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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4 人心成見,眾生牛馬

  “小師弟,你是不知道,當日與這頭豬魔交鋒之時,師姐差點被他那九尺釘耙打死。

  我那流光劍倒是趁其不備刺中兩劍,卻連皮肉都沒傷到,氣死我也。”

  歐陽蘭想起當日兇險,想起自己躺了三天動彈不得,好不容易才養好傷勢的過往,仍自有些心驚。

  此時看著無頭的朱烈尸首,也是心懷大暢,呵呵笑道:“這家伙雖說攻擊起來有些粗手笨腳,但是,偶爾攻出一手,卻是又狂又猛,完全不能硬擋。”

  她向前數步,氣血沸騰,內力運足,一劍刺向朱烈的裸露手臂皮膚。

  一道紅印出現,劍鋒滑開。

  “咦,死了還有這么強?”

  眾人見著這一幕,就忍不住轉頭看向陸無病。

  眼中不由得泛起佩服之意。

  尤其是姬長歌、云逸幾位與朱烈曾經交過手的一流高手,更是震驚不已。

  朱烈身為魔門萬獸堂排行第二的高手,先天陰虛武意層次,一身防御強橫到號稱能與陽實交鋒。

  本來,大家對這話也沒當回事。

  江湖中人慣常吹捧自己,貶低他人。

  不真正打過,誰也不知道誰是英雄,誰是狗熊。

  有些時候,一個只有三腳貓功夫的家伙,也可能被吹成天下無敵,全看他怎么操作。

  但眼前這頭大野豬一樣的魔門高手,絕不是這樣。

  他是有真本事的。

  當他功法運轉之時,身上一層黑氣繚繞,劍光根本斬不進去。

  姬長歌等人本來以為,假如自己的修為更進一步,只要能夠破掉對方體表那層黑氣,就能破去防御,勝過此人也不是妄想。

  歐陽蘭當然也是這樣認為的。

  結果呢?

  剛剛歐陽蘭試了那一劍之后,她們才發現,自己幾人卻是想多了。

  就算她們的修為再進一步,或者再進數步,真的破掉了對方的玄元厚土功外放真氣,想要破掉對方如同金剛般的堅固皮肉,也是十分艱難。

  可是,這么一個厲害的大高手,在陸無病的手里,就如同泥捏的一般。

  只是一個照面,就斬殺當場。

  不管他是用什么方式斬殺的…強者為尊,總是永恒不變的道理。

  不看原因,只看結果。

  這樣豈不是說,陸無病的戰力,早就達到了陽實境先天高手的層次,甚至,還這在之上。

  ‘他修練才多久啊?’

  就算是姬長歌如此清淡的性子,此時也忍不住心中哀嘆。

  內心多了幾絲慚愧。

  自己兼得兩派之長…幼習鳴鳳閣功法,年紀稍大,又精研明月宗劍法。

  如此修練了二十余年,卻不成想,竟然遠遠比不過眼前這位只修練了幾個月的師侄。

  讓人說什么才好?

  歐陽蘭則是感覺理所當然。

  笑嘻嘻的問道:“小師弟你是怎么做到,讓他沒法閉眼,直接中招的?”

  刺傷眼睛,直穿首腦,看起來很容易,實際上,萬分艱難。

  別說是高手,就算是平常未曾修練過的普通人,遇到敵人攻擊之時,眼睛也是想閉上就閉上,想睜開就睜開。

  其眼皮張合的反應力,更是遠在出手擋格的速度之上。

  而朱烈的眼皮防御力,肯定也是不一般。

  能讓他睜大雙眼挨刺,可想而知,這一劍快到什么程度。

  “善泳者死與水,此人或許因為真氣堅韌至極,平常作為倚仗習慣了,根本就沒有太多躲閃的意識…

  因此,咱們無論是擅長于哪一門功法,就算是劍法比所有人都快,也萬萬大意不得。強中更有強中手,不可小視了天下人。”

  “小師弟多慮了,我們哪里會驕傲啊?只要想到小師弟你的劍法武功,簡直就已經無地自容了好吧。”

  歐陽蘭呵呵笑道。

  也顧不得場中情形十分臟污,微微摒住呼吸,蹲下身體,去搜這頭豬王朱烈的懷中內袋。

  她與陸無病一路從江州到香州,路上相依為命,一分資源要用出十分效果來。

  早就習慣了斬殺敵人,就要摸尸的行為方式。

  并且,不覺得這是在褻瀆死者,只認為是盡最大努力,獲取戰利品。

  她更是清楚,陸無病就是在一次次的摸尸之后,才得到一些好東西,讓自己飛速成長起來的。

  看到一個嬌滴滴的小姑娘,做出這種事情來。

  陸無病都有些沒眼看。

  轉頭一瞧,就見姬長歌嘴角微微翹起,又強忍住不笑,一本正經。

  云逸和沈心竹更是裝做察看敵蹤,四處張望。

  他終于也沒忍住,跟著蹲下身體,搜了搜其他幾位高手的內袋。

  心里卻是微微自省。

  自己這劍術武功雖然進步許多,也有了些許名氣,卻也不至于就放不下身架,搞出一個偶像包袱出來啊。

  該尋寶還是得尋寶。

  這是立身之基。

  雖然沒想過在他們身上摸出太好的東西。

  但蚊子再小也是肉。

  萬一弄出一砣大肉來,那就是意外之喜。

  事實證明。

  意外之喜,并不是那么容易就遇到的。

  兩人喜滋滋的摸出一些金銀和藥物,至于秘譜和寶物之類的東西,那是沒有的。

  歐陽蘭就有些失望:“我還以為這頭豬王會把玄元厚土功帶在身上呢。

  此功如此強橫,若是讓小師弟得了,一身橫煉就能更進一步,日后行走江湖也更安全一些,可惜了。”

  小蘭師姐不愧是小蘭師姐。

  還是那么貼心。

  隨時隨地的想著自己這個小師弟。

  陸無病心中一暖,笑著搖頭。

  “其實,功法也不是越多越好…這門功法應該吸納土元之氣,讓身體變得厚重凝實,對身法有些影響。拿到手,最多也只是用來借鑒,修練則是不必。”

  朱烈的防御,在姬長歌和歐陽蘭等人眼里或許神乎其神。

  在他看來,其實也就那么一回事。

  我能說我的防御力,比他還強上許多嗎?

  默默的感受了一下自己琉璃不破金身,估量一番,陸無病就滿意的嘆了一口氣。

  在東海郡得了海量的血玉珊瑚之后,都可以大筆供應身邊眾弟子修行,他自己更是放開了肚量吞服。

  以他經過無限生機洗煉過,晶瑩無漏的強悍金身,吸納血玉珊瑚中的奇異能量,只會比別人效率更高,數量更多。

  由此造成的后果就是。

  他體內的血罡,壯大得連自己也弄不清楚,到底有多么強橫?

  每時每刻,都有長河大江般的能量匯聚,凝結成浩浩蕩蕩的氣血河流。

  這股罡氣,幾乎成為固態結晶一般。

  有著如此浩瀚的血罡能量,再反哺己身,把大日琉璃功、金縷衣、龍筋虎骨拳,全都推進到了一個新的層次。

  隱隱約約的,就要把整個身體,煉成一柄千錘百煉的無雙神劍。

  以人為劍,萬劫不磨。

  一旦真的煉成圓滿神劍之體,別說是受到致命損傷了,同級別的高手與自己交手,哪怕打掉一塊油皮,都算對方功高蓋世。

  不過,陸無病對外顯示的,只是自己的劍術和內氣修為,體魄強橫到不可思議這個底牌,深深的藏在海底。

  就連身邊的人也不知道。

  因為,這很不合常理。

  沒法去解釋。

  自己修練劍法極快,還可以說是悟性超強…天星宗祖師那里有著先例可循,不算太過惹眼。

  但是,連體魄也修練得這么快,就不太好理解。

  在別人眼里,簡直是如妖似魔。

  ‘唯一的為難之處就是,以后若是尋個道侶,也不知她能否承受得了?’

  想到這里,陸無病又有些苦惱。

  會不會稍稍用力,就刺出個窟窿來?

  夭壽啦。

  看來,不把肉身和劍意,全都修煉到返樸歸真的境界,還是不要起什么花花心思為好。

  否則,害己害人。

  想到先前在金玉堂面對紫陽宗左狂左師伯的遮天手攻擊,他忍不住又嘆了一口氣。

  一拳把那位左師伯打得生死不知,半邊身體都破碎不堪。

  在場的人或許都是極為震驚他的力量之強橫,拳法之剛猛,卻萬萬想不到,他只用了不到一成的力道。

  對方那一掌遮天、火化四色的極陽掌功,在他的力量體魄下,就像被大海卷過的小小火堆。還沒怎么發力,就什么也沒了。

  “小師弟放心吧,我記著的。”

  小蘭師姐就是這一點好。沒有太多的爭強好勝的心思,更不會有多余的嫉妒心思。

  看到陸無病強大,比她自己變強還要開心。

  骨子里的歡喜氣息,洋溢到每一根毛發上面,讓人心情也突然間變得很好。

  陸無病眼中帶笑,忍不住就要摸摸她的頭,想到身邊有這么多人看著,伸出的手轉了個彎,摸到了自己的鼻子上,轉頭看向仍然略顯尷尬的岳靈風。

  突然想起一件事情。

  “大師兄,我聽師娘說,你留書出走,就是為了斬殺那橫江大兇金滿江,不知那兇徒可曾伏誅?”

  陸無病轉頭問道。

  他剛剛斬殺了幾名高手,除了豬王朱烈,其中比較出挑者,還有白毛厚唇青年,這位修為達到一流二品,應該是十二兇獸之中的兔獸。

  還有一位,頭上皺紋刻出深深的王字形,氣勢雄烈威猛,一式鋼爪更是凌厲無匹。反應極快,出手威力很強,甚至不讓朱烈。

  不用問,這位就是十二兇獸之中的虎山君。

  按說這位也是萬獸堂中坐四爭三的厲害人物,結果,在陸無病的劍下,就如普通的嘍啰一般,眾生平等得很,死得沒有一點風波。

  除了這三位之外,在座的就沒有一位一流高手了。

  全都是四品左右的強手。

  如此就可以斷定,那位能讓大師兄岳靈風惺惺相惜,舍不得當場斬殺的橫江二兇老大并不在現場。

  “這,因為金兄是新近投靠者,并不得朱烈信重。因此,被派出去巡城,如今可能正在急急趕來?”

  岳靈風吱唔答道。

  這一次,就連歐陽蘭都皺起眉頭。

  更別說姬長歌與云逸幾人。

  能看到她們兩人的臉色都微微發黑。

  陸無病心想,若非大師兄是天星宗弟子,她們不好出言訓斥,此時恐怕早就勃然大怒。

  稱呼一個愛吃小兒的妖邪兇徒,稱之為金兄。

  大師兄你是怎么想的?

  “巡城啊,賣力得很,他是有多么想要加入魔門萬獸堂啊,吃宴沒他的份。干活,倒是做牛做馬?”

  陸無病語氣中帶著絲絲譏誚。

  他當然知道巡城是怎么回事,無非就是搜出百姓來,清掃一遍,再就是迎戰明月宗派來的高手…

  朱烈這是把他當炮灰用了。

  “朱頭領,可是有敵入侵,讓我助你一臂之力。”

  縣衙外面,傳來一聲暴吼。

  院墻左側,一個高大身影躍將出來。

  身形還未落地,一式橫斬,嘯叫著斬破堂內石柱花樹,疾沖而來。

  “大師兄,去完成你的心愿吧,除惡就是行善。”

  陸無病轉頭看向岳靈風。

  心想再怎么說,這位都是天星宗大師兄。在明月宗師叔面前,給他一點面子,就是給自家宗門臉面。

  多少得挽一下尊。

  否則,笑話就鬧大了。

  “小師弟,這…能不能留他一命?”

  岳靈風面色更苦,抽劍攔了一攔,把金滿江刀光刺落…

  出劍如風,連點幾處大穴,刺得這位橫江大兇連連后退。

  陸無病注意到,岳靈風的劍光起處,四周空氣隨著他的劍風起舞。

  也沒灌輸進入多少內力,卻是隱隱之中風雷大作,威力無儔。

  “好劍法,不過,有些錯犯過一次,你還要犯第二次?我就想不通,為何你偏要放他一條生路?讓他多吃幾個小兒嗎?”

  陸無病對岳靈風的劍法有些好奇,卻只是好奇而已。

  他更好奇的是,這位大師兄,簡直好像是鬼迷了心竅。

  “岳兄弟,男子漢大丈夫,生死看淡,豈能不戰而逃?

  讓開,這位應該是天星宗少掌門南劍陸無病吧,早就如雷貫耳。讓我看看,是否浪得虛名?”

  “無知。”

  陸無病冷哼一聲,身形就已然變淡。

  一劍光芒閃動。

  已然跨過七八丈,到了金滿江胸前。

  劍未至,鋒銳氣息,已然穿透他身前三尺氣罩,哧的一聲,刺穿皮肉。

  “小師弟。”

  岳靈風驚呼一聲。

  劍化風雷,轟的一聲,堪堪把陸無病的劍鋒刺歪三寸,正正錯過金滿江的心臟,劍氣穿胸而過。

  “你竟然為了救一個賊人,擋我劍鋒?”

  陸無病簡直是驚訝至極。

  “他救過我的命…當日我敗在朱烈九齒釘耙之下,就要身死,還是金兄出言求情。否則,如今你們當是再也見不著我。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救命之恩,不能不報。”

  “道不同不相為謀。”

  陸無病身上氣機如同狼煙般,沖天而起,壓得院中空氣都恍如膠質。

  “你救得了嗎?”

  這一次,再不是隨手施為。

  劍光微閃,化為疾浪狂濤。

  拍開岳靈風手中劍,拍散他身周繚繞的激蕩風雷,拍得他如同斷線風箏一般,飛出十數丈。

  重重跌落地上。

  濺起灰塵。

  望著眼中終于露出驚恐神情的金滿江,冷然笑道:“一個雙手沾滿弱小者鮮血的水賊,也配說一聲大丈夫,笑話。”

  說完揮劍。

  劍光如七彩長虹,化為浩浩流光。

  無論金滿江如何揮刀,如何躲閃,直直退出十丈之遠,也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那道流光緩緩斬過自己的脖頸,斬得頭顱沖天而起。

  看著血泉噴出。

  高大身形仰天倒下,陸無病心中還是有些不舒服。

  暗叫一聲晦氣。

  這岳靈風怎么一回事?

  你跟他說大義,他跟你說恩情。

  你跟他說師門,他跟你說兄弟…

  臥了個大槽。

  不過,這只是個人立場,善惡觀念上面出了問題。

  自己雖然身為少掌門,卻也不太好越過師尊歐陽正,來處置他。

  就算有權力在身,以少犯長,終究不是那么好聽的事情。

  只能當做看不見吧。

  可惜的是,這事已經被別人看到了。

  尤其是明月宗兩位師叔,與門下諸多弟子,全都看呆了。

  沈心竹肩頭一抖一抖的,也不知是不是在暗中忍著笑…

  這姑娘去了心中塊壘之后,行事也沒有以往那般謹慎,倒是露出了幾分真性情。

  這是你該笑的嗎?

  心竹師姐。

  歐陽蘭搖頭苦笑,走近緩緩爬起,嘴角咳血的岳靈風,遞了一個藥瓶過去,“大師兄,好好治傷吧,咱們與魔門廝殺連場,損失慘重。明月宗師姐們,更是多有身亡者,你要報恩?罷了,隨你吧。”

  “多謝小師妹,我有藥。”

  岳靈風深深的看了歐陽蘭一眼,并不接那藥瓶,轉身扶劍,一蹶一拐的向外走去。

  他心中即失落,又難過。

  感覺到,這些人看自己的目光,十分奇怪和陌生。

  就連往日里跟在自己身后,如同跟屁蟲一般叫著師兄的小師妹,眼中也帶著一些陌生和些許厭煩。

  不過就是有恩報恩,有仇報仇。

  也不過就是力有不及,示弱求存而已。

  我這是犯了什么罪了?

  他不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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