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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九章 安寧的八百里秦川

  翌日,結束了廷議之后,扶蘇來到了咸陽城的一處宅院,這座宅院就是楚王負芻的住所。

  扶蘇在田安與王賁,還有程邈的陪同下推開了屋門。

  正是午時,楚王負芻正在用飯,當他見到公子扶蘇身后的秦軍,嚇得丟了碗筷,想要往案下鉆,但桌案太低,他又鉆不下去。

  負芻依舊活在咸陽,雖說還有些瘋瘋癲癲的,但至少還活著。

  兩個秦軍將他提了起來,他的嘴邊還掛著面條。

  扶蘇拿出文書道:“楚地有人作亂,要反秦復楚。”

  聞言,負芻的眼神中閃過一些異樣的神采。

  扶蘇又道:“為首的是項籍,就是項燕的后人。”

  聽到項燕這個名字,負芻忽然手腳亂動,他用楚語怒罵著項燕。

  程邈隱約聽懂了一些,確實是很難聽的話。

  負芻被王翦抓獲,或多或少與項燕有很大的關系,甚至當初項燕還另立楚王。

  這如何不令他痛恨。

  但負芻他自己又好到哪兒去,殺了他自己的弟弟奪了楚王的位置。

  那時楚國內部已混亂不堪,敗給秦真的冤枉,甚至自作自受。

  扶蘇道:“這里有很多犯人的名字,念在楚王還活著,我將他們交給你處置,只要你能畫押我就將他們全部抓到咸陽,這里面有當年楚國典儀宋義,楚國大將軍項燕之后項梁,項伯,項莊,項羽,項它,前楚國大司馬之后屈甦,屈浚,鄭昌,昭睢…”

  隨著公子扶蘇念的一個個名字,已有秦軍割開負芻的手掌。

  念罷,扶蘇道:“只要你按下手印,我就會將這份緝拿文書發布天下,抓拿這些人。”

  負芻似乎也沒多想,顫抖著將手印按在罪狀上。

  看著這一幕,程邈忽有感慨,這些當年楚國舊貴族,竟被楚王的一個手印給連根拔起了。

  做完這些,扶蘇也沒再打擾負芻的生活,目前還需要這個楚王繼續活著。

  秦廷本就可以名正言順的主持這些楚國舊貴族,但有了楚王的手印,就更方便了。

  扶蘇很慶幸王翦大將軍當初將這個楚王抓到了咸陽,真是有了大用了。

  下達緝拿文書的事,就簡單多了。

  始皇帝依舊在咸陽北郊的離宮住著,公子去稟報了之后,就回到了丞相府。

  而且公子得到了始皇帝的允許,主持此次抓捕。

  扶蘇不用親自去楚地,而是派出了好幾隊秦軍調動兵馬去各地拿人,并且扶蘇第一次給趙佗寫了文書,讓他看好嶺南關隘,決不能放過作亂的楚國一系。

  假設殷通真的有貢獻,他死后的貢獻是巨大的。

  殷通是一個行事極其細致的人,他將往來的每個人都做了記錄,并且誰家送了多少,住在哪里都清清楚楚。

  丞相府邸內,張蒼又一次來面見李斯。

  皇帝近來多數時候都是不理政事的,有時詢問國事也都是詢問公子,很少問丞相。

  不過就算臣子們有時一整個月都見不到皇帝,丞相也會每過三五天去見皇帝,偶爾是散心,或者是游獵,或者牧馬。

  對李斯而言,這兩年是他所過的最輕松的兩年。

  見到張蒼來了,李斯嘴里吃著棗,將眼前的一盆棗放到他面前,示意他拿幾顆。

  張蒼幾拿了三顆,站在一旁嚼著。

  李斯道:“這棗是公子從頻陽帶來的,嗯…你還記得王離嗎?”

  “記得。”

  “他要離開關中了。”

  “去哪里?”

  李斯想了想道:“聽說是要去西北,我也聽皇帝說起,也不知公子會如何安排。”

  張蒼又道:“文書發下去了。”

  聞言,李斯沉默了片刻,吐出口中的棗核,丟入一旁的泥中。

  張蒼接著道:“丞相是擔憂?”

  李斯道:“很多年前,我常與年少的公子討論治理國家之事,公子常說既一統六國,就要清理徹底。”

  見丞相往一旁的魚池中走去。

  張蒼以前不記得丞相家里有這個魚池,心中暗想多半是公子喜養魚,丞相近來也喜養魚了?

  也不知道丞相從哪里抓了這么多漂亮的鯉魚。

  李斯繼續說著當年的往事,他接著道:“當年我聽公子說那些話,只以為公子扶蘇年少,還幾次糾正公子的話語,并且十分自信的施行后請齊魯博士入秦,后來淳于越死了,韓終死了,多數人都散了,死了…倒是那個徐福留了下來,成了縣令這一次平田氏三兄弟之亂,還立了功。”

  “換作是十年前,我還是會與公子說需要招攬六國舊貴族的人心,但如今來看我老了,當年的齊魯博士哪怕是六國舊貴族,他們從未謝過大秦,那些成見就像公子說的,永遠都抹不去的。”

  “現在輪到公子治理天下了。”李斯的話語一頓,緩緩道:“要死很多人的。”

  張蒼也是如此認為,真的會死很多人的。

  公子行事向來嚴酷,這一次…楚地會有很多人被抓,恐怕會把楚地犁一遍。

  蕭何又一次前來探望司馬欣,他見到了成隊成隊的秦軍離開了關中,也聽說了公子扶蘇下發文書。

  緝拿與殷通勾結的楚地舊貴族有數十人,那數十人都是楚國舊貴族中最有名望的一系。

  曹參跟在蕭何身后,一起走出了潼關,他道:“恐怕劉季會被牽連?”

  蕭何道:“劉季。”

  不知為何,想到此刻的劉季,他竟然氣笑了,先前還看到了中陽里送來的書信,劉季還說等劉盈年滿十歲之后,送來關中。

  他劉季活得比誰都精,恐怕他知道這件事,迎著秦軍進中陽里都來不及。

  蕭何掂量著自己提著的陶壺,劉季也不是只有精明,這一次還讓人送來了豐邑酒。

  離開家鄉這么多年,蕭何還記得每年的深秋到入冬時節,劉季最喜的就是這一口酒水。

  蕭何也喜歡這種酒水,自從來到關中之后就很久沒喝家鄉的酒了。

  回到涇陽縣之后,蕭何又向幾個鄉長問詢了書舍建設的事宜。

  這才回到了縣府內,曹參的心情特別好,這涇陽縣真是越建越好了,等書舍建成之后,就會有更多的孩子去書舍讀書。

  曹參近來總是志得意滿的,涇陽縣的人口如今有一千三百戶,比高陵縣與三原縣都要多。

  當初三縣是一起發展的,現在的涇陽縣比以前好太多了。

  烏伯正在煮著飯食,他道:“晚些時候就可以用飯了。”

  曹參道:“有羊肉?”

  烏伯咧嘴笑著道:“有。”

  與烏伯聊了良久,曹參端著一碗蘿卜與一碗面來到蕭何的屋中,他先是將兩盤菜放下,沒見到蕭何。

  那一壺豐邑的酒水還放在桌上,卻沒有蕭何。

  也不知道人去哪了,曹參蹙眉坐下來,便自顧自先吃了起來。

  正值冬日夜里,蕭何走在縣里,說是涇陽縣越來越好,其實這都全靠遷民之策,越來越多的人遷入涇陽縣,這才有了如今的涇陽縣。

  但這個縣的人依舊窮困,他們有的人連衣裳都沒有。

  自蒙恬將軍駐守賀蘭山以來,越來越多的羊群送入關中,羊毛是過冬最好的皮毛,用它制衣御寒最好。

  縣府里的余錢雖說不多,但蕭何用糧食換來了十車羊皮。

  聽聞蕭何是出去買羊皮的,曹參也震驚了,他腳步匆匆走到了縣外,見到蕭何將羊皮披在一個孩子身上。

  原本這個孩子還在冷風中縮著脖子打著哆嗦,當他披上厚實的羊毛大氅之后,便面帶笑容。

  他笑了,孩子的母親也笑了。

  蕭何道:“能換來的羊毛不多,只有十車,各家也分不到多少。”

  聞言,在場的人包括曹參都面帶愁容。

  蕭何對眼前的鄉民道:“我們用羊毛制成大氅賣去咸陽,再換取更多的麻衣與粗布,這個冬天就能熬過去了。”

  關中的冬季很漫長,特別冷。

  也難怪關中人有著窩冬的習俗,今年的冬季冷得徹骨,而剛遷來的民戶他們多數都一無所有,僅有的也只有雙手與家中的存糧。

  一件羊毛大氅如果成色夠好,可以換取數十件粗布衣,麻衣則更多。

  從渭南送來的織機與眼前的皮毛,就是他們熬過冬天的希望。

  蕭何聽說過渭南的事跡,他也知道當初人們剛遷到渭南時更難。

  有些故事總是會讓人們心生希望,只要有毅力就能渡過難關。

  在很久很久以前,秦孝公時期的老秦人,還食草。

  蕭何看到織機開始動起來了,心中的石頭也落下了。

  身為縣令蕭何,親自坐在織機前帶著一群婦人一起制羊毛大氅。

  而曹參則帶著孩子們正在挑選著羊毛,將成色好的與不好的分開存放。

  縣府內,蕭縣令的屋子還亮著燈,烏伯走入屋內沒見到人,卻見到放涼的兩盤菜,以及一壺放在一旁,一直沒有開封的酒。

  烏伯暗想著,也不知道天亮時蕭縣令會不會回來。

  身為關中的老秦人,烏伯總能打聽到很多消息,他知道很多秦軍離開了關中是去楚地抓人。

  楚地多半會很亂,但至少這關中的八百里秦川,依舊一片安寧。

  楚地的亂,與這里又有什么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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