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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營商

  趙大不說話,但王鐸卻不能視而不見,繼續追問:

  “主公,那咱們剩下的錢怎么出?要是欠了這個錢,怕要出禍啊。”

  這王鐸老于軍中了,哪里不知道欠這幫丘八賞錢的后果?此刻,別看他在趙懷安這邊鎮定,其實后背都是汗。

  趙懷安想了想,也知道事情嚴重性,只能將最后家底托出:

  “沒事,沒事,老六那邊還有點錢,一會你去找他,把事情說得嚴重一點,讓他把剩下的補了,要是還欠,就等后面上來的隨軍商人,到時候把營里的俘虜賣一部分,把賞錢補上。”

  王鐸這才放下了心,然后拜了下,連忙去找趙六商量后面的錢了。

  他哪里知道,此刻他的這位主公簡直心頭在滴血。

  他放在老六那邊的錢都是之前宋建、鮮于岳,還有之前一些被解救的成都土豪們補的感謝費,這些人在到了邛州后,就和成都那邊取得了聯系,前后加起來給了一千來貫。

  本來這筆錢是趙懷安打算用來抄底成都房地產的,他之前聽鮮于岳說,因為南詔兵鋒到了雙流,成都的房價大跌。

  這就讓趙懷安看到機會,打算好好在低價的時候抄一些宅子。但現在,本錢都折了,這筆投資是做不成了。

  哎,虧大了,虧大了。

  這一刻,趙懷安是深刻明白,養軍隊到底是多費錢。

  他現在還只是發個賞賜,就一次性干光了家底,更別說日常養軍了。

  所以如果沒有一個穩定的補給地,想要養出忠心的部隊,那是比登天還難。

  但這不得不說趙懷安的小心機了,他為何自掏腰包發賞賜呢?因為此時保義都是隸在兵冊上的,所以他們的賞格都是需要上報到長安,然后由長安勘驗核查后發錢下來。

  可趙懷安卻自己發錢給這些丘八,就是因為他明白,當兵的甭管哪朝哪代,誰給他們發賞,他們就聽誰的。4

  所以這筆錢,趙懷安必須得出,而且要大出特出,正如他和王鐸說的,錢不錢的不重要,重要的就是軍心。

  有了這個,就有一切。

  是的,趙懷安就是這樣安慰自己的,但無論說什么都改變不了,趙懷安的心在抽抽得疼。

  不行,一定要搞一把大的,把虧的都加倍掙回來。

  此時,原先宋文通提議的那個大木買賣,趙懷安之前覺得風險大不劃算,但現在也開始考慮起來了。1

  沒辦法,養這么一支部曲,他分分鐘都在想如何搞錢。2

  在金馬寨又呆了兩天,一些大膽的行商在知道金馬寨這邊有俘虜后,終于靠了過來。

  這其實也是軍中慣例了,雖然軍中對這些行軍商旅各個恨得咬牙,但卻也離不開這些人。

  他們這些當丘八的,別看外面很驕橫,其實也委屈。

  比如常年征戰在外,和家人聚少離多;又比如今日才領了賞錢,還沒用呢,第二天就戰死了。甚至一些繳獲因為要行軍,不得不忍痛拋棄。6

  而這些痛點,那些行商統統能解決。

  你思念親人了,行,你找軍中書手寫一份家書,我們給你送回去。你不是怕人死了,錢還沒用完嗎?行,你把錢給我,我給你寄回去。你不是繳獲不方便攜帶嗎?行,還是找我們,我們給你打包買下,免你后顧之憂。

  正是這些行商們牢牢抓住了這些痛點,所以雖然壓價,但丘八們還是和他們做生意,甚至有時候還迫切得很。

  就如此刻,趙懷安就頗為熱切地等待行商的到來,沒其他原因,就是他趙大還欠兄弟們六百貫錢呢。

  對于這些丘八們來說,你可以跟外面人借錢給兄弟們發賞,兄弟們高興了,就擁你做個節度使坐坐,但你要是反過來,欠兄弟們錢,那你就想想后果吧。6

  所以,當第一波大膽資本靠近金馬寨的時候,趙懷安第一時間將幾個大行商請到了軍帳中招待。6

  這幾個大行商都是成都幾個豪族之家的,其中就有鮮于岳他們家族的行商。

  這種生意也只有他們這些大家族能做,畢竟只有家族有名譽,丘八們才敢放心把錢托他們寄回去。

  要是小行商,萬一跑路了,他們這些丘八哭都沒地方哭。

  但縱然是這些大行商,要是能黑也會黑,畢竟這個世道沒有規則和公義,只有拳頭。

  誰拳頭大,就聽誰的。

  趙懷安和這些人主要談的生意就是賣南詔俘口。

  這一次他大概俘虜了三四百人,都是丁壯,其中武士都有七八十人,素質非常不錯。

  但趙懷安只打算留下那些南詔府兵,這些都是南詔那邊的良家子,紀律和服從性都不錯。

  反而那七八十個武士,雖然戰力不錯,但卻心思多,養不熟,不如給這些成都豪族們自己調教。

  而這些家族也喜歡這些南詔武士,甚至有時候比自己人用得更趁手,所以這個買賣他們都愿意做,不過該壓得價還是得壓。

  趙懷安本來還想給這些人分開報價呢,可這幫人早就私下串通好了,都是統一口徑。

  趙懷安也不是不懂一些“談判的藝術”,比如先給個難以接受的高價,然后雙方一步步砍。1

  但在私下里,鮮于岳家族那邊的行商和他說了兩個軍情,這讓趙懷安不得不放棄了談價的打算。

  原來,這一次南詔軍之所以忽然從雙流撤退,的確是因為高駢高使相帶援軍入蜀了。

  但趙懷安決然想不到,這位高使相有多囂張,多扎勢。

  人家兵馬剛到劍州的時候,就派遣走馬奔成都,命令成都打開四門。

  當時人家南詔大軍就圍著雙流呢,隨時可能突入成都,這高駢竟然敢讓成都開四門,不怕南詔軍趁機殺入嗎?

  所以當時就有人勸高駢,可人家來了一句:

  “吾在交趾破蠻二十萬眾,蠻聞我來,逃竄不暇,何敢輒犯成都!”1

  然后就以春氣向暖,城內數十萬人蘊積城中,會出疫病,所以命成都方面開四門。

  趙懷安一開始并不能理解這種行為?

  這高駢人都沒到成都,就說成都要出疫病啊?

  但之后鮮于家的這個行商給他解釋了。

  原來就在本年初,高駢還在路上的時候,朝廷在得知節度使牛叢兵敗白術水后,直接門下傳詔,分奔高駢軍中,拜高駢為川西節度使。

  自此,牛叢正式成為過去式,成都迎來新節度使高駢。

  這下子,趙懷安就琢磨出味道了。

  合著這高駢是給成都上下來一場服從測試啊,這下馬威有點厲害。

  之后鮮于家的行商說了,成都那邊真的就按照高駢的指示開了城,但反而嚇退了南詔軍。

  那些南詔軍在成都的細作、諜報忙將高駢將要進成都的消息送回南詔軍大營。

  而南詔軍竟然真的就放棄了雙流,將兵力往白術水,乃至后方的雅州一帶收縮了。

  聽著這些,趙懷安不免咋舌,暗道:

  “嚯,這高駢夠扎勢的,人都未到,光名號就能喝退數萬南詔軍?”

  這就是鮮于家帶來的第一條消息,解釋了為何南詔軍會忽然撤兵,但真正讓趙懷安重視的是第二條。

  行商告訴趙懷安,就在昨日,高使相的車架華蓋就進了成都,然后在當天就宣布要對南詔軍發起反擊。

  現在軍令還沒有到雙流,更不說金馬寨了。

  所以,鮮于家就送來消息,讓趙懷安早做準備,在之后的追擊戰中,立下殊勛,如此方能在新節度使面前獲得好印象。

  趙懷安聽了這話,反問了一句:

  “我此番出城守金馬寨,還不能在那位高使相面前留下好名?”

  這人奇怪地瞧了一眼趙懷安,說出了這樣一句讓他內傷的話:

  “趙都將,人高使相這番帶來了長武、鄜坊、河東諸兵,還有感化、昭義諸軍也奉詔在路上,此番兵多將廣,咱郎君所在的成都突將都不被那高使相放在眼里啊。”

  剩下的話,人家沒有說,但趙懷安還是明白自己是被人家小瞧了。

  不,是壓根沒瞧見,可惡!

  不過不管人家怎么看,整軍備戰才是緊要的,他趙大的實力要想擴大,就必須在之后的戰事中抓住機會。

  時間緊急,趙懷安自然沒有心思和那些行商們慢慢談了,直接按照每人六十貫的價錢賣掉了這些南詔軍精銳武士。

  這個價錢肯定是賣便宜的,這些南詔武士刀、弓都不弱,正常雇傭的話,一年也在十來貫的價錢,現在只要花三年多的雇傭費,就能買回去一直用。

  當然,這些人能不能被馴服,就看那些家族的本事了。

  趙懷安快刀斬亂麻,賣了武士人,然后留下了二十多個會弓馬的,這些人是南詔軍中的騎士,是最稀缺的資源。

  所以趙懷安將他們留在身邊,就養作為騎奴,好讓他們帶著自己都里的人培養出一些騎士來。

  就這樣,趙懷安又做了一筆買賣,成功回血三千六百貫,把欠部下的六百貫發下去后,趙大的軍庫又充盈了不少。

  而那些做了買賣的行商們也滿意,不僅承接了保義軍不少軍士的家書業務,還想主動幫趙懷安的部下將錢運回大慈寺存起來。

  但趙懷安笑著拒絕了。

  開玩笑,那大慈寺能開銀行,難道我趙大開不得?2

  我趙大要是能抓住這些丘八的錢袋子,還怕收不住這些人的心嗎?

  所以趙懷安后面打算自己弄一個軍中質庫,專門收儲軍中這些賞錢,然后用來做一些抄底房地產這些業務。

  你看看,這樣錢不就又回來了?所以他說王鐸眼皮子淺,這不,千金散盡不又回來了?3

軍中賺錢軍中花,一分別想帶回家  就這樣,趙懷安因沒有軍中調令,所以繼續守在金馬寨備武,然后就在第三天,這軍令就來了。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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