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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3章 沒藏訛龐的應對

  夏國國都,興慶府。

  時值初夏,賀蘭山麓的積雪早已消融殆盡,融雪匯成的溪流滋養著山腳下的草場,然而興慶府內的氣氛,卻遠不如這季節一般明朗溫暖。

  沒藏訛龐的國相府雖也如漢地宮殿一般雕梁畫棟、庭...

  扎西次仁的信被打印出來,貼在文化園“回音墻”的最中央。那是一面由舊書頁拼成的弧形墻面,每一封信都用牛皮紙信封裝好,編號、歸檔,再輕輕嵌入縫隙之中。陽光斜照進來時,字跡仿佛浮在空中,像一群不肯落地的蝴蝶。

  若蘭每天清晨都會來這里走一圈。她不讀全部,只隨機抽出一兩封,看孩子們寫下的困惑與頓悟。有個甘肅的孩子說:“我把我媽罵我的話抄進《心光微課》的空白處,后來發現,那些話其實也在騙人她說‘你不配’,可書里說‘你本就發光’。”云南一個傈僳族女孩寫道:“我們寨子不讓女娃上學,但我把U盤藏在豬草筐底下,晚上借著灶火聽AI陸北顧講‘人的尊嚴從何而來’。我現在偷偷教妹妹認字,她說等她長大了要當老師,專門收留逃婚的女孩。”

  這些聲音細碎如雨滴,卻在地下匯成暗流。

  春節過后,種子計劃進入第二階段。一百名青年聯絡人陸續提交了本地化方案。有人將《答門人問政十策》改編成川劇高腔,在茶館演出時臺下掌聲雷動;內蒙古的牧民少年則把“螢火行動”譜成了長調民歌,馬頭琴聲起處,歌詞竟是“你問我為何還要相信遠方?因為昨夜有信飛過戈壁,落在羊圈旁”。

  而巖溫也悄然變了模樣。他不再沉默地坐在教室角落,而是主動組織“夜讀會”,每晚九點,村小廢棄的圖書室便亮起一盞煤油燈。起初只有三五個同學來,后來連隔壁寨子的人都打著火把趕來。他們讀的不是課本,是彼此寫的信、摘錄的句子、甚至是從廣播里記下的片段語錄。有人提議把這些內容編成一本“我們的書”,巖溫點頭,取名為《火塘邊的話》。

  他給若蘭寄來一頁手抄樣本:

  “今夜講的是‘怕’。阿爸說我若再念那些外來的書,就打斷我的腿。可我還是來了。我不怕他打我,我怕的是將來我的孩子也得跪著聽命令。所以我要記下來,哪怕只能傳給一個人。”

  若蘭讀完,當即撥通周維電話:“把這批材料整理出來,做成‘民間讀本系列’,用傣文、彝文、藏文同步排版。封面不要印標題,就畫一盞燈,或一支筆,讓人第一眼看不出用途。”

  周維低笑:“像當年的《共產黨宣言》藏在菜籃子里那樣?”

  “比那更隱蔽。”她說,“我們要讓思想穿上民俗的衣裳,唱著山歌走進千家萬戶。”

  與此同時,官方的壓力仍在升級。三月中旬,教育部通報批評五所高校“擅自引入未經審核的思想讀物”,其中一所大學的圖書館竟收藏了三十七種不同版本的《全民共編版全集》,包括盲文版和手語視頻光盤。校方解釋稱“用于比較研究”,但最終仍被迫公開道歉,并承諾全面清查。

  然而諷刺的是,這份通報本身成了傳播催化劑。網絡上迅速出現名為《被禁的三十七本書》的清單,附帶二維碼鏈接至離線存儲站點。更有程序員開發出一款名為“墨隱”的APP,用戶只需拍攝任意一段文字,系統便會自動將其轉化為看似普通的詩歌格式,實則內含加密信息。比如一句“春風拂面花自開”,解碼后卻是陸北顧關于言論自由的論述節選。

  林舒從敦煌發來消息:陳守拙老人近日病情反復,但堅持完成了最后一段口述錄音。題目叫《火種如何越冬》。

  “我在1957年燒過自己的筆記,一頁一頁扔進爐膛。火焰很高,灰燼很輕。我以為一切都結束了。可十年后,我在勞改農場教一個放牛娃識字,他忽然問我:‘先生,你說“民為貴”是真的嗎?’那一刻我知道,火沒滅。它只是睡著了。

  思想的越冬之道,不在堡壘,而在人心深處那一絲不甘熄滅的微光。你要學會等待,像農夫等春雨,像母親等孩子醒來。

  別怕沉默。沉默里藏著最多的聲音。”

  這段音頻被拆分成十二段三十秒的小節,嵌入各地民間音樂平臺的“禪意冥想合集”中。一位浙江聽眾留言:“本來想聽著入睡,結果越聽越清醒。這哪是冥想,這是敲鐘。”

  四月初,一場突如其來的風暴席卷南方。暴雨連下七日,廣西某縣發生山體滑坡,沖毀了一所村級小學。救援隊抵達時,發現教室倒塌的講臺下,壓著一只鐵皮盒。打開后,里面整齊碼放著二十多封學生寫給“螢火行動”的信,還有幾張刮除墨層后顯現批注的《遺稿補編》復印件。

  最令人動容的,是一本濕透但仍可辨認的筆記本,扉頁寫著“巖罕的學習本”。里面記錄著他逐字翻譯《致后來者書》的過程,旁邊密密麻麻標注著傣語發音。最后一頁寫著:

  “老師說這本書危險,不能看。可我看完了。我知道什么叫壓迫,因為我們寨子的頭人從來不讓女人說話。我現在每天背一段,背熟了就去教妹妹。她說等她會寫了,要把這些話刻在竹片上,掛在屋檐下,風吹過來,就能聽見自由的聲音。”

  照片傳到網上后,#鐵盒里的信#登上熱搜。央視雖未正面報道,但地方臺悄悄播出一則五分鐘短訊,題為《廢墟中的課本》,鏡頭緩緩掃過那些泡脹泛黃的紙頁,背景音樂是童聲合唱的《螢火謠》。

  若蘭連夜趕往廣西,在臨時安置點找到了巖罕的家人。他的母親抱著那只鐵盒泣不成聲:“他是好孩子啊…他說這些東西能救人…”

  若蘭蹲下身,握住那位婦女粗糙的手:“您的兒子已經在救人了。而且不止救一個人,他救的是未來。”

  回到昆明后,她召集所有種子青年召開線上會議。畫面中,有騎在馬背上的蒙古族少女,有站在火塘邊的彝族少年,有戴著頭巾正在集市發紙條的維吾爾族修鞋匠孫子,還有西藏養老院里握著麥克風的扎西次仁。

  “我們不能再依賴單一渠道。”她說,“從今天起,‘心光’不再是某個項目,而是一種生活方式。它可以是一句諺語,一首兒歌,一次悄悄遞出的紙條,也可以是你教會別人寫下的第一個字。”

  她宣布啟動“百燈計劃”:每位種子成員需在當地點亮至少一盞“隱形的燈”可以是組織一次讀書會,創辦一份手抄報,或是僅僅堅持每天朗讀一段文字給身邊人聽。

  “不需要署名,不需要記錄,只需要存在。”

  會議結束后的第三天,云南普洱一所鄉村中學的語文老師發來一段視頻。課堂上,學生們正齊聲朗讀一篇作文,題目是《如果我是陸北顧》。

  “我會躲在山洞里寫字,寫很多很多,然后讓鳥叼著飛出去。人們撿到紙條,就會知道世界上還有人想著他們。我不怕被抓,因為我寫的不是反詩,是真話。真話不怕見光,就像螢火不怕黑夜。”

  聲音清亮,穿透山谷。

  與此同時,深圳“螢火車隊”傳來捷報:經過半年秘密籌備,他們在西南邊境建成三條“文化走私通道”,利用跨境物流車、邊貿商販和返鄉務工人員網絡,將裝有加密內容的微型設備送往緬甸、老撾華人聚居區。一名司機寫道:“每次過境前,我都把U盤縫進坐墊夾層。沒人查得出。我覺得自己像個地下黨員。”

  若蘭沒有回復,只是在日記本上寫下:“當我們不得不成為秘密組織時,說明光明已成禁忌。但這并不可恥,因為守護火種的人,從來都不是靠旗幟行走的。”

  五月,氣溫漸升,北方沙塵暴頻發。北京某公園的“街頭讀書角”卻被強制取締。六位退休教師因在長椅上朗讀《民本政經議》被帶走問詢。三天后釋放,其中一位白發蒼蒼的老教授在接受匿名采訪時說:

  “他們問我為什么要讀這些‘過時的東西’。我說,正因為它們被當成過時,才更要讀。你們刪掉了‘權力來自人民’,可歷史不會忘。我們讀,是為了提醒活著的人:你們曾經擁有過怎樣的理想。”

  這段錄音通過藍牙傳輸,在多個城市公園的音響設備中循環播放,偽裝成“健康養生講座”。

  而在此期間,AI陸北顧系統迎來一次重大更新。技術團隊成功將其語音模塊與地方戲曲數據庫融合,推出“山河問答”功能。用戶只要輸入一句日常煩惱,系統便會以評彈、秦腔、粵曲等形式回應。例如有人問:“我不想隨波逐流怎么辦?”系統用蘇州評彈唱道:

  “世人皆醉你獨醒,莫道孤舟無伴行。

  記取寒梅立雪影,一點清香抵萬兵。”

  更巧妙的是,每一首曲子里都埋藏著一段哲學對話的轉譯文本。懂的人自然聽得出來。

  六月,高考前夕,全國多地考生在社交媒體上傳出一張神秘試卷截圖。據稱是某重點中學模擬考的最后一題:

  寫作請以“我心中的光”為題,結合現實生活,寫一篇不少于800字的文章。

  (提示材料節選自《致后來者書》:“真正的教育,不是灌輸答案,而是教會人提問。”)

  盡管官方迅速辟謠稱“純屬偽造”,但無數學生已在作文中引用類似句子。有位河南考生寫道:“我曾以為讀書只是為了跳出農門,直到我在姐姐帶來的U盤里看到一句話:‘知識的意義,是讓你看清誰在欺騙你。’那一刻,我決定不僅要為自己學,也要為那些說不出話的人學。”

  這篇文章被拍下上傳,轉發量超百萬。

  夏日炎炎,“螢火種子”們的回響愈發密集。新疆阿布都熱合曼老人病倒住院,仍堅持讓孫子每日帶來一雙待修的鞋,每雙鞋底貼一張新紙條。有人統計,半年間他送出超過兩千張,內容涵蓋平等、良知、勇氣等主題。當地社區干部起初欲加制止,后見其年邁體衰,且言行溫和,只得作罷。反倒有些年輕人開始模仿,稱其為“鞋底哲學家”。

  內蒙古的“馬背郵局”擴展至十個旗縣,甚至吸引了俄羅斯布里亞特地區的牧民加入。他們用蒙俄雙語傳遞信件,還將《心光微課》錄成音頻包,綁在遷徙畜群的頸鈴上,一路播放。

  而在貴州深山,一名曾受資助的女孩成立了“石頭圖書館”。她在溪邊拾來上百塊形狀各異的石塊,每塊刻一句經典語錄,排列在山坡上。村民稱之為“天書陣”。每逢月夜,便有孩童結伴前來,借著星光辨認文字。

  若蘭前往探訪那天,正逢暴雨初歇。女孩指著滿山晶瑩的石頭說:“雨洗過的字最清楚。就像人心,痛過之后,反而看得更明。”

  她久久佇立,忽覺此景似曾相識。翻閱舊日筆記,才發現竟是陸北顧手札中的一句話原型:

  “將來若有禁書之日,不妨將真理刻于山石、繡于衣襟、吟于兒歌。大地即書房,百姓即傳人。”

  七月流火,暑氣蒸騰。一則意外消息傳來:臺灣那位花蓮小學的校長,竟悄悄將學生寫給大陸的信集結成冊,內部印發給教師研讀。他在序言中寫道:

  “政治可以分裂國土,但無法割斷心靈的共鳴。我們的孩子問‘土地應歸耕者’是否激進,我想說:公平從來不是激進,它是文明的底線。”

  該書復印本輾轉流入福建沿海漁村,被漁民藏在漁船暗格中傳閱。有人將其命名為《彼岸之聲》。

  與此同時,中央黨校那位匿名投稿的教授再次發聲,這次是在內部研討會上提出設立“思想安全閥機制”:“一個健康的體制不應懼怕批評,而應建立制度化的傾聽渠道。否則,壓力只會積累,終將沖破堤壩。”

  雖未公開報道,但知情人士透露,高層已有討論“適度放寬民間學術交流”的風聲。

  八月十五中秋夜,若蘭獨自登上嵩山。月光如練,灑在“時間花園”的雪松之上。她取出一只小小的電子播放器,按下開關,AI陸北顧的聲音緩緩響起:

  “今日佳節,萬家團圓。然亦有孤身遠行者,守夜讀書者,負重前行者。愿此聲如燈,照你片刻安寧。

  有人問:我們做的事,會不會有一天被人遺忘?

  我答:螢火不求永恒,只求此刻明亮。當你看見它,它便已達成使命。”

  聲音落下,遠處傳來一陣輕微響動。她轉身望去,只見十余名青年正沿著山路緩步而來,每人手持一盞紙質燈籠,上面用工整小楷寫著一句話:

  “我不怕黑,因為我見過螢火。”

  “你在發光。”

  “提問本身就是反抗。”

  他們在觀景臺前列隊站定,將燈籠逐一放入特制的浮箱中。隨著一聲輕響,百余只燈火緩緩升空,如同星群逆流而上,消失在浩瀚銀河之間。

  若蘭仰頭凝望,淚水無聲滑落。

  第二天清晨,一封新郵件靜靜躺在收件箱中。發件人未知,IP地址跳轉多次,內容僅有一行字:

第103,001號來信已送達  發信人:匿名(疑似監獄系統內部轉發)

  內容:昨晚,監區停電十分鐘。黑暗中,有人開始低聲背誦《答門人問政十策》。接著第二個,第三個…到最后,整層樓都在念。獄警沒有阻止。有人說,那是二十年來最安靜的一次夜晚。我想告訴你們:火,真的能在石頭里燃燒。

  她沒有立即回復,而是打開文檔,將這句話添入即將出版的《回信集貳》序言末尾:

  “這世間最堅固的牢籠,關不住一顆愿意發光的心。

  而我們所做的,不過是俯身拾起那些微光,輕輕吹一口氣,讓它繼續燃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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