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畜生!”
魯直入大雨,見到命懸一線的蔡明宣,怒罵了一聲,揮手將金陵衛盡數派入楓葉林:“一寸都不要放了!今日他逃了,明日所有人黥刑去嶺南挖土!”
派人將蔡明宣護送回去,魯直挺起身,直入楓林。
......
“呸!這樣殺都殺不死!”
陳靖川疾奔,腿腳卻已逐漸麻木。
這種情況你都能殺了他?
龍曦鳳眸圓睜,偷偷凝視著陳靖川的側臉。
方才那一幕同樣超出了她的認知,但卻沒有深挖詢問:“起碼我們爭取到了時間,蔡明宣就算沒死,半年之內下不了床。”4
可以的寫的不錯 “你又不想死了?”
追兵走在身后,不出幾步便可到達,陳靖川已跑不動了,雙腳越發綿軟無力:“可惜…這次好像真的要死了…”
前方長河貫穿紫云山,此時暴雨長涌,水流湍急,跳下去九死一生。
陳靖川正打算繞道而行,卻忽然不動了。
他的脖子被一只清涼的手緊緊的鎖死,身后緊貼著他脊背的柔軟遁去,換來的是一抹潮濕。
龍曦輕盈一轉,到了陳靖川的面前,此時他才反應過來。
三個時辰已過。
陳靖川看著她,見她渾身濕透,后領微敞,粉橘色的內襯滲出了鵝黃的衣衫,泥濘和鮮血勾勒出了一股絕處逢生的美意。
陳靖川咽了咽口水。
“看夠了么?”
龍曦眉心一皺:“你咽什么口水?”
“我口渴。”
陳靖川仰著脖子。
龍曦忽然手臂一展,松開了他的脖頸,將他的身軀向后拽去,如飛燕過江,輕身一躍,縱身沖向了長河。
二人沒有跳入河水,陳靖川只覺得當迷不迷,一醒一夢之間,來到了一個潮濕陰暗的河溝中。
龍曦伏在陳靖川身上,左臂受了傷,她扯下陳靖川整條袖子,系在了傷口處。
陳靖川躺在堅硬的石頭縫里,仰面朝上,見她幾乎濕透,衣衫緊貼,長發粘身,慵懶睡意的眸子,襯得此刻媚氣萬分。
她趴在陳靖川胸前,輕輕嗅了嗅:“金陵衛有訓獸,須得藏匿在水中。”1
“身法不錯。”
陳靖川的目光像是能夠滲透她的衣衫:“以你的家世和實力,怎么會來戰亂的地方當這個苦差事?”
龍曦的眸子凝著他,手順著目光摸到了自己的胸口,隨后將手中擦過血的碎布放在了陳靖川的臉上,聲音冷冽了幾分:“你要看到什么時候?”
“我只是覺得那有點臟,你正好可以擦一下…”
陳靖川強行咳嗽。
“你是想讓我擦了。”龍曦玉指輕滑到了陳靖川的眉心,停了下來:“還是想幫我擦了?”
涼意的雨水順著溫熱的玉指滑入眉心,吸飽了誘惑。
露水滴落在胸口,漸漸小去的雨水仍舊遮掩著河溝些許的騷動。
兩個人不約而同閉嘴,急促的腳步聲由遠而近,龍曦鳳眉一變,貓著身鉆入了河溝。
陳靖川只覺得身上一重,龍曦整個柔軟濕潤的軀體鉆進來,沿著他的腿劃向身前。
狹窄的凹陷河溝最多只能容納一個人,陳靖川能感受到她壓在身上時肢體相蹭時的暖意,還有耳畔溫熱的呼吸。
“咳咳,大姐。”
陳靖川剛要說話,卻被龍曦一把捂住了嘴,可他還是強忍著用細小的聲音說:“坐前面點,腰上行么…”
龍曦不敢輕舉妄動。
腳步聲就在二人頭頂。
烈馬伏的藥效已經貫通四肢。
陳靖川昏迷的前一刻,只覺得氣血翻涌,漸漸地,不省人事。
......
轉醒時,已不知過了多久。
青草和泥土的清香陣陣撲鼻。
陳靖川只覺得腦海傳來陣陣刺痛,胸口呼吸不順,手輕輕一拂,抓到了一個無比柔軟的東西。
緩緩睜開眼,嗅到了異于花草和泥土之外的清香,心中一緊,剛反應過來,便感覺那幾乎融于一體的柔軟突然被抽離,一口氣還沒喘勻,身上的人已起來。
陳靖川恍惚之間,整個人被直接抓起,就要丟進水潭。
他手臂一轉,男人短時間的爆發力,自然要比蓄謀已久的招式更加有效。
陳靖川抓住龍曦蔥白修長的手臂,縱身一墜,直接將她壓在了身下:“風月事風月了,殺人多沒意思?”
龍曦目光尖銳,不見幽怨,似是一夜的欺辱給在了陳靖川的身上,鳳眸凝著:“風月不過就是直挺挺地睡過去了,怎么?現在趁著晨起,打算霸王硬上弓了?”1
“沒有!”
陳靖川恨不得把這兩個字咬個稀碎。
他不是想霸王硬上弓,他想殺人。
那把刀的秘密,自己身份的秘密,活著秘密,方越的秘密。
一夜之間,她知道了太多的秘密。
她不能活。
一陣風拂過。
四目就那么相對著。
龍曦私是從他的眼睛里讀到了什么,泛紅的臉褪去了潮霞,憐惜的目光望過去,深深地嘆了口氣,隨著口中的風吹出,她閉上了眼睛。
“動手吧。”
她纖細的手指揚起,指了指自己的脖頸:“麻煩從這里。”
“你不怕死?”
不知是不是因為昨夜的生死同榻,陳靖川心中竟有些不忍。
“怎么不怕?”
龍曦側著頭,干凈白嫩的脖頸展現在陳靖川面前:“國仇家恨擺在面前,你要殺我我不怨你,可你要想清楚,殺了我之后,你該怎么辦?現在金陵衛封了山,蔡明宣身后可不是沒靠山的,等你休養生息,那邊金陵衛早已來了高手,你逃的掉么?”
陳靖川心頭的難題,被她恰如其分地切入,注視著她:“繼續說。”
龍曦轉過頭,生來眉氣的眸子凝來:“皇城司密文使通敵叛國,你在南景活不下去。你殺了我之后呢?金陵衛自然不會說是他們殺的,那誰來背負殺害大周三皇子妃的罪名呢?”
陳靖川眉頭緊鎖,這一點他當然想到了,只是沒想到金陵衛真的能這么做。
“到時候南景皇城司密文使通敵叛國,奸殺大周三皇妃的消息傳出去,你們南景左丞高枕無憂,大周儲君競爭者少一個三皇子,萬寶華樓落入大周皇帝之手,一石三鳥,你便中計了。”
龍曦凝視著陳靖川:“我活在權術爭斗里,自然看得清明,權力漩渦頂層的人做事,都是有利可圖,你殺我,對你毫無利益。”
陳靖川心中苦笑,龍曦說得毫無疑問是對的,想想當年七月七日的盧溝橋,不就是捏造事實挑起爭端么?1
用的都是一個辦法,換湯不換藥。
只需要找到一個理由,他們就可以正大光明的生靈涂炭,大肆侵略。
皇城司密文使這種芝麻綠豆小吏,誰會在意?
不過就是死在歷史長河里的一個理由罷了。
誰會記得當日出城時搜出來的那個士兵叫什么名字?1
留著她,自己身體里的秘密可能會被傳出去。
蔡明宣也知道了這件事,就算當時情況緊急,他沒有看清,日后想必還會交手。
但正如龍曦所言,自己殺了她最多就是保守一個秘密。
可若是不殺她,她所掌握的信息和能量,甚至對于這個世界的了解,對自己是大有用處的。
他必須得逃出去,把密信帶出去,有這個女人在,助力或許比弊端更大。
想到這里,陳靖川抓著刀的手,松了一些。
“已經來了四撥人,方才那一帶巡查剛過去,得空有個喘息,你既然已經醒了,想辦法吧。”
龍曦語氣依舊冷冽,目光依舊寸步不移地看著陳靖川:“你的辦法比我多。”1
陳靖川覺得自己根本看不透這個女人。
她明明根本沒有動,就靜靜地躺在面前,卻好像在自己的心間撓癢。
陳靖川有幾個辦法可以離開這里,但卻被龍曦這句話問得來了興趣:“你為什么突然又不想死了?”1
“因為你救了我,我欠你一條命。”
龍曦指了指河溝:“不過剛才巡查的人來時,你在打鼾,若非我遮住你的口鼻,你此刻已死,我們扯平了。”
“也就是說,現在我帶你出去,你又要欠我一條命了?”
陳靖川微微一笑。
“是的。”
陳靖川的問題被她搪塞過去。
龍曦還未完全干的潮衣緊貼在身上,胸口高低起伏著,勾勒出了完美的曲線:“不過你可別想著龍望山能給你什么好處,我只不過是他隨手就能拿出去置換權力的棋子,我就算承了你的恩,也沒東西還你。”
“嗯…能看出來。”
陳靖川沒有繼續僵持,站起了身,將自己的衣服擰干,披在她身上:“昨天晚上蔡明宣一直在下死手,并沒有顧及到你,怕是置換你已經沒了利益,你被棄了。”
龍曦靠著石頭坐了起來,垂眸看向自己滿是血污的手掌,難言苦笑:“你很不一樣。”
“哪里不一樣?”陳靖川望著她。
“你可能…”
龍曦似是決定了什么,迎著微風,青絲浮起:“是我唯一活下去的理由了。”
陳靖川知道她漂亮,但這一刻只覺得她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龍曦說出了壓在心口的話,如釋重負般松了口氣,精雕過的玉頸揚起,目光擒住了陳靖川,豎起了兩根手指:“現在擺在面前的,有兩個難題。”
“第一,金陵衛很快就會來人,而且現在的封鎖一定非常嚴格,想跑出去很難,你想出去,難如登天。”
“第二,三日之前,呂不禪已經率軍,打回了晉州七府。”
陳靖川瞪大了眼睛:“真的假的?”
他嘴上驚訝,心里更加驚喜。
大景國的戰神如果真的占據了晉州,那他就更有把握逃出升天了。
龍曦嘴角一揚,一副看熱鬧的口氣:“南景北疆遼闊,五年前呂不禪大勝突厥,滅了北方部落,為南景立下不世戰功,開疆擴土半數有余,誰料你們那個皇帝生怕他功高蓋主,硬是把他封在北疆,無法回朝。”1
“此次三國聯軍舉兵十二萬打破晉州,南景皇帝硬是眼睜睜看著晉州百姓死在屠刀之下,都要七道圣旨不讓呂不禪的玄策軍寸動,在長安朝堂人的眼里,晉州可以給,百姓可以死,但呂不禪的威脅,比三國聯軍還要大。”
龍曦雙手抱在胸前,嘖嘖嘆息:“可惜呂將軍愛民如子,不忍齊國屠殺百姓,硬是違抗皇命率軍東出入晉,打了一場奇襲,將晉州十府,奪回其七。”
陳靖川聽得不禁汗顏:“呂將軍真是大英雄。”
可話音落下,他想起了什么:“但是這樣一來…”
“你還不笨,知道這是一計。”
龍曦關切道:“晉州是三個國家拱手讓出來的,呂不禪救也不是,不救也不是,他現在保得住晉州殘余二十八萬百姓,卻已經保不住自己的那顆腦袋了。”1
陳靖川聽得毛骨悚然,回想起一樁樁一件件的事情,不由得嘆息:“大敵當前…朝廷居然要拿自己的人開刀…”
“放心吧,他們暫時也不敢動,現在比的是耐心。”
龍曦嘆了口氣:“今日的局勢,要比當日更加緊迫,怎么辦?我的皇城司密文使大人,現在只有你手里的那封信,才能救呂不禪的命,也能保得住七萬玄策軍和晉州城里二十八萬老弱病殘。你是要人人喊打通敵叛國,還是要堂堂正正的回南景?”
陳靖川沉思良久,打量著龍曦:“你為什么幫我?”
龍曦揚起下顎,秋陽高艷,晶瑩的霞光落在她的側顏上,卻被她的笑,遮掩了幾分艷麗:
“我想堂堂正正做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