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蒼領著兩位大將軍到了宮門前,先是站定與殿前的侍衛說著。
“皇帝有命,兩位大將軍可徑直入殿。”
趙佗與屠雎相看一眼,便一起走入宮門。
隨后,張蒼看著幾乎鋪滿了咸陽城街道的車隊,戰爭的勝利果實終于送到了大秦。
也就令人放心了,畢竟當年為了這一仗大秦幾乎是咬緊了牙關,才擠出來的兵力。
成本已經投出去了,現在就該收回來了。
“張府丞。”
張蒼正在想著,回頭看去見到了陳平。
陳平依舊是一臉笑容,望著一眼看不到頭的運送車隊。
裝著寶物的車隊從咸陽城的宮門口,一路鋪到了咸陽城外。
陳平感慨道:“打車師打匈奴,都沒有如此成果,看來車師與匈奴也沒那么富有。”
再看張蒼的神色,陳平知道其人平日里都是寡言少語的,便自覺有話直說,行禮道:“張府令,皇帝有命,將這些寶物都送去驪山。”
張蒼道:“皇帝不在意這些寶物,皇帝在意的就只有人口與土地。”
陳平行禮道:“在下,就先押送這些寶物去驪山了。”
張蒼頷首也走入了宮門。
與陳平說話的這片刻,張蒼發現趙佗與屠雎已往前了一段路。
昨天下了雨,今天的風還挺冷的,尤其是冷風吹過的時候。
在南方久了,一回到這里兩位大將軍對這里的氣候還有些不適應。
到了殿前,兩位大將軍脫去了鞋履,入殿覲見。
右相馮去疾與太尉蒙恬就站在這里。
“末將趙佗,拜見皇帝。”
“末將屠雎,拜見皇帝。”
兩人齊齊下拜,遞上他們的虎符與一卷書。田安端著木盤,看著兩位大將軍將虎符與書放入木盤中。
大殿內很安靜,扶蘇拿過這兩塊虎符,虎符入手還有些涼意。
扶蘇也不知道這虎符是用什么材質所造,再將虎符的另一半拿出來,合攏之后便完整了,就連切痕都是嚴絲合縫。
扶蘇擱下虎符,讓田安端下去交給太尉蒙恬。
虎符到了皇帝手中,趙佗才覺得長出了一口氣,身上的壓力頓時消散不見了,虎符交還了,他的使命也就結束了,南征幾乎用了他的半輩子,半輩子的辛勞也就有結果了。
扶蘇站起身走到兩人面前,伸手扶起趙佗與屠雎,道:“兩位大將軍,帶兵在外十余年,受苦了。”
屠雎朗聲道:“末將不苦,末將心心念念都想著回大秦,回到皇帝麾下。”
扶蘇拍了拍屠雎的肩膀。
趙佗道:“臣也是…”
扶蘇道:“如今兩位大將軍所得的土地都是大秦的,你們來時朕考慮過,是否派人接替你們,可不論怎么想都想不到更好的人手。”
“等你們的子嗣長大了,將來就可以南下,承襲你們的侯爵,永遠富貴。”
聞言,趙佗與屠雎再一次下拜行禮。
右相馮去疾適時上前一步,朗聲道:“征越大將趙佗,征越大將屠雎,鎮守南越十六年,建鹽場,墾田挖渠,冶鐵造犁,建城邑,行秦律,特賜官大夫,食三百戶,賜青銅軛,賜玉具劍。”
“允趙佗子嗣扼東江道,世代戍守東江道,世代為業。”
“命屠雎子嗣,任南海象郡郡守,掌南海郡兵符,可領越騎兵三千,戍守南海,世代為業。”
當初讓趙佗與屠雎孩子來關中,是為了挾制他們兩人。
現在這兩位大將軍回來了,皇帝便可以賜予他們后人的富貴。
以后他們要留在關中,他們的子嗣可選擇一個子嗣回到南方,一個扼守東江道,一個戍守南海。
馮去疾望著神色激動下拜的兩位大將軍,一生征戰所求不就是個平安富貴嗎?
皇帝給了他們應得的,也給了他們后人的富貴許諾,讓兩位大將軍可以在南方世代為業。
這天下的土地依舊是大秦,這個大秦依舊是以大一統為治國的理念,維護一統,也并沒有讓分封死灰復燃。
因此,趙佗與屠雎的使命結束了,皇帝給了封賞,也就意味著秦的郡縣制隨著土地與疆域,從南擴展到了南海,從北到了漠北的北海,從東直到長城的盡頭,從西直到車師。
這個國家太大了,大到很多人想都沒有想過,大秦的疆域能這么大。
皇帝在章臺宮為兩位的大將軍宴請。
傳聞這一夜的宴席十分熱鬧,趙佗喝得酩酊大醉,屠雎喝得痛哭流涕,直到深夜才結束。
翌日的廷議上,公子衡隨著群臣來參加廷議時,還能聞到大殿內的酒香。
今天趙佗與屠雎肯定不會來廷議了,但皇帝給了兩位大將軍在內史令章邯麾下安排了位置,兩個能夠讓他們安然享受養老的位置。
聽著周遭的言語,公子衡看了看站在群臣隊伍中的章邯。
章邯站得筆直,閉著眼對周遭的議論充耳不聞。
臣子或許會缺席,但皇帝不會。
不論刮風下雨,還是霜凍嚴寒,皇帝每天都會準時出現在章臺宮,若無特殊情況幾乎不會缺席。
今天廷議內容依舊是有關南方的官吏派遣。
早在趙佗與屠雎回來之前,丞相府的群臣就對南方的事進行商議。
不得不說,南方物產豐富,氣候溫暖,雨水充沛,不論是糧食還是漁業,皆豐足。
趙佗與屠雎確實立下了大功,他們給大秦打下了一片充滿了財富的土地。
因治理南方的事,群臣再一次在章臺宮進行了探討。
廷議結束之后,公子衡便離開了咸陽城,而是奉父皇與母親之命,前去驪山看望爺爺。
從咸陽到驪山快馬加鞭,到了這里已是夜里。
從南方運送而來的寶物還都堆積在山下,衡從蓋在其上的黑布下,發現了不少象牙玉器與犀牛皮革。
李斯道:“公子。”
“丞相。”
“老臣已不是丞相了,都告老了。”
公子衡又道:“在父皇心中,無人能夠替代丞相。”
李斯嘆道:“皇帝該再立一個丞相的。”
皇帝的能力出眾也是一個煩惱,怪只怪現在的皇帝能力太強了。
有一個如此有能力的皇帝,又對臣子極其苛刻又挑剔,這樣的皇帝多半是看誰都不滿意的。
是啊,皇帝對他自己要求高,對臣子要求也高,自少年開始,便是如此,沒有變過。
李斯道:“公子是來…”
“我來看望爺爺。”公子衡當即回道。
李斯望向山頂,道:“公子隨老夫來。”
正要走上山,公子衡看到了站在李斯身后的人。
李斯注意到目光,回道:“這是任囂,與趙佗一起回來的。”
“他不去面見父皇?”
任囂道:“臣已接到皇帝詔命,明日就去覲見。”
聞言,公子衡接著往上走。
李斯詢問道:“老臣聽聞,皇帝將玉具劍賜給了趙佗?”
公子衡頷首,詢問道:“此物很特殊嗎?”
李斯頷首道:“當年秦軍東出一統六國,從六國王宮所得的異寶眾多,其中就有玉具劍,那是當年楚地的王室用具。”
公子衡繼續往山上走著,道:“這是王侯配飾?”
李斯再道:“皇帝用意之深,皆在賞賜中,雖未封王侯,但卻給了封侯禮器。”
公子衡明白了,秦是不可能分封的,父皇也不可能讓他們列土封國,土地一定要收回并且歸國有,這么多年爺爺也好,父皇也好,都在這么做。
公子衡繼續往山上走著,想到了爺爺與父皇之間共同的執念,對大一統有著幾乎于使命般的執念。
以后的代代后人,也一定會如此吧。
公子衡繼續往上走著,一想到山下的那些寶物,說不定將來也會隨著爺爺離開人世之后,一起與爺爺葬入地下。
這是父皇的安排,公子衡深知父皇的喜好,父皇只對治國有興趣,父皇只喜土地人口與賦稅。
而那些寶物,父皇不會收歸己用,只好埋入地下,倒也眼不見心不煩。
衡在書籍中看到過也聽說過當年列國王室的奢侈生活,自小到大得到的,都是最好的老師的教導。
倒是對那些奢侈生活沒什么感想,至少現在的生活也挺好。
公子衡來到了山上,見到正在看著蜂窩煤的爺爺。
“爺爺?”
聽到呼喚,嬴政的目光還在看著已燒得結塊碎裂的蜂窩煤,道:“你父皇將此物賞賜給群臣了?”
衡解釋道:“是在月圓的那天賞賜給群臣的。”
嬴政沉聲道:“你父皇拿著這個,就可以收到更多的賦稅。”
公子衡站在一旁,遲疑道:“爺爺的意思是,此物會成為賦稅?”
嬴政笑著哼了一聲,“鹽鐵是國家與國人最需要的,以后就會多一種,煤。”
公子衡道:“那太好了,父皇常說賦稅賦稅,也不知道賦稅是多了好,還是要減輕人們賦稅,不過有了煤,該能夠迎刃而解了。”
李斯道:“還要多想想國策才好…”
在治國方面,即便是如今,李斯依舊是政治高手。
這位老丞相說的每一句話,衡都記在心里。
下山的時候還在復述著老丞相的話,希望能對父皇有用。
從驪山離開時,公子衡提著一籃子的蜂窩煤來到了涇陽縣。
劉盈正捧著一卷書讀著,見到來人,行禮道:“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