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腹誹,但聽到班哥的身份,兩個警察還是肅然起敬,道:“您是唐同學的老師嗎?”
“對,平子跟我實習。”班哥有點著急,“平子他沒事吧?我可以進去看看他嗎?平子他身體不好,你們有什么事情能不能跟我說,再說有什么事我也得通知他的家人啊,他雖然成年了,但這年齡根本還是個孩子,您說這事兒,唉…”
含辛茹苦的老師父操碎了心。
開發組最近調整了工作方向,大家就又都忙碌了起來。
雖然澤哥說由他們六個人負責重構,但事實上只有唐一平自己是個光桿司令,其他人都有自己的小組和實習生,是團隊作業,每個人都被分配了任務。
班哥被分配了任任任任任務,繼續牛馬。
所以,剛才即便是聽到了亂轟轟的聲音,大家也沒時間出來查看,如果不是沈千嶼正好上廁所,從洗手間出來就看到唐一平被帶進了會議室,然后兩個警察站在門口。
沈千嶼就有點慌,就在自己的小群里說了,然后大家就都出來了。
就連班哥就被當救兵一般搬出來了。
“您好您好。”警察大哥先是很鄭重地跟班哥握了握手,然后解釋道:“您過來就太好了,剛才我們怎么解釋這幾位同學也不聽,我們是來給唐同學送錦旗的,唐同學前段時間見義勇為,打跑了兩個攔路搶劫的嫌疑犯,救了一位被搶劫的先生…”
“平哥?見義勇為?”
“我們不信!”
“對,警察叔叔您不能這樣糊弄我們!”
“我們平哥坐在輪椅上,怎么見義勇為啊!”
“再說了,他妹妹那么漂亮,為什么想不開要去單挑倆攔路劫匪啊!”
“就是就是!”
兩位警察都無奈了,怎么樣才能讓你們信啊!
“什么情況?外面怎么吵吵嚷嚷的?”這時候,會議室的門打開了,又一個白襯衣的警察大叔出來了。
“報告,這位是唐一平同學的老師,他想要了解一下情況。”警察大哥連忙道。
“唐一平同學的老師?”本來打算呵斥的警察大叔立刻伸出手去和班哥握手,道:“老師您好您好,不好意思讓您擔心了,唐一平同學他沒事,不過現在里面發生了一點事情,唐同學正在幫忙處理…”
“發生了事情?里面不是很多人嗎?為什么要讓我們平哥處理?”沈千嶼不信,“你們那么多大人呢!”
“大人”的白襯衣警察大叔一時之間也不知該怎么解釋,他回頭,透過門縫向會議室里看了一眼,然后有些無辜的看著沈千嶼,道:“同學…唐同學他…”
嗯,他不知道該怎么說。
“叔叔,別害怕,堅持住,反抗它。”
會議室里有幾十號人,但所有人都束手無策。
面對癲癇,最好的辦法,是等待它自己結束。
削瘦的中年人躺在地上抽搐著,口吐白沫,其他人都遠離,圍成了一個大圈,卻什么也做不了。
所有人都有一種無力感。
但有一個少年卻側躺在地上,雙手握著削瘦中年人的雙手,低聲說著話。
會議室里陽光很好,但所有的光,卻像是那個少年的身上發出來的。
“它沒那么可怕,也沒那么厲害,不要低頭,不要放棄。”
“它想要奪走你的一切,但你千萬不要給它!”
“反抗它!戰勝它!”
“叔叔你知道嗎?我的生命是個注定提前終結的氪金游戲。”
“這個游戲,四個月一個賽季,每一個新的賽季,都要花三萬多去解鎖。”
“就算是解鎖了,這游戲也短得要命。”
“就算是解鎖了,它也會攻擊你,蠶食你,慢慢奪走你的一切。”
“一開始是雙腿有些麻,腰有些酸,然后我就不能跑步了。”
“然后,我走路也變得困難,需要用輔具。”
“后來…我就坐在了輪椅上。”
“每一天,每一天,我都被困在這具身體里,每一天,每一天,我都比前一天更衰弱。”
“總有一天,我的手臂也會無法移動,我甚至會無法呼吸,然后是我的脖子,我的臉。”
“有時候我也想,干脆死了一了百了吧。這么多錢,留給我爸媽,那該多好呢。”
“唐師傅可以買他最喜歡的游戲,買他的無人機,買他的顯卡和家庭服務器,買好多好多他不舍得買的玩具和工具…”
“穆師娘也不用整天背著那只已經掉皮了的背包去上班,可以在家里躺平,天天刷劇。”
“兩個人甚至還來得及開個小號,他們一定會很幸福。”
“反正,我總有一天會死的,是吧。而且這一天不會太晚。早一點又有什么區別呢?”
“你知道嗎?唐師傅是個很佛系的人,他從來不管我的學習,也不管我玩什么,做什么,和什么人做朋友。”
“是的,他從來不要求我任何東西。”
“唐師傅把輪椅買回來的那天,我半夜爬到了天臺上,唐師傅找到了我。”
“他說,你不能放棄,你絕對不能放棄,我不允許你放棄。”
“他說,你看,這個世界多美好啊,就算是坐在輪椅上,也可以去很多地方,看很多風景,玩很多游戲,認識很多的人,你坐著輪椅,我推著你。”
“現在你不能放棄,我一定會推著你向前走的,因為你是那么好的一個孩子,你活著,這個世界才會這么美好。”
“你就算是爬著、躺著、不能動彈了,只要你能感受到一點點的快樂,你就不能放棄。如果有一天,你覺得自己活著太痛苦了,已經感受不到快樂了,你來問問我,問我:‘爸爸,我可以放棄嗎?’”
“我會告訴你,‘孩子,放棄吧,活著太痛苦了。’那時候你才可以放棄。在這之前,爸爸不允許你放棄!”
“就算是這樣,我也時常想放棄。”
“其實救你的那天,我就在想。啊,兩個黃毛啊,打不過吧。我不會死在這里吧。”
發著光的少年躺在地上,慢慢地說著。
他雙手握著的那只手,慢慢松弛了下來,不再抽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