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江,九龍地區,油麻地碼頭及附近貨倉。
倉庫里昏黃的鎢絲燈光,在眾人凝滯的呼吸中搖晃。
空氣悶熱粘稠,混雜著舊木箱的腐味和隱約的銹鐵味,巨大的貨堆投下層層迭迭的陰影,仿佛將所有人吞沒…
周師傅沉默坐在圓桌一側,身后兩名海員,一個二十幾歲,苦大仇深,另一個三十幾歲,干瘦精練。
對面火炭哥嘴角歪斜,扯出一個冰冷的笑,身后黑壓壓立著十余名馬仔,無聲地擠占了幽暗空間。
雙方坐定開始講數。
火炭哥說道:“地振高岡,一派溪山千古秀!”
周師傅:“…”
火炭哥一手大鵬展翅翻云手,說道:“紅花綠葉白蓮藕,兄弟是哪個堂口?”
周師傅戴著耳機,看火炭哥如同看一個傻子,說道:“不混堂口,做合法生意…”
火炭哥右臂前伸豎大拇指,左臂后拉至身后,右臂點三下,一手鳳凰點頭震金鰲轉為抱拳,說道:
“金價銀價,不知道你老哥龍虎身價!”
這個切口和手勢,是洪門《海底》里的第一句詩。
洪門兄弟義氣高,懷抱日月稱英豪。
大鵬展翅翻云手,鳳凰點頭戰金鰲!!
周師傅聽得云里霧里,扶了扶嵌入式耳麥,說道:
“身價?有家航運公司,還有葵青貨柜碼頭新開了一個海員勞務中介,做點走私水貨的生意。”
火炭哥冷笑一聲,換了幾句江湖切口,比劃手勢。
周師傅主打一個已讀亂回。
他想起鷂子曾經推薦過一本書,叫《江湖春典》,專門就是教這些,是舊社會武行、鏢行必學的東西。
早知道在香江會遇到這種講數場面,真應該看一下。
倉庫里雙方講數的時候,油麻地碼頭的路邊,停著一輛豐田海獅。
車里面內置金陵6902廠和通海市無線電廠聯合生產的供營、連、排三級指揮員使用的TBR115便攜式超短波調頻電臺。
各組人通過對講機和電臺,相互傳遞消息…
“倉庫正門,第一組到位!”
“后門,第二組,門用鏈條鎖死!舌頭抓住!”
“主攻第三戰斗小組到位!抓住二號舌頭!抵達進攻位!”
“預備隊第五組!到達倉庫頂樓待命!”
周師傅聽著耳麥里一系列聲響,也懶得再應付,干脆沉默不語,看著眼前擺茶杯陣的火炭哥。
虎系煤炭資本三巨頭之一的那位,已經放話不喝茶,要全力出擊了!
那就肯定是要重拳暴擊!根本沒有談判這個選項!
去年,周師傅和丁野在北三環云州大廈的云州駐京辦。
兩人吃著酸湯魚、腸旺面、花江狗肉,喝掉了三瓶水晶劍,聽丁野講了一些軍旅故事和連隊戰史。
從白山黑水打到天涯海角…
沒有天下第一的武力和裝備,只有獨步天下的體系!!
后來,周師傅聽得意猶未盡,還買了兩本四野的《步兵分隊班以下戰術教材》、《步兵連(排)進攻戰術教材》。
火炭哥看眼前大圈仔從胡言亂語到沉默不語,輕蔑一笑。
剛見面就知道對方是一個不懂規矩的生瓜蛋子,繼續跟他講數,就是為了讓小弟們什么叫做真正的大哥。
正好有這個大圈的土老帽作對比,這才能突出自己夠靚夠威嘛!!
當大哥嘛!有的時候就是要出來擺擺場面,小弟們才服你!
現在,文斗自己是大獲全勝!
武斗嘛!
不好意思!隨時拿捏!
地點是自己選的,門口還安排了兩個小弟把風,隨時可以電話場外搖人。
場內人數比例,是十七比三,還有三個是有準紅棍實力的打仔!
哈哈哈,大圈仔,傻啦吧唧的!還以為這里是大陸北方的礦井呢!
傻眼了吧!你拿什么斗?!
講數把這個大圈仔壓制到死,在小弟們眼中狠狠刷了一波聲望。
火炭哥也不廢話了,咬斷牙簽丟到周師傅的茶杯里,說道:“喂!大圈仔!!別啞巴了!”
“鄭生說了,十七八桌的和頭酒就算了!”
“只要你們答應三個條件!”
“阿薩凈身出戶!召開新聞發布會認錯!還有你們那個大陸藝人,承認新歌抄襲的太子基!”
“以后兩不相欠。”
“鄭生關系好的港媒,還可以幫twins說幾句,你們那個歌手呢,也可以拿到幾萬塊的創作補償!不過要簽保密協議!”
周師傅還是沒有搭理,聽到耳機傳來說道:“報告!第四組,完成電箱控制!”
火炭哥叫囂道:“再不說話就開打嘍!!”
周師傅在邊上二十幾歲,苦大仇深的少年手里,接過了PVS14單目夜視儀,說道:“好啊!”
一眾古惑仔看到周師傅這樣的造型,全都愣住了…
火炭哥拍著桌子,怒道:“喂!你TM搞什么飛機啊?扮超人力霸王啊?”
滋滋!啪!
整個貨倉瞬間被巨大的漆黑吞沒,只有遠處隱約傳來卷簾門滑軌卡住的“咔噠”顫動聲…
火炭哥的怒罵戛然而止,被第一聲凄厲到變調的慘叫硬生生劈斷。
漆黑中,骨頭碎裂的悶響和利刃割開皮肉的“嗤啦”聲不絕于耳。
“啊!我的手臂!!”“我們中計了!靠!”“TMD!快點撤啊!”“啊啊!我跟你們拼了!”
沉重的撞擊和骨骼碎裂的脆響,伴隨著起此彼伏的哀嚎、精神崩潰的時候…
伴隨著漏氣聲和噴濺的溫熱,瞬間微弱下去…
最終,各種尖銳的、沉悶的哀嚎聲,漸次熄滅,戛然而止。
空氣中,只剩濃重的血腥味,和死寂中偶爾傳來的、尸體滑倒的粘膩聲響。
嗡嗡嗡…啪!!
電閘閉合,貨倉供電恢復,地面上一片狼藉。
周師傅手下的二十幾號人,清一色手持砍刀、斧頭。
正門主攻帶隊,身手敏捷,綽號“山貓之王”的小丁,來到周師傅身邊,說道:
“周哥,全都清理干凈了,沒有一個跑掉的。”
周師傅點了一根泰山白將軍,沒有說話,而是看向了一位新加入的年輕人。
這個周師傅帶來一起談判的年輕人,不過二十出頭,始終苦大仇深模樣。
泛白的海員服現在是大片黏糊糊的腥紅,肩頭蹭著斑駁的鹽漬。
他總是緊抿著唇,指節因常年攥緊而泛白,拿著一把水果刀,朝著每個躺在地上的古惑仔補了幾下…
小丁拿出一塊費杜拉黑巧克力,嚼著說道:
“嗯,這個張寇寇,做事挺細心的。不過平時不說話,總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
周師傅吐了口煙,點了點頭:“他的家庭情況很特殊,野哥跟我提起過…”
小丁說道:“這次兩個新人,表現都很厲害,干掉對方老大就是另一個…”
說曹操,曹操就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