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第一縷陽光射到北宮的宮闕時,雒陽喪鐘大起。
鐘聲遠傳十余里,雒陽各部驛所聞聲而動,向京畿各縣飛馬傳訊。
城內外百官陸續奔向德陽殿。
奔喪之事大家都不會怠慢,包括被劉宏貶為庶民的落罪之官也都會奔喪,畢竟一朝天子一朝臣,新君登基是起復的最好機會。
當然,這時候敢來雒陽的,都是膽子比較大的。
主持發喪的是崔烈,楊彪是其副手。
“…詔獄大火必是袁隗所為…袁基與何皇后恐有私情,史侯出身存疑…陛下駕崩便是因為袁紹昨日作亂,且袁紹還擄走了史侯…”
崔烈正在殿外迎接百官,偶爾還會和關系好的官員私下聊些密辛。
雖然是小道消息,但這消息從崔烈、楊彪這樣的人口中說出來,那就不是謠言了。
畢竟崔烈現在是主持發喪的老臣。
崔烈當然知道這種八卦會徹底摧毀袁家幾代人積累起來的名聲,但他就是要這么做。
袁隗袁基都是崔烈定罪下獄的,而且崔烈還在遺詔上蓋了尚書印,若是不把袁家徹底摁死,崔烈必然是第一個遭報復的。
袁家族人也已經被崔烈第一時間全部扣押。
廷尉緹騎也分頭從各個方向出了雒陽,披著麻衣向各處傳著崔烈定制的訃告與通緝令。
不僅傳了天子死于袁紹謀逆,還傳了皇后被袁隗縱火死于詔獄。
通緝令自然也是針對袁紹一家的。
何進與何苗的死,被說成了‘何苗不愿謀逆,大義滅親身先士卒斬殺何進,隨后被何進部下所害,死于亂軍之中。’
賈詡正在北宮與劉備商量:“如今何進何苗皆已身亡,董卓正在招攬其余部,使君不多攬些人手嗎?”
“今日招攬,今日可沒法用…先把冥卒召回來。”
劉備轉頭看向賈詡:“正在招攬何進何苗余部的,不止董卓吧?”
賈詡一聽就明白了劉備的意思:“我這就去讓冥卒混入何進何苗余部中…”
孟津。
張楊正在邀請丁原同謀大事,卻收到了廷尉緹騎公開傳告的消息。
“袁氏果真作了這些事?此等大逆不道…我還怎能助他袁本初?!”
丁原看著張楊搖頭:“若我此刻再助袁紹,恐落個千年罵名。你若要去,那便自去,我需得為陛下奔喪…”
“建陽兄,此皆為謊言…陛下在袁將軍兵進雒陽前就已經駕崩了,那遺詔也是假的…崔烈等人定是畏懼劉備,發了此等消息誣害袁將軍。”
張楊辯解著:“袁將軍本是奉大將軍之令保護史侯,也是發現情況有異,為了保護史侯才將其帶出雒陽…只要能擊破劉備董卓掌控朝堂,此等謊言自會澄清。”
“稚叔,你我乃生死之交,我不會疑你。”
丁原搖頭道:“但是不是謊言不重要,誰真誰假也不重要…重要的是百官相信誰?既然朝中已經公開傳告,袁紹便已經無可辯了!我勸你別再追隨袁氏了…袁家雖四世三公,但從今日起,便已是國賊了!”
“我殺了蹇碩,帶走了史侯,已無退路…建陽兄真不幫我嗎?”
張楊在丁原面前是很直率的,他們兩人一起在云中、雁門等地抵御胡人多年,確實是生死之交,也是同鄉好友。
“稚叔,我還是得勸你,不如殺了袁紹,將史侯還于雒陽,或許還有挽回的機會…”
丁原還是想勸勸張楊回頭。
“建陽兄,我與袁本初已定了姻親…沒法挽回了。”
張楊搖著頭:“吾女已許配給了袁本初長子譚。”
“那便各走其道吧…”
丁原嘆了口氣,叫來呂布:“奉先,送稚叔出營。”
張楊無奈,只得跟著呂布出了丁原大營。
送到孟津外,呂布正打算返回營中,張楊卻叫住了他:“奉先,我今要追隨史侯,恐將來難回并州,或許還會與故友為敵。我心中難舍,奉先不如多送我幾步,陪我多同行片刻也好。”
呂布和張楊也是同僚多年,交情不淺,便送張楊去往小平津方向。
“布實不愿與兄在戰場相對,若真有那一日當如何是好?”
呂布一邊走一邊唏噓著。
“那奉先不如與我同去效力于史侯?”
張楊看了看呂布:“你我最是相和,我也不愿與奉先為敵…史侯乃陛下嫡長,本就該繼大統,奉先乃天下武人之冠,袁將軍有海內士人之望,若奉先與袁將軍合力同輔史侯,足可橫掃天下…”
張楊很會說話,一直說輔佐史侯,而不是袁紹。
呂布猶豫了片刻:“丁公待我不薄…”
“丁使君畢竟只是刺史,再如何親厚,也僅止于主薄等門下職罷了,奉先難道不想更進一步嗎?”
張楊勸道:“我自認才能平庸,但在史侯麾下也是獨領兩千兵馬。奉先之才勝我十倍,若大事可成,出任大將軍也是尋常,怎能困于一隅之地?”
呂布沉默不語。
“奉先,不如你先與史侯和袁將軍見一面,何去何從,總得見了才好決斷。”
張楊見呂布似乎有些意動,又提議道。
“…也好,那便送稚叔歸營。”
呂布回頭看了看孟津方向,反正已經送了這么遠了,多送幾步也無妨。
到了袁紹大營,張楊將呂布介紹給袁紹。
袁紹主動躬身見禮:“紹生平最愛豪杰,奉先之名紹久有耳聞,今日得見,乃紹之大幸!”
說罷,上下打量了呂布,見呂布鎧甲破舊,袁紹搖頭道:“奉先乃冠軍之將,甲胄怎能如此破敗?英雄當配利器,來人,取我銀甲贈予奉先!”
呂布愣了愣,趕緊拱手:“將軍厚待,布不敢當…”
不過,不敢當歸不敢當,那銀甲拿出來的時候,呂布卻也沒推辭。
袁紹的鎧甲是套亮甲,甲片是鋼片的金屬原色,以清漆防銹蝕,看起來閃閃發亮。
內層的皮革襯甲也極為華麗,有銀線扎邊,兩肩的虎吞也是亮銀色的。
頭盔上有長長的白麾,竟是貂尾所制。
這是京中那些羽林郎常穿的華美樣式,但那些紈绔關系戶大多是以竹木制甲,純屬裝樣子,而袁紹這套卻是實打實的鱗甲。
這套甲既華美又實用,其價值無法以錢來計算,唯一的問題大概在于太亮了些,容易吸引火力。
但這個問題對呂布而言不是問題…呂布巴不得自己更顯眼一點。
袁紹出手相當大方,呂布都覺得白收這么貴重的禮物有點過意不去,但又真的舍不得推辭…
見呂布如此,袁紹索性又讓人扛來了一柄長戟。
這也是袁紹自己的裝備,是柄十字騎戰戟,也是銀亮華麗,與那鎧甲看起來是成套的。
呂布臉都快笑爛了,抱著大戟愛不釋手。
“奉先,你我若能聯手,何愁大事不成?”
袁紹又拉著呂布,指向了營外的騎軍:“這些騎軍正該有奉先這般豪杰率領!”
中午,董卓在營內換了身麻衣,準備跟著董承去北宮側門。
但在營里換衣服時,卻突然見了個熟人。
董卓都以為自己看錯了,使勁揉了揉眼睛,才確定那就是自己當年的舉主袁隗。
袁隗明顯是個能屈能伸的,也是極為小心的,沒見到董卓之前竟完全沒有自露身份,此刻看起來就像是個年邁的雜役。
“袁公…你怎會在此?”
董卓左右看了看,趕緊關上了營帳門簾。
“老夫來求仲穎給個機會…”
袁隗也左右看了看,確定無人才低聲開口:“仲穎,你可想做輔國之公?”
請:m.badaoge.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