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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城破

  當保義都全線出擊,城北的博野軍也沖上了城頭,這支本只是用來佯攻的外藩軍,竟然如此下死力,諸軍用命生生登上了城頭。

  而一切只因為博野軍的大將曾元裕忽然就披甲先登,備受他恩養的博野軍上下如何不拼命?2

  之前城北這邊的南詔軍在察覺出這里不是唐軍的主攻面后,就抽調了一批軍力下了甕城。

  此時博野軍忽然打了雞血,立即就被打得措手不及。

  隨著,曾元裕踩著云梯登上邛州城,城北正式被唐軍拿下。

  但曾元裕沒有過多的高興,而是遙望城東保義都諸將奮發的樣子,頗為感慨:

  “有多久我唐軍沒有這般的心氣了?望之那種勃勃生機、萬物競發的境界,真讓某家有夢回盛唐之感啊!”3

我說總座高見  其實不論是他麾下的博野軍牙兵們,還是外藩諸軍,你說他們哪個不是累世武士?弓馬嫻熟用在他們身上都顯得平平淡淡,但這些人卻就是沒保義都他們有心氣。3

  哎,果然是百年積弊,我大唐的豪杰們也成了一群守戶犬了。

  本來他曾元裕也是積將了,多久干不出親臨一線的沖動事了,可在看到隔壁那邊的趙懷安陣前呼喝點將賈勇,一股久違的激情涌在心頭。

  此時,他看著已經徹底殺進邛州的保義都,揮手沖著一眾博野軍吏士們,豪邁大喊:

  “諸君隨我殺入城去,不能使小兒輩逞勇于前!哈哈!”

  諸博野軍紛紛大吼回應,既為一場大勝而驕傲,也為隨后入城的劫掠而貪婪。4

  于是,博野軍再耐不住,卷著旗幟就沖進了城內,直奔最值錢的府庫。

  楊師范是和趙大一起進城的,因為東門的千斤閘絞盤已經被砍斷,所以都是從城樓上下去的。

  而旁邊的趙大一進城直奔城下甕城,對著殺成血人的王進,雙眼赤紅:

  “老王,你好糊涂啊,太糊涂了,如果丟了你,就算我軍拿下邛州又有什么用?”

  說著,那趙大還拉著王進上下檢查,直到確定真沒有受傷才喜極而笑。1

  捶了一下王進,趙大直接把身上的披風解開,披在了王進的身上。

  那王進自然不敢收,卻被趙大硬生生的裹在了身上。

  楊師范在邊上看得直撇嘴,只覺得趙大是個虛偽漢子,一副作戲的樣子,甚至剛剛趙大在城外慨然督戰催兵的樣子,在楊師范眼里也是演的多。

  在他這個圈層,不存在什么兄友弟恭,別說是個結義兄弟,就是親兄弟那又如何?該砍的還得砍。

  可正當楊師范那么自信的時候,忽然看到趙懷安直奔門洞,看著萎靡在地,靠著墻洞休息的鮮于岳,兩人抱著直接哭了起來。

  尤其是趙懷安,一邊哭一邊喊:

  “大兄啊,你如何這般冒險,你忘了咱們義結金蘭,說好生死同契呢?你要是走了,難道要留下弟弟我一人獨活呢?大兄啊,你何其自私,自私啊。”

  那鮮于岳同樣在哭,這一次他真的是九死一生。

  先是被袍澤們從箭雨中拽回來,又是看到任通差一點在自己面前被千斤閘壓死,后來那些南詔兵要來圍殺他們,要不是自己二弟的重步沖了下來,他和老任都得被南詔軍碎尸萬段。

  所以這一次他真的被觸動到了,他用力的抓著趙懷安的手臂,雙目含淚:

  “好兄弟,好兄弟。”

  此情此景,將站在旁邊的楊師范弄得不自信了。

  因為此時的他完全看不出趙懷安有演的成分,那動容,那激動,都是那樣的自然和感染人,如果這都能演出來,那天下最厲害的伶人都比上趙大半分。6

  尤其是他看到那些殺入城內的川西諸軍,在沖入城內后,無不是去閭右、衙署、府庫劫掠,而趙懷安明明打下了東門,卻第一時間來看鮮于岳。

  就算這一切都是演的,這份氣度也依舊讓人心折啊。

  所以,這個趙大,非是尋常人。

  邛州城告破,原先楊慶復似乎還頗為在乎軍紀,甚至不惜處死數百鳳翔軍,可在這個時候,其人久久沒有入城,甚至連果毅都沒有發一個入城約束隊伍。1

  如此,再遲鈍的人也懂了。

  于是邛州城陷入了一片慌亂,到處都是成群結隊的唐軍,他們這段時間盡吃敗仗,心里早就窩了一團火,這會沒了約束,那是橫行無忌。

  此時趙大也帶著背嵬在東城的街道上推進,清掃南詔殘軍,他剛剛把鮮于岳交給宋遠他們照顧后,就馬不停蹄向城內突進。

  不過南詔軍這會都脫了軍衣,丟了甲械,躲在了民舍里,街面上并沒有多少,所以趙懷安帶著背嵬一路通行無阻。

  看著那邊大包小包的唐軍從背嵬身邊走過,趙懷安也頗為頭疼,早知道唐軍進了城就是這個樣子,他說什么都不會帶隊伍進城的。

  這樣搶下去,隊伍非得土匪化。

  但現在說這些都已經遲了,他這會要是敢攔著下面發財,信不信,他趙大以后一定吃冷箭。

  于是,趙懷安在保義都都進城后,就讓各隊去占城內錢庫、武庫、而他自己則直奔城西,那里是邛州最大的工坊區。

  那里有趙懷安急需要的工匠群體。

  如保義都發展到現在,其實已經和一個小社會沒什么不同了,每日都要吞吐大量的物資才能維持軍隊的穩定。

  而其中大量的物資正是需要工匠們處理,才可以創造和維護。就比如甲械修補、帳篷、草鞋編織,總之衣食住行,方方面面,都要需要匠人群體操持。

  可以說只要保義都還想要維持隊伍的戰斗力,他就必須獲得大量的工匠。

  但保義都的發展是跳躍的,到現在能維持住千人的戰斗部隊就已經是大機遇了,壓根沒有足夠的底蘊來得到匠人。

  于是,趙懷安在入了城后,很自然的盯上了這群人。

  當其他唐軍都開始搶錢、搶布、搶女人的時候,趙懷安帶著背嵬就直奔城西,他們之前駐扎在邛州城外的白術水,當然知道城西這邊都是工匠。

  一般情況下,這些工匠有手藝,肯定是不愿意跟在軍隊中的,但現在這兵荒馬亂的,這些人要想尋得庇護,只能加入保義都。

  所以呀,越是混亂和失序,越是隊伍發展的良機。1

  這個時候,隨著四門都陸續陷入,越來越多的唐軍開始入城發財了。

  趙懷安奔的這一路,就看見好幾支不同藩鎮的部隊,此刻發瘋一樣去城內富戶家劫掠。

  他們自有理由,如今邛州城被南詔軍占了,那你們這些人不就從了賊?從賊后自然按賊論處啦。

  所以他們搶起來是一點負擔也沒有,你要是不反抗也就算了,但凡給攔一下,當頭就把你家殺光。

  總之,趙懷安一路所過,看的都是這樣的貨色。

  這一刻,趙懷安似乎有點明白,為何日后北宋在掃除諸國,結束藩鎮之亂后,為何從上到下都在恐懼這個時代,深怕再次滑落。10

  這幫丘八,是真不當人。2

  趙懷安罵了一句“造孽”后,催促著背嵬趕緊走。

  這個時候,旁邊的趙六忽然輕輕拽了一下趙懷安,小聲道:

  “弟兄們好像都有點心不在焉,要不先讓他們出去轉一圈,咱們后面再去城西。”

  趙懷安皺眉,他看著這些背嵬,以及自己門徒和義子組成的義社郞,大聲喊道:

  “兄弟們,如他們那般肩扛手挑的,就是拿滿了又能帶多少?我早就把各隊安排好了,由他們直接去占錢庫,咱們打下的城,誰都不敢少咱們這一份,又何必和他們去搶這些剩下的?”

  是的,即便趙懷安心里再不情愿,他嘴上依舊只是順著說,絲毫不敢站在道德層面去“教育”大伙。

  開玩笑,但凡在這幫丘八面前裝的,墳頭草都已經老高的了。

  而在場的這些背嵬們聽了這話后,不知是真聽進去了,還是對趙大信服,總之沒一個要離隊的,皆愿意留在趙懷安身邊。

  見這種情況下,自己說話都還有用,趙懷安也忍不住松了一口氣,內心也有些高興。

  這背嵬的軍心算是被咱趙大徹底抓住了。

  于是,趙懷安再不敢耽擱,直奔城西。

  就在趙懷安帶隊從街道沖出,打算轉彎奔進那片工坊區,忽然從路邊也奔出一人,身高七尺,一張臉拉得像馬臉,見穿扮是南詔軍模樣。

  那人陡然間看到對面拐出一支唐軍鐵甲兵,心知必死,但手上卻毫不猶豫地引弓上弦,對著沖在最前頭的趙懷安就是一箭。

  沒原因,就因為趙大是人群中個子最高的那個。

  趙懷安也懵了一下,來得太突然了,正當他要用鐵臂護著自己臉的時候,旁邊的牛禮忽然持著圓盾,跳起來擋下了這一箭。

  直到這個時候,趙懷安冷汗才開始冒。

  可沒等他緩一下,趙大就看見孫泰、趙虎兩人已經帶著背嵬沖了上去,連忙大喊:

  “不要殺他,抓活的。”

  也正是這句話救了那人,孫泰和趙虎兩個,持著牌盾,合擊打掉了這人手里的弓,但這人還想反抗,卻直接被孫泰抱腿給降服了。

  隨后,孫泰和趙虎兩人合力,才將這南詔武士給拖了過來。

  別說,此人有股子勇力。

  但這又如何?敢射他們都將,就是一刀殺了都是便宜的,非得好好炮制他不可,現在那就是佛祖來了,都救不了這人。1

  但二人沒想到,他們將人拖過來,人趙大說的第一句竟然是:

  “可愿降我?”

  此言一出,不僅是背嵬和義社郞們愣了,就是這名南詔武士也愣住了。

  隨后此人毫不猶豫的向趙懷安磕頭,用字正腔圓的漢話喊道:

  “李洛科,愿降。”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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