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符三年,夏,六月八日,揚州,暴雨。
“轟隆”
電光劃破夜空,照耀著揚州城,忽明忽暗。
港口外的江水浮積著大量的生活垃圾,他們在暴雨中隨著滔水一次次地擊打在堤壩上。
光線忽亮...
趙懷安回到親仁坊新宅時,已是午后。陽光透過窗欞灑在案幾上,映出斑駁的光影。他坐回案前,神色沉靜,卻掩不住眉宇間的凝重。昨日朝堂之上,皇帝雖未當場責罰,但御史臺的彈劾已然鋪開,此事若不妥善應對,恐怕會成為日后掣肘他的利器。
“使君,御史臺那邊已經開始調閱當年傳旨的中使記錄,甚至派人前往淮西舊地,查訪當年隨行人員。”裴家年低聲稟報,語氣中透出幾分擔憂。
趙懷安輕嘆一聲,道:“他們這是要從舊事中翻出新罪。”
裴家年點頭:“正是。御史臺那幾個主事的,都是朝中老臣的門生,背后恐怕還有人在推波助瀾。若不早作應對,恐怕會使君陷入被動。”
趙懷安目光微沉,緩緩道:“我早已安排人在御史臺內部打點,他們的一舉一動,我都清楚。不過,光是防著還不夠,我得主動出擊。”
“使君打算如何行事?”裴家年問道。
趙懷安站起身,走到窗前,望著坊間熙熙攘攘的人群,緩緩道:“我要讓皇帝看到,我趙懷安不是那種會輕慢圣命之人。我要讓御史臺的那些人,自己露出馬腳。”
裴家年略一思索,道:“使君是想…反將一軍?”
趙懷安微微一笑,道:“不錯。我打算安排一名心腹,假意投靠御史臺,將他們的謀劃一五一十地報上來。屆時,我便可將他們的陰謀公之于眾,讓皇帝看清他們的用心。”
裴家年眼中閃過一絲贊許:“妙計!如此一來,使君不僅可自證清白,還能反咬一口,令他們措手不及。”
趙懷安點頭:“正是如此。不過,此事需謹慎行事,不可打草驚蛇。”
正說著,趙八匆匆走進書房,神色凝重:“使君,屬下剛剛收到壽州急報,宋文通病情加重,已陷入昏迷,州中官員開始分裂,有人暗中聯絡朝中權臣,意圖另立新主。”
趙懷安眉頭一皺,道:“果然,有人已經動手了。”
他沉思片刻,道:“我必須盡快前往壽州,親自坐鎮,以防州中生亂。”
裴家年勸道:“使君,御史臺之事尚未了結,您若此時離京,恐怕會被視為避禍之舉,反倒授人以柄。”
趙懷安淡然一笑:“我自有安排。皇帝雖命御史臺徹查,但并未下旨拘禁于我,說明他對我仍有信任。我若主動請命前往壽州安撫州中局勢,反倒能顯得我忠誠勤勉。”
裴家年聞言,眼中閃過一絲明悟:“使君是要借機向皇帝表忠,同時避開御史臺的鋒芒,待他們在壽州撲空,再反手一擊?”
趙懷安點頭:“正是如此。”
他隨即提筆,寫下一折奏章,遣人快馬送往宮中。
“使君,壽州局勢復雜,您若親自前往,務必帶上足夠的親衛。”趙八提醒道。
趙懷安笑道:“放心,我豈會貿然赴險?我已經安排好一切,明日便啟程。”
翌日清晨,趙懷安帶著裴家年、趙八、豆胖子等親信,率五百親衛,離開長安,直奔壽州。
一路上,趙懷安暗中派人聯絡壽州城中的親信,命其密切注意州中動向,同時安排心腹混入御史臺,監視他們的動作。
三日后,趙懷安一行抵達壽州城外。
遠遠望去,壽州城頭旗幟飄揚,城門緊閉,城中氣氛緊張,百姓行色匆匆。
“使君,城中似乎已有防備。”趙八低聲說道。
趙懷安點頭:“看來,有人已經察覺到我要來了。”
他當即命人前去通報,自己則在城外扎營,等待城中回應。
不多時,城中派出一隊人馬,為首的正是壽州長史張承業。
“使君,屬下奉命前來迎接。”張承業拱手行禮,神色恭敬,卻掩不住眼中的警惕。
趙懷安淡淡一笑,道:“張長史辛苦了。我奉陛下之命,前來壽州安撫軍民,不知宋刺史病情如何?”
張承業遲疑片刻,道:“回使君,宋刺史仍昏迷不醒,州中事務暫由屬下代為處理。”
趙懷安目光微冷:“宋刺史病重,州中局勢不穩,我身為節度使,自然要親自坐鎮,以防有變。”
張承業臉色微變,但仍點頭:“屬下明白,這就為使君安排住處。”
趙懷安微微一笑,道:“有勞了。”
他帶著親衛進城,一路直奔州衙。
州衙內,氣氛凝重,文武官員早已列隊等候,人人神色緊張。
趙懷安步入大堂,環視眾人,緩緩道:“諸位,我奉陛下之命,前來壽州,一則探望宋刺史病情,二則安撫州中局勢。如今宋刺史病重,州中人心惶惶,我希望大家能齊心協力,共度難關。”
眾人紛紛點頭,卻無人敢多言。
趙懷安心中已有計較,他當即宣布,親自接管州中軍務,并命人封鎖城門,禁止州中官員私自離境。
當夜,趙懷安召見張承業,開門見山地問道:“張長史,宋刺史到底是何病因?為何突然昏迷?”
張承業神色微變,支吾道:“回使君,屬下也不清楚,只是大夫說是突發急癥,需靜養。”
趙懷安冷笑一聲:“張長史,你我皆是明白人。宋刺史素來謹慎,怎會突然病重?若非外力,便是有人暗中下毒。”
張承業臉色一白,連忙道:“使君,屬下絕無此意,也絕無此事。”
趙懷安盯著他看了片刻,緩緩道:“張長史,你若想活命,便該說實話。”
張承業額頭冷汗直冒,終于低聲說道:“使君,屬下…屬下也是被逼無奈。有人暗中聯絡屬下,承諾只要屬下助他們掌控州中局勢,便可保屬下一家平安。”
趙懷安眼中寒光一閃:“是誰?”
張承業猶豫片刻,終于低聲說出一個名字:“盧尚書。”
趙懷安心中一震,盧尚書乃朝中重臣,素來與他不睦,沒想到竟敢在背后動手腳。
他冷笑一聲:“看來,朝中有人已經等不及了。”
張承業低聲道:“使君,屬下只是被脅迫,從未真正答應他們。”
趙懷安沉吟片刻,道:“好,我暫且相信你。但你若想活命,便要為我辦事。”
張承業連連點頭:“屬下愿聽使君吩咐。”
趙懷安緩緩道:“我要你繼續與他們聯絡,將他們的計劃一五一十地報給我。”
張承業頓時明白趙懷安的用意,連忙道:“屬下明白。”
趙懷安點頭:“很好。記住,若你背叛我,后果你清楚。”
張承業連忙跪地:“屬下不敢。”
趙懷安起身,走到窗前,望著夜色中的壽州城,心中一片清明。
他知道,自己已經站在了風暴的中心,唯有以智取勝,才能在這場權力的游戲中生存下去。
“長安,我來了。”他低聲自語,眼中閃爍著堅定的光芒。
趙懷安在壽州城中安頓下來,表面鎮定自若,實則已悄然布下天羅地網。他命趙八與豆胖子分頭行動,一邊暗中查訪宋文通的病因,一邊聯絡州中舊部,穩固軍心。裴家年則負責與長安方面保持聯絡,密切關注御史臺動向,并隨時準備應對來自朝中的壓力。
壽州城內,表面上風平浪靜,實則暗流涌動。趙懷安深知,盧尚書等人既然敢在壽州動手,必然早有布置。他必須在他們動手之前,先發制人。
翌日清晨,趙懷安召集州中文武官員,于州衙大堂議事。他端坐主位,目光如炬,語氣不疾不徐:“諸位,宋刺史病重,州中局勢不穩,我奉陛下之命前來安撫。如今州中人心浮動,若有不安分者,休怪我趙某無情。”
眾人神色各異,有人低頭不語,有人目光閃爍,唯有張承業神情恭敬,站在一旁,仿佛早已歸心。
趙懷安掃視眾人,緩緩道:“我今日召集諸位,是為了一件事壽州軍權。”
此言一出,滿堂皆驚。
“壽州乃三州之首,軍權不可旁落。我已向陛下奏請,由我親自接管壽州軍務,以防有變。”趙懷安語氣堅定,不容置疑。
州中將領面面相覷,有人欲言又止,卻終究無人敢出聲反對。
趙懷安微微一笑,道:“諸位若無異議,便請簽署軍令,交出兵符。”
眾人猶豫片刻,最終還是紛紛點頭,表示服從。
趙懷安心中暗自松了口氣。他知道,自己此舉雖有違朝廷對節度使的限制,但在壽州當前局勢下,卻是唯一的出路。若不能掌控軍權,恐怕壽州便會落入他人之手。
待眾人退去,張承業低聲問道:“使君,您此舉,恐怕會引來朝中非議。”
趙懷安淡然一笑:“非議?我趙懷安行事,何須他人置喙?若他們真要動手,我反倒求之不得。”
張承業聞言,心中一凜,終于明白趙懷安的決心。
夜色漸深,州衙書房內,燭火搖曳,趙懷安與裴家年、趙八等人圍坐案前,商議對策。
“屬下剛剛收到消息,御史臺已派人前來壽州,名義上是調查宋刺史病情,實則是想搜集使君的罪證。”裴家年低聲說道。
趙懷安冷笑一聲:“他們倒是來得快。”
趙八皺眉道:“使君,若他們真查出什么,恐怕會借題發揮。”
趙懷安沉吟片刻,道:“無妨。我已經安排妥當,只要他們一到,便讓他們有來無回。”
他隨即轉向裴家年:“老裴,你立刻派人前往長安,將御史臺的動向如實報與陛下,并附上一封密奏,說明壽州局勢。”
裴家年點頭:“明白。”
趙懷安又道:“趙八,你去安排一下,讓張承業繼續與盧尚書那邊保持聯系,務必讓他們以為一切仍在掌控之中。”
趙八應聲而去。
趙懷安望向窗外,夜色沉沉,星光點點。他心中清楚,這場較量才剛剛開始。他必須在最短的時間內,徹底掌控壽州局勢,同時反制御史臺的陰謀,才能在這場權力的博弈中立于不敗之地。
翌日,御史臺使者抵達壽州,為首者乃御史臺侍御史李延年,此人素來以嚴苛著稱,曾多次彈劾地方官員,手段狠辣。
趙懷安親自出迎,神色恭敬,卻難掩鋒芒。
“李御史遠道而來,辛苦了。”趙懷安拱手行禮,語氣平靜。
李延年冷笑道:“趙使君,我奉御史臺之命,前來調查宋刺史病情,以及您接旨時的禮儀問題。還請使君配合。”
趙懷安微笑道:“當然。我趙懷安行事光明磊落,有何不可查?”
李延年瞇起眼睛,道:“如此最好。”
趙懷安隨即安排李延年一行入住州衙驛館,并命人好生招待,表面上禮遇有加,實則已暗中布下天羅地網。
當夜,趙懷安召見張承業,低聲問道:“盧尚書那邊可有消息?”
張承業點頭:“回使君,屬下剛剛收到密信,盧尚書命屬下設法拖延使君離開壽州,同時暗示若能‘意外’處置使君,便可保屬下一家平安。”
趙懷安冷笑:“看來,他們已經按捺不住了。”
他沉聲道:“你繼續與他們周旋,等他們動手之時,便是我們反擊之機。”
張承業連連點頭:“屬下明白。”
趙懷安起身,走到窗前,望著夜色中的壽州城,心中一片清明。
他知道,自己已經站在了風暴的中心,唯有以智取勝,才能在這場權力的游戲中生存下去。
“長安,我來了。”他低聲自語,眼中閃爍著堅定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