被一艘漁船救起。
后來這個孩子考上了著名的大學,大學畢業后到國外留學,算是出人頭地。那個公社干部丟下了父親的棺材,也丟下了自己的孩子逃跑,結果逃跑的時候摔了一跤,最后成了瘸子,官自然做不成了,灰溜溜地回家種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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