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德來到了防線。
來到這個世界十多年，他守住過很多防線，也突破過很多防線。
對于戰爭，蘭德早已習以為常，或者說駕輕就熟。
但現在，蘭德只能說…
前沿防線被突破是必然的，想要在這里阻止亡靈大軍，那無異于癡人說夢。
蘭德對于這里的軍隊的要求，也不是什么死守防線，而是盡量阻遏。
等到防線被突破了，就是“各自求生”。
蘭德給防線的人安排了撤退路線，在防線內部也囤積了糧食，如果天災軍團只追求突破防線而沒有對防線進行徹底清掃的話，就算防線被攻破了，防線的死亡率也不會太高的。
蘭德和獅心王國的國王以及香榭王國的國王見了一面之后，就開始在防線閑逛起來。
獅心王國和香榭王國就是兩個比較理智并且相信蘭德的國家。
不過他們和蘭德見面的時候，依舊旁敲側擊了一下勇者的事情。
當然，蘭德回復必然是：“我們只能依靠自己，勇者就算存在，也無法殺盡漫山遍野的亡靈。”
隨后，蘭德就沒有多聊太多了。
防線如今還算熱鬧。
搬貨的，修城的，操練的。
很多少年緊張地熟悉他們的盔甲和武器。
而那些老兵們，也沒有多少對接下來的戰爭能放松下來。
蘭德在防線溜達完一圈之后，也就放下心來，雖然戰士們的素質總體上不算很高，但基本上都是職業士兵了，征召兵占比很小。
應該能達到戰術目標。
蘭德很快又離開此處，前往其他區段的防線視察。
有情況壞的，也有情況好的。
不過都很緊張。
而就在今年的夏天，終于，戰爭到來了。
蘭德對于被亡靈占滿視野已經習以為常。
但很多南方國家的士兵，對于亡靈就不是很熟悉了。
當天空中全都是亡靈之鳥，大地上全都是骷髏和老鼠，視角中的一切，都是腐爛的血肉，都是燃燒的綠焰的時候，恐懼就會讓人難以握住武器了。
的確，要不是蘭德習慣了，也難以不感到恐懼。
因為這是一種人站在海洋中，四面八方，都被潮水淹沒的感覺。
而現在士兵們面對的不是潮水，是亡靈，是老鼠。
“別愣著！所有人做好準備，別放下你們的武器！”響亮的聲音從指揮官的指揮臺傳來。
這些恍惚的士兵下意識的遵守了命令。
“火炬教會的火油！現在點燃！”指揮官繼續下令。
火油傾瀉，然后燃燒而起。
火焰在亡靈的海洋中蔓延，很快，天上地下就全都是火焰的天地了。
準備好的火油將亡靈燒退了一段距離。
但沒有恐懼的亡靈，依舊在灰燼中朝著生者的聚集地涌來。
這讓剛才稍微有些緩過來的士兵們重新緊張起來。
已經有士兵丟下武器逃跑了，哪怕其實他知道自己逃無可逃。
然后，就是死在督戰隊的手中。
逃跑死在督戰隊手中的并不多，但這并不是因為這些士兵勇氣尚在，而是很多士兵壓根沒有反應過來，以及督戰隊的士兵也未必反應的過來。
好在由于之前的火油，亡靈不至于立刻再次爬上城墻。
蘭德注視著戰場的一切。
他沒有參與指揮，因為理論上他沒有這里的指揮權，他之前想要要求指揮官讓他參與指揮，但是被拒絕了。
而且在這里，蘭德也沒有看到理應安排過來的豐收與健康女神教會的教徒。
這些都是有些耐人尋味的。
蘭德在觀察。
在宏觀策略上，蘭德已經沒有更多要做的了。
策略已經定下，埃莉會居中幫助蘭德安排下去，宏觀策略不能朝令夕改，蘭德正好也就不再多想了。
所以現在蘭德正好觀察一下局部戰場，看看能不能從中看出什么細節，甚至破綻，又或者看出一些己方的問題。
“亡靈的戰斗力，和以往觀察的沒有什么區別，但是增加了瘟疫感染，破壞性顯著增強了，戰斗智慧沒有任何變化，現在我們這里在新圣城的南邊較遠處，高階亡靈密度較低。”蘭德不斷記錄。
“新圣城那邊的情報也已經傳來了，防守的壓力很大，但是短時間守得住。”蘭德繼續邊開口邊記錄。
隨后蘭德看向坐在一旁傾聽的奧蓮娜：“如果你是亡靈的指揮官，你會怎么做？”
如果是不熟悉的人，可能無法理解蘭德的意思，但奧蓮娜很清楚蘭德在問什么：“你懷疑亡靈大軍的主力尚未現身？”
從正常的邏輯來看，新圣城防御力量強大，應該多派兵力，邊緣防線防御力量孱弱，就可以少派兵力。
理論上這沒有任何問題。
但這是對于人類的戰略而言的。
在人類的戰爭中，只要雙方的差距不是特別懸殊，那么矗立在關鍵位置的城池，就是不可繞過的。
因為這些城池如果繞過了，那么隨時可以在后方出兵給予背刺。
蘭德所建立的防線，也不是一片綿延萬里的城墻，而是一個個小防御單位，幾個堅固的，占有地勢的城堡互相守衛相助，就是一個防御單位。
然后從宏觀上看，無數這樣的小防御單位，就構成了牢固的防線了。
構筑一個綿延的城墻反而會容易因為防御力量被分散，而變得更加容易被攻破。
但是，人類的戰略中不繞過重要城池，不意味著亡靈也是如此。
亡靈如今看不出什么需要補給的痕跡，數量也是完全壓倒性的。
那么理論上，除非亡靈真有一個被襲擊了，就會立刻全局完蛋的“要害”，不然不會太害怕背刺。
換而言之，亡靈完全可以用主力壓過防御薄弱的防御區段，然后直擊人類的腹地。
這也是蘭德沒有要求防線的死守的原因之一，防線的要求從來都是遲滯，而不是守住。
當然，這個要求只會有指揮官知道，被底下士兵知道就會直接失去戰斗力了。
“所以主力在哪里？”蘭德摸了摸下巴，看著地圖。
他不知道亡靈的兵力的具體，但怎么想到了如今的規模，一支超精銳的主力，總歸拿的出來的。
“那么如果我是亡靈的指揮官，我的目標就是這里。”奧蓮娜在地圖上指出一個位置。
這個位置，在于倫薩王國的南方，大平原，南方最肥沃之地。
“我估計就是了。”蘭德嘆氣，該來的總會來的。
“那么我們可以出發了，先預先做些準備，以及看看亡靈會不會有我們猜測之外的其他戰略。”蘭德說道，“還有就是另外一個問題，在目前情況下，這些沒怎么見過亡靈的人類士兵很難適應對亡靈的作戰。”
“這個問題你打算怎么解決。”
“我打算建立心靈錨點。”
“強制教會的人員入駐，并且傳教？”之所以有強制二字，自然是因為哪怕是如今，依舊有很多貴族或者國家在有些方面留有堅持。
“對，我們的豐收與健康女神教會，我們的火炬教會，這時候該發揮足夠的作用了。”
激戰一直持續。
直到天亮，亡靈終于退兵。
目送著亡靈離開，這處防線的士兵們幾乎都癱坐在地上，大口呼吸著血腥味和腐爛味嚴重的空氣。
亡靈并不是被陽光曬了就會立刻死去，但是待在太陽底下的確會加速他們自然衰朽毀滅的速度。
所以亡靈基本上還是在夜晚戰斗。
而亡靈退兵之后，蘭德也就和奧蓮娜離開這里。
接下來他們的工作還有很多。
等到夏天中旬的時候。
蘭德重新回到了月相王國的首都，彎月城。
很多國家的首腦，已經匯聚于此。
光論威望和資歷，蘭德不如白之王，也不如燦紅之王，南方王國和北方聯合，也有很多具有傳奇經歷而且經驗豐富的老國王。
但如今，大家都來到蘭德的首都，彎月城來開會了。
因為顯然，蘭德是對抗瘟疫的專家。
大家現在，倒是完全不會懷疑，如今的瘟疫和亡靈災難，是蘭德在養寇自重了。
“我這段時間，在策略的各個關鍵節點，以及前線的戰斗區段，進行了視察。”蘭德在會議桌前緩緩開口。
會議室加了很多桌子和椅子，這里列坐的，要么是國王，要么是國家的二把手或者非國王的實際一把手。
只能說全是這個世界上的權力頂峰人物了。
諸國的權力頂點都注視著蘭德，等待他繼續往下說下去。
“事情的問題關鍵很簡單，大家缺乏經驗，缺乏士氣，互相之間，也缺乏信任。”蘭德說道。
“如果這個問題無法解決，我們的戰略目標就無法實現。”
蘭德并未給出什么證據，在場的參會人員也沒有誰有什么意見。
大家都很清楚如今的情況。
“究其原因，在于…”蘭德不再說下去，他停頓了。
蘭德注視著會議室所有的人，他們身著華服，但都眼神憂慮。
會議室的燈光照耀，在室內照出氤氳，這些氤氳仿佛就是憂愁的具現。
蘭德的手掌撐在實木的桌子上。
“在于我目前所擁有的權力不夠大。”蘭德說了下去。
所有的，注視著蘭德的國家首腦們，或皺眉，或冷笑，或微笑。
還有發出輕哼又或者完全面無表情沉默不語的。
“蘭德陛下的意思是…”良久之后，終于有國王接茬了。
蘭德開口道：“拋開那些此時依舊不愿意來這里參加會議的那些國家，諸位都是希望我們能夠集合力量解決問題的，但實際上，我能做到的是有限的，我調配軍隊，又或者是安排一些特殊的人物，都需要下達給諸位，然后再由諸位下達給將軍。”
“不然很多貴族或者貴族將軍，就不會全心全意遵從我的命令。”
“而且各位也拒絕完全信仰火炬教會亦或者豐收與健康女神教會，這讓戰爭到來的時候，士兵的士氣也難以持久維持。”
“這些問題的產生，都在于諸位對我的不信任啊。”蘭德緩緩說完。
事情當然是有些被蘭德扭曲了，形勢至此，原因多種多樣。
但是各國對于蘭德的提防，的確是其中重要的一個原因。
所以蘭德才會有此說明。
“你放屁。”有脾氣暴躁的國家首領喝罵。
但是蘭德并不理會，他對此并不生氣，畢竟他的確在歪曲事實，將所有責任都推到各國的不完全配合上。
場面陷入了寂靜。
而蘭德則是繼續開口說下去。
“我知道諸位想要配合我，但現在，需要的不是過往歷史中發生的的任何一次合作，在過往，如果需要同盟，大多是每個國家負責一段戰線，又或者每個國家派遣一些強者組成強者隊伍。”
“但現在，這樣粗糙的合作方式，并不能讓我們處理如今的問題。”
“我知道諸位有所擔心，各位擔心如果讓教會力量過于深入統治的中上層，就會導致各位的權力受限，如果完全聽從我的安排，就會擔心自己國家的利益會被忽視。”
蘭德當然能夠理解。
“但如果戰爭失敗了，那么各位的權力，利益，當然也包括我的權力和利益，自然蕩然無存。”
”蘭德將一些這段時間收集的留影在會議室當中播放。
那仿佛填滿空間所有角落的，如汪洋大海的亡靈大軍。
那些顫抖的，因為亡靈失去士氣的士兵。
死亡，毀滅，重新站起的亡靈。
“想必事情的嚴峻大家不需要這些留影，也能夠理解。”蘭德淡淡道。
“我們不可能將一切交給你。”有國王說道。
他們也知道情況的嚴峻，但讓他們完全相信蘭德會公平公正，相信之后獲勝的話，對所有損失和貢獻做出評估，并給予公平的回報。
這太可笑了。
而且蘭德的策略也不一定是最正確的解決辦法。
但情況的嚴峻一時間又讓各國首腦感到棘手。
“啊，看來大家誤會了。”
蘭德微笑道。
“我不是需要大家支持我，各位是認為我想建立什么帝國，然后擁有絕對的所有權力嗎？”
眾人不語，顯然很多人是這么想的。
蘭德其實并不是沒有這樣的野心，但是這種權力體系在這種時候威脅諸國，必然是不可能達成的。
這種想法還是等危機解決之后吧。
“我需要的，只是各位不要攔著我。”
蘭德對自己需求做出了解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