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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五章 帝后失和,廢后前兆

  熙豐元年,三月初。

  暮色四合,日落西山。

  御書房。

  書案之上,唯余一道奏疏未曾批示。

  趙策英呼了口氣,伸手拾起。

  臣同簽樞密院事顧廷燁,稽首上言:

  伏睹陛下臨御以來,內修政理,外拓疆域,綱紀昭明,兆民安康。

  然京畿宿衛之責重大,非干練將領而不可統轄。禹州巡檢沈從興,性沉毅,有勇略,嚴于律己,素以忠謹自守,深究攻防之道。其勤勉之心,赤誠可鑒。

  京畿安穩,責任非輕。若授其職,一可彰陛下識人之明,不拘親疏而任賢能;二可安定朝廷根基,穩固京畿。

  臣愚以為,沈從興可授武職,伏請陛下圣斷,降旨冊封,以安邦國。

  臣無任惶恐激切之至,謹具本上聞。

  百余字的奏疏,為拓邊功臣顧廷燁上奏。

  究其細則,就是要舉薦沈從興。

  以往,顧廷燁與沈從興素不相識,自然不會無端上奏。

  此次上奏,主要就是得了皇帝的授意。

  為的,就是走一走流程。

  為了承繼皇位,趙策英已經過繼給先帝為孫。

  這也就使得,從宗法禮制上講,沈從興并非國舅。

  甚至,趙策英都不能在公開場合稱呼沈從興為“舅舅”。

  官方文書,也是以“舒王姻親”為代稱,而非“皇帝舅舅”,亦或是“國舅”。

  并非國舅,任職過程自然要與常規官員一致。

  要么立下功績,從而擢升。

  要么受人舉薦,一步登天。

  此刻,顧廷燁的一封奏疏,走的就是舉薦的路子。

  僅是望了兩眼,趙策英就執筆落墨,書就道:

  授威北將軍,紫袍銀帶。

  御前侍衛的統領,無需領兵本事,需要的是忠誠。

  舅舅沈從興,就是這么一個定位。

  一日的奏疏閱畢,朱筆懸架,趙策英伸了伸懶腰,長舒一口氣。

  手握大權的日子,真爽啊!

  自從熙豐拓邊以來,施恩了不少勛貴,手中漸掌兵權,歐陽修、呂公著之政斗,更是讓他施恩于不少文臣,拉攏了不少人心。

  在江卿的輔佐之下,不到一年的時間,可謂文武濟濟,一片生機盎然、勃勃復蘇之象。

  日子,真是越來越舒心。

  司禮掌印太監李憲上前一步,恭聲道:“官家,敬事房的人奉旨呈上了膳牌,萬望官家過目。”

  膳牌,也即刻著嬪妃名字的牌子。

  要是嬪妃太過于讓人眼花繚亂,難以抉擇,皇帝就可能通過“翻牌子”決定臨幸于誰。

  “行吧。”趙策英點頭。

  登基之初,妃嬪尚少。

  一些貌美、腰細、豐潤、性子好的妃嬪,自是相當出挑,讓人一下子就有了不淺的印象。

  彼時,自是以“專門指定”為主,鮮少存在翻牌子。

  可時間一長,后宮漸盈,特點越來越“模糊”。

  即便是臨幸了一次,可能也根本記不住名字。

  特別是自十月以來,常朝罷去,皇后失寵,后宮可謂一片“生機勃勃”。

  短短百天時間,四妃、九嬪、婕妤、美人、才人,已有足足四五十人。

  這如何讓人記得住名字?

  如此,除了專門指定臨幸于誰以外,偶爾也得翻一翻牌子。

  李憲一禮,自有小太監捧著尺許盤子,俯首待命。

  “向貴妃的安胎藥,可有讓尚藥局定時熬制?”

  趙策英一邊起身,一邊問道。

  “都安排了下去。”李憲連忙道。

  “昨日未翻牌子,朕本有意臨幸于她。誰承想,竟是肚子有了動靜,無法侍寢。”

  趙策英面上一笑:“不愧是向敏中的曾孫女,名門貴女,自有福氣。”

  向敏中,也即真宗時期的一位內閣大學士。

  不過,因是汴京人士,即便入閣拜相,也實在是難以形成“郡望”之勢。

  其子一代、孫一代,為了維持富貴,不乏與郡主、縣主聯姻者。

  幾十年過去,肯定落魄了不少。

  可即便如此,也算是一等一的書香名門。

  貴妃向氏,自幼受著名門貴女的教育,教養自是一等一的好,雍容大氣,溫潤沉靜,讓人愛不釋手。

  幾位受到趙策英寵愛的妃嬪,其中之一就有向氏。

  貴妃、淑妃、德妃、賢妃,也即四妃,均屬正一品,單論后宮品階,這位向貴妃已經走到了妃嬪的頂點。

  “安神養胎的藥,切記讓太醫院以溫和為主。”趙策英吩咐道。

  除了趙俊,他還尚未有其他孩子。

  難得有貴妃肚子有孕,自是相當重視。

  “是。”李憲連忙答道。

  “有福之人啊!”趙策英慨嘆了一句。

  說著,已然走了過去,俯望盤子。

  美人陳氏,丹州人,儲秀宮。

  婕妤朱氏,汴京人,延福宮。

  婕妤宋氏,通州人,延福宮。

  賢妃林氏,南劍人,關西路安撫副使林洙之女,康寧宮。

  一道道牌子,上書妃嬪的名字,籍貫,位分,以及居住的宮苑。

  偶爾要是有出身較好的妃嬪,牌子上也會記載妃嬪的母族。

  但總體而言,記載著妃嬪母族的牌子,還是偏少。

  究其緣由,主要是三品以上的文臣以及有權有勢的老牌勛貴,都不會讓孫女、女兒等女眷入宮。

  三品以上的文臣,已經是實權三四十名的人物,手上根本就不缺權勢,也不缺富貴。

  文臣注重養望,讓孫女、女兒入宮,除了染上攀附皇權、謀取私利之嫌,根本沒什么好處。

  總不能讓外戚入閣拜相,治政天下吧?

  要是有文臣讓孫女、女兒入宮,大概率是擔心政績暴大雷,讓孫女、女兒入宮無非是為了保住一條老命,免卻災禍。

  老牌武將勛貴,執掌兵權幾十年之久,軍中勢力根深蒂固,自然也不會謀求成為外戚。

  若說老牌勛貴是遭文官忌憚,那老牌勛貴兼外戚簡直就是文臣的眼中釘、肉中刺。

  為了一點外戚名頭,遭受文官強勢打壓,實在是不值當!

  相性之下,還是老實一點為好。

  是以,母族權勢不低的妃嬪,還真就是鳳毛麟角。

  幾十道牌子,一一拾起。

  皇后高氏,禹州人,坤寧宮。

  趙策英一怔。

  “怎會有皇后的牌子?”趙策英皺眉。

  作為母儀天下的存在,皇后不應該在“翻牌子”的行列。

  李憲走近一看,面色微變,連忙跪下道:“官家,老奴失察。”

  “這牌子是怎么來的?”李憲連忙望向敬事房的小太監。

  小太監答道:“三天前,皇后娘娘讓人塞進來的。”

  趙策英眉頭微皺,心頭了然。

  近來,已有三日未曾翻牌子。

  皇后讓人塞了牌子,卻運氣不好,連著三天都沒被翻。

  約莫幾息,拾起牌子又放了下去。

  趙策英問道:“朕,已有多久未曾行朔望之禮?”

  所謂朔望之禮,也即規定皇帝在初一、十五單獨臨幸皇后。

  這也是為何盤子上本該沒有皇后的牌子。

  一月兩次臨幸,已然是相當恩寵。

  當然,自從皇后勸諫以來,帝后失和,自是未能如期遵循“朔望之禮”。

  李憲心中暗自一算,恭聲回應道:“百三十日有余。”

  “嗯。”

  趙策英沉吟著,徐徐踱步。

  勸諫外戚入邊一事,自從歐陽修、呂公著二人貶謫、入獄,就已經落下了帷幕。

  但,實際上還有一人未曾解決。

  皇后!

  勸諫之事,皇后可是妥妥的主力,甚至一度毫無母儀天下的風范。

  否則,也不至于鬧到帝后不和,皇后失寵的地步。

  只不過,宮闈之事,臣子終究是不好說些什么,也就沒被擺到朝堂上探討。

  走了十余步,趙策英望向盤中端著的幾十道牌子。

  最終,還是不免集中于“禹州人”三個字上。

  “唉!”

  趙策英搖頭,嘆了一聲。

  “移駕坤寧宮。”

  高氏,終歸是他的結發妻子,更是為他誕下了長子趙俊。

  堂堂皇后,母儀天下,卻讓人塞牌子,無疑是知錯的表現。

  皇后失寵百余日,也算是給了些警告教訓。

  既然已經知錯,那就臨幸一次,順帶說清楚一些事情,就算是翻過這一篇章。

  當然,不論如何,心里終歸是有了一道坎,夫妻情分,再難回到過去。

  “是。”李憲起身,就要去安排人通知皇后相迎。

  誰承想,趙策英卻道:“不必傳詔。”

  要是傳詔,未免太過正式。

  今日,他要與皇后說些事情。

  皇后,就該有母儀天下的樣子。

  坤寧宮。

  主位,皇后高氏抿著茶水,面上自有一股縈繞著難言的哀愁。

  其下,一左一右,列席坐著兩女。

  左列女子,為皇后高氏的姊妹,小高氏。

  右列女子,為沈從興之妻妹,小鄒氏。

  “姐姐,不知陛下可有翻到牌子?”小高氏關切的問道。

  那“塞牌子”的舉措,赫然是她的主意。

  “官家連著幾日,都未曾翻牌子,或是臨幸向貴妃,或是臨幸林賢妃,唯有要臨幸新人,方才去翻牌子。”

  高氏輕嘆,搖頭道:“料來,今日也是如此。”

  “官家未免也太不顧夫妻情分了吧!”小高氏為姐姐打抱不平道:“姐姐可是官家的結發妻子,從禹州一路任勞任怨呢!”

  此言一出,高氏越發哀愁。

  “上次俊兒病重,他都是讓人抱到御書房去,而不是來坤寧宮。”

  高氏不禁抱怨道:“官家,著實是不太顧及夫妻情分。”

  勸諫失誤,帝后失和百余日之久。

  四妃九嬪二十七世婦,相繼入宮,讓她越來越有危機感。

  哀怨,不免隨之而生。

  難得有體己人說說體己話,高氏倒也不避著什么。

  “唉,可惜了!”

  小鄒氏嗲著聲音,嘆道:“要是拓邊失利,娘娘的勸諫就能生效,國舅與姐夫也能趁勢入邊為官。”

  姐夫沈從興,入京已有百余日,卻無官職權勢。

  這一點,讓小鄒氏甚是不滿。

  “話是這樣說。”高氏嘆了一聲,眼中盡是懊悔:“可”

  “話不是這樣說!”一聲呵斥,盡是渾厚與威嚴。

  “陛下!”

  “陛下?”

  三女一驚,連忙行禮。

  趙策英垂手,立于門檻。

  一雙龍目,盡是失望。

  龍顏之上,盡是怒意。

  高氏面上驚慌,連忙解釋道:“陛下,臣妾”

  “不必辯解,朕不想聽!”趙策英擺手,打斷道。

  本來,還說給皇后一次機會,以維持宮闈之和。

  誰承想,竟然是這樣?

  皇后、小高氏、小鄒氏,竟然連“拓邊失利”的話都敢說。

  可見帝后失和,根本沒有讓其有絲毫悔悟。

  趙策英心頭微怒,充滿失望。

  這會兒,他總算是知道了什么叫做“小門小戶”、“蠢婦之見”。

  “一國皇后,應有母儀天下之風范。”趙策英冷聲道:“皇后,且好自為之。”

  言罷,一甩衣袖。

  “移駕會寧殿!”

  不足十息,坤寧宮外寂靜無聲。

  “官家,怎的突然來了?”小鄒氏目光閃躲,不敢直視皇后。

  高氏面上陰晴不定。

  沉默了幾息,終究是沒忍住,一巴掌敷了上去。

  “啪!”

  翌日,江府。

  正堂,香案橫陳,裊裊吐煙。

  盛華蘭肅然跪地。

  一身淺青綾羅翟衣,以織金錦繡于袖口,上有翟紋九行,大帶束腰,佩一品國夫人錦綬,頂九翚四鳳冠,冠上插有一支九株花釵,長衣及地,盡是淑宜得體,雍容華貴。

  (如圖:ai跑的)

  “皇后懿旨:

  王者治內,以禮睦親;邦家承平,賴婦德相成。今歲時和洽,春光漸舒,念命婦夙嫻姆訓,佐其君子共勤王事,或相夫忠謹,或教子明達,內則克修閨范,外則協贊家聲,誠為邦家之光。

  本宮久居深宮,常思與諸賢媛共話桑麻,以彰柔嘉之化。茲定于十日后未時,于坤寧宮設下薄酌,欲與命婦小聚。凡受詔者,或誥命夫人,或功臣妻子,可持此教旨,入坤寧宮。

  夫君臣相得,如魚水相資。望諸命婦體此微意,如期而至。

  故茲宣示,咸使聞知。”

  內侍宣旨道。

  “臣婦,叩謝皇恩。”盛華蘭一拜。

  其后,自有丫鬟塞上金子,引著內侍出門。

  教旨入手,盛華蘭望了兩眼,不免一詫。

  坤寧宮,不是福壽宮?

  涼亭。

  石幾、清茶、瓜果。

  “練得身形似鶴形,千株松下兩函經!”

  江昭掌心相對,身子舒展,漸呈“飛鶴狀”,認真的練著五禽拳。

  宦海為官,還是得心態好,身子骨好!

  小妾盛淑蘭,啃著瓜果,不時點頭予以贊譽。

  “我來問”

  “官人。”

  一聲輕呼,盛華蘭手持教旨,淺步而來。

  江昭回首,望了一眼教旨,徐徐退出動作。

  盛淑蘭適時上前,以錦帕為官人擦汗。

  “怎么?”江昭望向妻子。

  “皇后懿旨,讓命婦和功臣妻子入坤寧宮敘話小聚。”

  盛華蘭驚奇道:“可一般來說,都是去大娘娘的福壽宮啊!”

  作為一品大員正妻,堂堂正正的官眷貴婦,盛華蘭自是有著權貴妻子該有的“敏感性”。

  坤寧宮、福壽宮,意義可一點也不一樣。

  江昭抬眉,僅是一剎,就面有了然。

  “娘子可有猜到為什么?”江昭溫聲問道。

  “勸諫之事?”盛華蘭輕聲道。

  皇后連連勸諫,沒有絲毫母儀天下的風范,致使官家厭煩,不再臨幸。

  此事,從來都不是什么秘密。

  從“朔望之禮”失效起始,官眷貴婦們就討論不斷,足足百余天過去,也仍是最大的熱門話題。

  堂堂皇后,遭人議論百日有余,可不是什么好事。

  命婦入坤寧宮,而非福壽宮,無非兩個可能:

  要么大娘娘失勢,官家有意針對大娘娘。

  要么皇后想要重拾“母儀天下”的體面,強化己身在女眷中的權威。

  從可能性上講,不太可能是第一種。

  要想讓大娘娘失去體面,難度可不是一點半點的問題。

  文武百官,九成九都受過先帝的簡拔。

  就連官人江昭,也是深受先帝器重。

  但凡大娘娘安分守己,先帝留下的文武百官就斷然不可能讓大娘娘晚年堪憂。

  最大的可能,還是皇后想要恢復母儀天下的風范。

  江昭點頭,平靜道:“估摸著就是這樣。”

  皇后,終歸是皇帝的結發妻子。

  以官家的脾性,一次犯錯,肯定還是選擇容忍。

  練拳被打斷,江昭索性不再比劃,擦干汗水,徐徐道:“今日,便是鎖院的日子。”

  “為夫且去了。”

  說著,負手大步遠去。

  “我來問道無余說,云在青天水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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