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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心魔

  玉霄仙山。

  回來后的呂澤坐在書房凝思。

  天網、靈境、化劍成絲…諸多關鍵詞在大腦閃過,他著手撰寫一篇全新的文章。

  靈境即為天網。

  打出這個標題,簡單寫了幾行開篇后,他便停下筆,再度開始思考。

  “啊,對了,忘了先給魯先生說一聲。”

  取來石簡,呂澤與魯博正聯絡。

  萬象洞天。

  魯博正對著一群學生訓斥。

  “游歷、游歷、天天游歷。你們能不能認真將你們的研究論文寫完,再干其他的?”

  他將教鞭狠狠一拍。

  “王通,你的畢業期限還有兩年。兩年內,如果再不能于‘靈境領域’有所突破,研發開拓新的技術。你的畢業文書,老夫斷然不會簽字。”

  “還有小段你——你上交的那份‘靈境與心靈劍域的解析’沒通過。劍主洞天那邊,在五千年前就有人寫過了。別說什么巧合!大段大段照抄,甚至連人家的錯別字都抄過來了!”

  逐一把學生們痛罵狠批,就在大家唉聲嘆氣,老實挨罵時,一個女孩走進來。

  “老師,有您的聯絡。”

  看向自己愛徒,一個早早完成論文,已獲取“靈境法師”仙職,且晉升太虛天境的女仙。

  他臉色緩和幾分。

  比起這些廢物點心,還是這些愿意上進的天才更討他喜歡。

  “誰的?”

  “清山境那個少年。”

  魯博正神情肅然,隨后又氣哼哼瞪向下方眾人。

  “瞧瞧,人家一個還沒成仙的孩子,都那么努力學習、修行。你們這些疲懶貨,不嫌丟人嗎!”

  說完,他摔門出去。

  這一走,室內氣氛馬上緩和起來。

  李虹看向學弟們,輕嘆道:“咱們‘靈境學’雖是當今熱門。但想要以‘靈境法師’身份去外面謀取高位,也需自己有幾分斤兩。你們整日這般懶散,日后如何畢業?”

  “行了,師姐。你就讓我們喘口氣吧?我離畢業還有幾年呢。先玩幾年怎么了?哎,對了,老王。你前幾天聯系的那個女仙,咱們什么時間再一起去玩玩。叫上她們姐妹,一起去游山?”

  “好啊。”

  見學弟學妹們又開始了。

  李虹搖著頭走出去。

  “切——裝模作樣。”

  她離開后,有人低聲嘀咕起來。

  整天纏著老師研究各種靈境技術,撰寫論文,有個屁用。

  對李虹這樣的“好學生”,很多同門心中都不爽。

  大家都不寫,懶散度日。老師也說不出什么。

  可你一個人卷什么?

  呵——

  你自己愿意當好學生,結果把我們襯托出來水平差?

  還過來幫我們解圍,這分明是拉踩吧?

  哦——

  還有那個清山境的小子。

  也是一個混蛋玩意。

  回頭,學堂再來一個“李虹”,真是惡心透了!

  “哎,我聽說那個小子的‘神殿解析’好像已經通過審核了。老師正打算交上去?”

  “是有這回事,你不會打算…你別亂來啊!”

  “哪啊,我就是尋思,往上面多添加幾個名字。把那小子的名字往后推一推。老師既然要求咱們上交成果——這神殿研究,不就是一個現成的嗎?他一個小屁孩,日后來當我們師弟,總要尊重一下師兄們吧?”

  李虹站在走廊,傾聽魯博正和呂澤通話。

  “小呂啊?怎么了?關于你的文稿,我這邊審核通過。可以直接發,沒問題。你這篇文章不錯,靈境大樹上的一條全新枝條,可以讓未來幻神仙人多一條嶄新道路啊。”

  “啊?你不打算現在發了?”

  “什么,你打算再寫一篇?更深入一點?”

  魯博正認真聽完呂澤對“靈境等同天網雛形”的理念,緩緩點頭。

  “這個想法在幾千年前,也曾有人提及。我師父當年也這么推測過。只是‘心景’終究是‘心景’。編織天網的材料,至今沒有合適的。你所謂的雷霆、仙火,我們都考慮過,都不合適、天網的主要材料,應該是一種更加虛無、清靈的介質。”

  靈境。

  目前是太虛天境演化的道域世界,及靈性虛擬構建的內景世界之統稱。

  仙界由道君開辟,時空壁壘十分堅固。一般的太虛天境根本沒資格在仙界之內,額外開辟空間。唯有三品仙真之上的仙君大能,才能強行于六通仙界開辟自己的世界。這也就是所謂的“小仙界”。亦有人稱呼為“先天福地”。

  在仙界存在的洞天福地,洞天為道君所辟,福地為仙君所開。

  但如果離開仙界,便如曾經的象主諭旨,太虛天境的大能們立足虛空,即可煉虛造物,開辟星空世界。

  然而,這種常識性的認知在天網出現后,就被打破了。

  天網籠罩仙界。在天網加持下,太虛天境高手可以開辟一個又一個靈境世界。介乎虛實真幻之間,卻可以作為太虛天境們的道場,幫助他們提煉道果。甚至“神虛幻世”便是一個由仙宮高人們聯手打造的“巨型靈境”。

  而靈境的應用,也滲入到仙界各行各業。摩云洞天的仙工廠,有很多便是太虛仙人們用自己的“靈境”構造而成。

  目前,“靈境學”如同地球上曾經的“計算機科學與技術”,是眾多行業發展的基石。

  呂澤最初愿意拿出自己的“神座——神殿”,與一位靈境學大師求教,撰寫自己的畢業作,自然也是看準這一行業的前途。

  只要天網存在一日,靈境學便是諸多仙界行業中無可缺少的那一環。

  “不過,你要寫這篇論文,自然是可以的。我們可以慢慢來,回頭我給你推薦一些書,你先看看。”

  很快,魯博正結束通話。

  他看向李虹,很是感慨。

  “一個愿意上進的好孩子啊。回頭,把你師祖的那些手稿翻出來,給他送去。”

  “師父想要收一位親傳?”

  不同于普通的教學師生關系,而是傳承悠久的師徒體系。那是真正視作衣缽傳人,情同父子一般的關系。

  “他日后來萬象洞天,必然要尋一位導師。以他在靈境學的成就造詣看,肯定是咱們一系的人。”

  總不能跑去符箓一脈吧?

  那不是搞笑么?

  呂澤和魯博正談論后,神情帶著幾分深思。

  魯博正方才提及一個古老的觀點。

  如果把“天網”視作一棵樹。

  那么依托“天網”而建的“靈境”,便是大樹締結的一枚枚種子。

  “種子,自然可以長成新的大樹。所以,靈境便是新的天網。我的猜想在很久之前便有人提出來過。那么——”

  取出七寶仙杖,呂澤閉上眼。

  千符神殿的虛影緩緩展開,他嘗試以此虛像神殿溝通天網,塑成一個專屬自己的“靈境”。

  意識行走于混蒙之水。

  無數符箓自身上飛出,定義世間萬象,形成一座虛構的銀色神殿。

  忽然,一道鏡光閃過,呂澤心神不穩,即將演化成功的“靈境神殿”直接破滅。

  “噗——”

  他當場噴出一口鮮血。

  就連呂澤本人都震驚了。

  “氣血逆轉,走火入魔?”

  多少年了,自己沒有碰到過這種事情?

  手一招,五枚卜石收入掌心,往地上輕輕一拋。

  卜石轉動天機,莽莽大道之力在地面交織卜象。

  好一會兒,卜象才真正成型。

  “并非外魔?”

  難道,真就是我心神不穩?

  回想方才閃過的鏡光,呂澤悶悶不樂。

  他明白自己心神為何不穩定了。

  晚上在鏡湖和敖紅霜切磋,他驚鴻瞥視鏡子國,預見到一些不愿意回想的東西。

  “或許,回來之后就馬上寫論文,也是我不愿自己胡思亂想吧?”

  靜坐調息半響,呂澤仍感覺心神有些煩躁。

  “過來。”

  靈風卷向書架,畫板、顏料飛到手邊。

  甲班有一位喜歡丹青繪畫,立志成為“妙染仙”的同學。得其饋贈,呂澤手頭有不少繪制靈畫的工具。而繪畫,同樣涉及占卜。

  不用畫筆,而是用手指替代,沾染顏料在空白畫板涂抹。

  一邊涂抹,他一邊回憶驚鴻一瞥的鏡子國。

  光怪流離的色彩,恢弘雄偉的城堡,數不盡的鏡子士兵。以及…

  他的繪畫速度越來越快,一絲絲道韻軌跡纏繞畫卷,甚至眼前浮現些許未來光影。最終,這一切的一切,匯聚成一個紫衣男孩。

  當男孩的衣角最后一筆被青蓮色顏料涂抹,呂澤從那份“預知未來”的奇妙感知中脫離。

  “這畫——”

  手指浸入凈瓶,清水一點點洗去顏料,但他的心神卻完全被畫卷中的男孩牽引。

  “果然,沒有直接把鏡子國的事情告訴師曜靈和敖紅霜,是正確的。這個國度,這份機緣,不適合我。”

  用絲綢擦拭手掌,他低頭思索一會兒,然后翻出石簡,向甲班同學群發消息。

  “我找到一處遺落的太虛靈境,應該會有一位太虛仙人留下的試煉,你們誰有興趣?屬性為鏡子、雕像、時光、流水、冰霜。”

  猶豫下,他又打出兩個字符。

  “心靈。”

  很快,群里有了恢復。

  端木瑜:“和時主、劍主有關的秘境嗎?”

  裴安:“好像跟我沒什么關系——話說,澤寶自己不去?”

  盧玉裳:“這么好的機緣,你直接拿了唄?有仙劍的話,回頭給我就好。”

  呂澤:“我跟那個地界,可能有些相性不合。”

  畫上的紫衣男孩露出淺淡的笑容,似是在嘲諷著他。

  突然,一個沉寂多時的人發消息了。

  諸葛蒙:“澤寶身邊不是跟著一位時主和劍主雙重道途的女仙?可以讓她試試。對了,赫元興也可以去看看。那里,對他建造雕像可能有幫助。”

  呂澤心中一動:“你窺見什么了?”

  “一點點。”

  宙陽圖書館中,諸葛蒙看著眼前朦朧、混亂的時光錯影,收起石簡不再回消息。

  他清楚呂澤為什么不愿意去鏡子國。

  鏡子國,能照應人心中的軟弱。

  他家澤寶平日看起來很平靜、通達。但他只是強行壓抑自己心中的負面情緒,不愿在外人面前暴露。

  提問。

  在慈生堂這種慈善機構中,作為一個乖孩子的待遇比較好,還是一個天天打架的壞孩子,會得到更多關愛、照顧呢?

  再提問。

  如果不想被拋棄,是扮演一個乖巧的孩子,還是做一個容易讓人厭煩的熊孩子呢?

  受到某種力量干涉,諸葛蒙無法在時間線上,窺探呂澤童年的光陰。但他根據呂澤偶然提及的線索,找到他曾經待過的五個慈生堂,并通過文書拼湊出呂澤大概的生活軌跡。

  第一次被拋棄,應該是他剛出生不久。

  那時的呂澤混蒙懵懂,被扔在清山境的一座慈生堂門口。巧合的是,那座慈生堂還有東方如月、司空石等人。

  但沒有待多久,也不知何等緣故,其養母以領養人的身份,又把這個孩子帶走。從那之后,母子二人便直接去了天都。

  郁家認為呂澤母子從天都而來,只是他們不知曉呂澤母子曾多次更換身份經歷。不知曉呂澤最初在清山境誕生的事實。

  沒錯,如果文書記錄的時間和地點沒錯。呂澤應該是在清山境誕生的孩子。

  呂澤第二次被拋棄,是在玉京天都的一座慈生堂。之后第三次,第四次,也同樣在玉京天都的慈生堂。

  直到第五次,是他們母子離開玉京天都。在玉龍境的一座慈生堂被拋棄。但也就是那一次,仿佛母子之間發生了什么。、

  最終,母親帶他回到清山境。

  但即便沒有繼續把呂澤送往慈生堂,呂靜蕓和呂澤的關系依舊冷淡,從不過問其修行。

  哪怕有諸多朋友相伴,但童年的一次次遺棄,依舊是呂澤心中無法避免的心傷。

  “不過…也挺好的。不用額外布置‘雙九陣勢’鎮魔,他居然能自己晉升——是天賦太高,還是仙術造詣太強呢?”

  諸葛蒙喃喃自語。

  呂澤心魔應該會很重。

  私底下,他和慕容春棠等人討論過。

  呂澤選擇重陽之節,以天時之力配合陣法,再找一個同行晉升者陪同,就是因為擔心他被心魔所迷。

  但如今看來,呂澤成長之快,出乎意料。

  莫非,這也是某種意義上的“天意”?

  忽然,諸葛蒙眼前的光影時空盡數消散。

  唯有無數金色鎖鏈撼動時光,金色巨手從遙遠過去伸探,在漆黑中捕捉著什么。

  陛下啊,您就不能歇一歇嗎?

  宙陽圖書館內,類似的感慨此起彼伏。

  包括諸葛蒙在內的時主眷屬們,全力干擾那只來自過去的大手。

  但——

  諸葛蒙扭頭看向‘明真館’大門口。郁海元正跟一個鬼仙,偷偷摸摸往這邊走進來。

  “混蛋,這小子過來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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