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敘決定向東方行走。
在離開之前,他登上了附近最高的一座山峰,通過登山望遠,仔細將目光所及之處的各種地形都記在心中。
只見此間雖為荒野,可山巒起伏,連綿蒼翠。
如此登高望遠之下,竟也頗有一番秀麗。
目光所及,東面地形逐漸開闊,約莫三四十里外,有城池的輪廓清晰可見。
那城池旁邊又有大道寬闊,河流蜿蜒。
此外則是連片的農田,排列成一個個形狀不同的井字,綠意瑩瑩地鑲嵌在這天地間,宛若是碧玉新開,翠綠喜人。
陳敘看過《薊州仙道游記》,如今已然知曉,那些看似普通的農田,其實都是各大門派名下的靈田!
在璇天星斗界,凡有城池聚居,周圍必然存在不同種類的價值之物。
或是靈田,或是靈礦,又或是藥山、靈泉之類特產。
相比較起來,靈田其實是最為普通的一種。
若不能達到六品以上,尋常八品、九品靈田,在上宗等人眼中,甚至毫無價值可言。
不過靈田可以蘊養,具備一定升階的可能性。
再者,低等靈田看似隨處可見,可其實也正是因為其“隨處可見”,方才能夠成為這偌大修仙界存在的基石。
養活千千萬萬的凡人,乃至于低等修士。
而事實上,若是在放在練氣以下修士、或者八九品之類門派眼中,低等靈田從來就是重要的戰略物資,價值不菲。
又何嘗“無價值”,不重要了?
只能說,人站的位置不同,所能看到的事物往往也將具備截然不同的特性。
陳敘反復琢磨《薊州仙島游記》,對于其中許多言辭逐漸有了自己的深入理解,而不僅僅只是局限于星回老祖的言語評價。
丁川對于陳敘要離開之事感到萬分不舍,他對著空氣大喊了許多聲:
“前輩,您當真要走了嗎?晚輩、晚輩…”
他一咬牙,忽然兩腿一屈,砰地跪下。
丁川的聲音里逐漸蘊含了一種分外的堅定,他的語氣飽含感情道:
“前輩,晚輩如今門派已毀,又處處受到追擊,不知前輩此行目的是何處。
但前輩倘若不是要去青溪城,或是白柳城,晚輩、晚輩愿意隨行服侍前輩,為前輩鞍前馬后,做個跑腿小廝。
求前輩不棄,我、我雖修為低微,但我的資質是黃級上等,也不算太差。
待晚輩日后修為長進,若能凝聚炁華丹,晚輩愿意每月奉上十枚炁華丹給前輩!
求、求前輩庇護…”
說完話,他便要深深伏拜下去。
丁川已是走投無路,有此舉動也不奇怪。
可就當他將要拜下時,卻只覺得空氣中忽然多了一縷宛若無形的勁風。
那風托舉著他,使他無法拜下。
丁川只能慌忙直起腰,失望地跪在原地。
他還待再說什么,卻只聽空氣中忽然傳出一道聲音:“你且在此間暫居,候我數日。數日后我倘若未曾歸來,你便自行安排。”
丁川大喜。
這是他第一次正面聽到陳敘的聲音。
前輩終于肯開口說話了!
天知道,此前他要對著一團無聲的空氣交流,那是何等艱難。
交流不暢是一方面,最難的還是內心煎熬,處處忐忑。
前輩不肯說話,他便總要疑心自己是哪里做得不好、不對,不應該。
此外,丁川其實也有些害怕。
對方如此神秘,雖然看似是個“好人”,可事實上這位好人前輩又絕非易于之輩。
誰知道這位前輩是不是什么時候就會翻臉?
又或者是否具備其它怪癖?
畢竟,一個既喜歡隱形,又不愛說話的人,你要說他沒點怪癖,那這還真不敢信。
丁川“目送”了陳敘的離開,心中百般念頭轉動,最后還是按捺等候了下來。
他不停告誡自己:前輩是好人,我要取得前輩信任,我要好生聽從吩咐,絕無二心。我要加速修行,早日筑基…
就在他以為陳敘已經走遠時,忽然有一個大碗嘩地從天而降。
丁川下意識伸出雙手,慌不迭將這個大碗接住。
“砰!”
大碗落在他雙臂環抱之間,好險沒震得他手臂發麻。
碗中之物卻是將丁川給看呆了。
只見其中白生生、黃橙橙,又油亮誘人地裝滿了大堆飯團。
間或還點綴著一些紅彤彤的赤朱丹衣,飯團中甚至還有明顯的肉香氣撲鼻而來。
這是、這是由不同靈米捏合制作的野豬肉飯團?
好大一海碗,氣味濃香,色澤誘人。
丁川就這樣傻愣愣地抱著一海碗飯團站在山頂上,山風吹來,將他吹得頭發凌亂,滿身風霜。
此刻,他大約是世間形象最狼狽、最呆傻的修仙者。
可丁川同時又覺得,自己大約是世間最幸運的修仙者。
他眼睛一酸,眼角兩邊險些落下淚了。
他被香哭了。
前輩真是好人啊!
臨走前還給他留下這般大碗飯團,莫非竟是怕他餓死不成?
丁川不敢太過大聲叫嚷,唯有喃喃說:“前輩,晚輩必定勤勤懇懇,好生修煉,爭取早日凝聚炁華丹。
前輩大恩,晚輩沒齒難忘,此身便是剖心瀝血,也必然償報!”
說完話,他終于忍不住哭出聲來。
“嗚嗚嗚…”
既是感動的,也是被饞的。
畢竟飯團太香了,他極想此刻就狼吞虎咽,通通吃光。
可是他不敢啊。
他真怕自己一時沖動全部吃完,過幾日前輩若是回來得遲了些,他難不成又要餓死在這山里?
堂堂修仙者,可以戰死,又豈能餓死?
丁川不知道的是,陳敘其實還沒離開。
他在山頂四周又走了一圈,最后再次觀察了一番丁川的動向,判斷此人心性,這才終于下山而去。
陳敘的動作輕盈無聲,經過這一日的磨合修煉,他的修為如今大約恢復了三成多。
食鼎天書上,屬性又有了新的變化。
命魂:3
壽元:18/343
他能在一定范圍內施展呼風術了,只是尚且做不到飛行。
但由于命魂的增強,實力的解封,總體來說陳敘本身的體魄也得到釋放。
他開始擁有了大黎國高階武者一般的敏捷,若以吳鉤在手,再施展劈柴刀法,陳敘甚至覺得自己能直接一刀劈死丁川。
此外,陳敘文海中總有力量蠢蠢欲動。
他卻并不打算輕易動用文海。
因為陳敘發現此界似乎并沒有儒修,文氣是一種極為特殊的存在,須得慎用。
至于說此界的修仙者,他們的修煉體系陳敘如今也弄明白了一些。
說起來,此界修士的修為名稱與陳敘前世看過的一些仙道設定竟是極為相似:
練氣、筑基、金丹、元嬰、化神、渡劫、歸真、合道…
據說是如此九大境界。
而其最后兩個境界的名稱:“歸真、合道”,又與陳敘自己食神修煉體系的最后兩個境界名稱相同。
這是指代,世間修煉,最后往往殊途同歸?
卻不知“歸真、合道”之后,又可還有更高層的修煉境界存在?
星回老祖以“渡劫期”的修為自稱小修,有時想來,這或許是一種謙遜,也或許是到了他那個境界,反而會真正感受到自身的渺小。
陳敘如此一壁思索,一壁前行,逐漸拋卻雜念,又將心神回歸到了“對抗此界”的修煉上來。
他在此界,其實也是可以進入煙火廚房的。
但相比起在大黎國時,此界進入一次煙火廚房,竟需要消耗一千點煙火值!
十倍差異,雖不至于說使得進入煙火廚房變成一種奢侈,卻也需要陳敘規劃衡量,不能再隨意進入了。
他先前進入過一次,發現在煙火廚房中,他雖然還是可以修煉,卻不能增加命魂,無法加速對此界的磨合。
于是陳敘便決定先將煙火值積攢下來。
至少要在外界將命魂增長到可以使修為完全釋放的程度,再考慮進入煙火廚房。
如此行走大約半個時辰,陳敘來到了一條寬闊的“官道”上。
但見道路兩旁盡是靈田,而靈田當中,則三三兩兩存在著一些農人的身影。
他們或是在彎腰除草,或是在噴灑施肥。
其間還有修士的身影出沒。
陳敘原以為這些修士是在守護靈田,起到一個護衛作用。
可仔細多觀察一番后,陳敘卻發現,這些修士原來竟是在施展法術,以云雨類術法播灑靈雨,滋潤靈田!
這是一個修士也要種田的世界。
官道上,間或可以見到頭上生角的靈馬、靈鹿之類生靈拉車奔行,但聞其“喲喲”有聲,亦是別有一番祥和。
農人們的談話聲偶爾傳入耳中,只聽大家紛紛議論:
“松煙膳堂這些時日又在招靈膳學徒哩,你家三斤要不要去試試?”
“嗐,那可是松煙膳堂,豈能是那般好進的?我家三斤啊…他體格子弱,就不去試了。對了,你家穗生,他是不是要去試試啊?
他有力氣,燒火顛勺定然都能來得,我瞧著啊,他要是去松煙膳堂,一準可以被選上!”
“哪里哪里?那小子也是跳脫得很,翅膀硬了如今都不愛聽我說話。
你猜他如今做什么去了?嘿,他可是在百戰墟給一位大老爺跑腿呢!”
陳敘耳邊聞聽種種消息,足下不停,如同是一陣風般跟隨在一輛靈馬所拉的青帷馬車后方,飄飄然進入了這座白柳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