棱鏡小區A棟。
眼下已是夜里十點多,窗外霓虹于夜幕閃爍,王希剛從行動小組回來。
由于這幾天公務繁忙,下單買菜的時間都沒有,冰箱空空如也。
他叫了份久違的外賣。
可剛吃了沒兩口,一聲轟鳴巨響就從遠方城市群傳來。
轟隆隆…
“嗯?”王希一愣,旋即皺眉。
他腦海里的福字烙印開始劇烈顫動,不停示警。
似是有什么危險已悄然降臨。
王希當即放下筷子,起身快步走到窗邊,朝外眺望。
濃墨般的夜幕下,至少隔著數公里的北方,不祥的火光正撕裂黑暗。
先是幾處刺目的白熾亮光如閃光彈般無聲炸開,短暫映亮了半邊天幕下林立的高樓輪廓,緊接著,延遲了數秒的震波才轟隆席卷而至。
這巨響并非孤立的爆鳴,而是沉悶、連續、仿佛巨人擂鼓般的轟鳴。
轟隆隆…
火光迅速由白轉黃,再轉暗紅,隨即被翻滾升騰的濃煙吞噬,托舉向高空。
煙柱宛如污垢巨蟒,蜿蜒扭動。
爆炸的區域籠罩在一種災難性的景象中,王希的心猛然一沉。
“那個方向,是中心區?”
王希呢喃一句。
目光又瞥見了窗外的街道。
樓下主干道上,刺耳的急剎車聲此起彼伏,不少懸浮車緊急制動,駕駛員倉惶探頭,或干脆打開車門下來,站在路邊朝爆炸方向張望。
街道兩旁的行人也停下了腳步,或打電話,或舉手機拍照。
驚呼聲、尖叫聲交織。
就連王希所在的棱鏡小區,不少已經入睡的居民紛紛亮燈,在陽臺眺望…
所有人都被那可怕景象攫住了心神。
“我去!發生什么事了?!”
“爆炸?是工廠出了事故?”
“那邊是中心區,沒有工廠!”
“不會是災害吧?!”
“快看新聞!”
“草,官方還沒發布緊急通報!”
“媽媽!我怕!”
孩子的哭鬧聲夾雜在成人的驚呼中,更顯無助。
“災害…”王希瞳孔微縮,心中已是有了不好的預感。
果然,最壞的擔憂應驗了。
「蝕刻圣標會」處心積慮謀劃的災害,真的降臨了。俯瞰局還是晚了一步,沒能及時找到那枚「圣標」。
嘟嘟嘟!
這時,王希的手機連續響了好幾下,不停震顫。
他從口袋掏出一看,發現俯瞰局、勇協和丘比特家政相繼發來了緊急通知。
幾乎都圍繞同一件事——
災害降臨谷城!
需要他立即動身,前往支援!
其中,俯瞰局的通知最為詳盡,還包含了災害的簡要信息:
“災害來源:玄妙系列梅花A「麒麟兒」迷宮;災害類型:雙子;災害評級:突發災變(65能級,橙色預警)。”
65能級…
王希眉頭緊鎖。
隨著他擔任勇協副會,得知了更多關于迷宮和災害的情報,很清楚一點:哪怕是編號墊底的迷宮,一旦現實扭曲度超過閾值,仍可能引發足以滅城的橙色災害。
至于俯瞰局對災害評估的標準,則是“能級”(災害輻射的能量)。
10能級以下,屬于「相對穩定(灰色)」;1020能級,「區域封禁(藍色)」;2050能級,「重大變故(黃色)」。
50100能級,則屬于「突發災變(橙色)」。
谷城建立至今,從未發生過橙色災害,這還是頭一回!
不論官方還是民眾,都將面臨生死存亡的考驗!
“馬上就到。”
王希統一作出回復,都來不及收拾餐桌上的餐盒,便快步出了家門。
他開著懸浮跑車“幻影白玉”,疾馳在道路上。
夜幕下的谷城氣氛緊張,車流匆匆,路上行人愈發稀少,想必是收到了官方的緊急通知,停止一切室外活動。
就連紅綠燈,都已進入了戰備狀態。
部分道路指示燈常駐顯示橙色,中央還有一個骷髏頭標識——這是只有災害降臨時才會出現的“戰備燈”。
全世界的小學課本里,都有的常識性知識。
在戰備燈狀態下,一切車輛必須盡快返回,需給官方攻堅災核、運輸物資、護送民眾騰出道路。
同時也為了避免不必要的傷亡。
‘應俯瞰局和勇協的調派,我需要趕往曙光區…’
王希開著車,面露思忖。
這次的橙色災變為“雙子”類型,即同時出現兩個極強的災核個體。
根據緊急通知描述,它們一個在中心區,另一個在曙光區。
王希抬手,手指憑空劃動兩下。
車載智能鏈接了手機,打開了一個俯瞰局發來的機密視頻,以全息投影的形式展現在儀表盤的位置。
只見投影里,一男一女正在高大的電塔下對峙。
男的戴著墨鏡,雙手插兜,正是「谷城太御」谷厲先生。他對面站著一位黑狗頭旗袍女子,模樣頗為驚悚。
谷先生身后,停著十幾輛懸浮車,楚奈、鄭獻、馬嶼等俯瞰局成員身穿作戰服,嚴陣以待。
‘中心區雙子之一的災核,暫命名為“狗頭新婦”,掌握玄妙體系獨有的“糖畫道”法術,可憑空以飴糖繪畫,化作實體,具有大范圍破壞能力…’
王希回憶著信息,目光盯著投影里的旗袍女子,覺得頗為熟悉。
他又打開了另一個視頻。
那是一片街道廢墟,燃著大火,滾滾黑煙直沖夜空。
以魏老先生為首的幾十名職勇、還有上百名身穿深藍鎧甲的防衛隊成員,正如臨大敵般包圍一名五六歲的紅肚兜男孩。
那男孩面帶詭譎笑容,手里拿著一個撥浪鼓。
‘曙光區雙子之一災核,暫命名為“黃泥童子”,掌握“泥塑道”法術,輕易便引動整條街的路面崩塌,以至于地下燃氣管道發生連鎖爆炸…’
王希眼神一凝。
他看著投影里的紅肚兜男孩,注意到對方的腳脖子上,系著一串紅繩銅錢。
“「五錢鴨」。”
王希一眼便認出了銅錢掛飾的來歷,正是他曾在貨郎處所得,又贈予師弟張復云之物。
“‘黃泥童子’難道就是張師弟?”
他不可置信地呢喃。
但很快,王希覺得這不是沒可能。
因為只有代表「麒麟兒」的張復云親自以災核的形式降臨,才會達到恐怖的橙色災變級。
懷揣著猜測,王希踩下油門。
發動機發出轟鳴,懸浮跑車劃過白色流光,于街道上一閃而逝。
不多時。
王希便駕車進入了曙光區范圍。
這里早已進入戰備,治安署的警員、軍方部隊對道路進行了封鎖。
沿途所見記者、無人機、裝甲懸浮車等等,還有撤離民眾的大型運輸車一輛接一輛,直奔就近的緊急避難所和地堡。
所幸民眾對“災害”都有基本認知,官方也有相應預案,平日里學校、公司常常會有演習,所以一切看似混亂,實則井然有序。
王希的懸浮車在擁擠的車流中艱難前行,窗外閃爍的警燈將他的側臉映得忽明忽暗。
透過擋風玻璃,他看到前方路口已架起三重路障,身穿黑色防護服的警員正揮舞熒光棒引導車流轉向。
“所有車輛注意!立即前往就近避難所!重復,這不是演習!”
擴音突然被急促的敲窗聲打斷。
篤篤篤。
一名戴防毒面具的警員示意他降下車窗。
“這位市民,曙光區已遭突發災變影響,極度危險,現已劃為一級戒嚴區,嚴禁任何非救援、非公務人員進入!請你立刻調頭,按照引導,到就近的避難所或者地堡尋求庇護!”
警員的聲音透過面罩顯得沉悶,又語速極快地補充,帶著一絲職業性的關懷:
“當然,如果你有親人、朋友還滯留在曙光區內,請將他們的個人信息提交給后方疏散點信息登記處,我們的搜救隊正在全力開展工作,會盡快盡力將他們帶出來!生命優先,請務必配合!現在,立刻調頭離開危險區域!”
王希沒有辯解,只是平靜取出證件。
當看清卡面「上位」字樣,以及右側三枚璀璨星星時,警員不由愣神。
“我是王希,受俯瞰局、勇協調派,需進入曙光區協助抵御災核。”
王希言簡意賅道。
警員當即深吸一口氣,強壓內心震撼,身體站得筆直,朝車內青年行禮:
“王希先生,失敬!曙光區的情況萬分危急,我們代表治安署和軍方部隊,代表谷城民眾,感謝您在最危難之際挺身而出!”
他的聲音帶著沉甸甸的托付:“請千萬小心!務必…平安歸來!”
警員的聲音像石子投入湖面,引得周圍同事、警戒軍人們齊刷刷轉身行禮,槍械碰撞聲清脆可聞。
王希微微頷首,臉上沒有任何輕松的神色,只沉聲道:“職責所在。”
言罷,他不再多言。
白色的幻影白玉發出一陣低沉的嗡鳴,流暢繞過障礙,在眾人期盼的目光下,毫不猶豫匯入道路。
卻是在空曠的反方向車道上。
嗚嗚!
白色跑車如一道閃電,義無反顧駛向那片被爆炸紅光和濃煙籠罩的區域,與相鄰車道川流不息、正逃離曙光區的車流,形成了鮮明對比。
仿佛一位逆流而上的孤勇者。
曙光區。
馬蹄鐵大街。
此刻,整條街道已淪為廢墟。
水泥路面被某種巨力掀起,碎裂成無數尖銳的棱塊,像是被地龍翻身碾過一般。
兩側的商鋪、公寓樓盡數坍塌,燃燒的火焰如巨蟒般纏繞在鋼筋骨架之間,黑煙滾滾,遮蔽了半邊天空。
那些曾經閃爍霓虹的全息投影巨幕,此刻早已黑屏,有的砸落在地,迸濺出刺眼的電火花。
空氣中彌漫著焦糊味與血腥氣。
“4號防衛隊,隨我沖鋒陷陣!”
一聲怒吼從廢墟中炸開。
只見4號防衛隊長蔣天豪身穿黑色防護服,手持一柄電弧迸濺的方頭機械錘,如同一尊鐵塔般屹立在隊伍最前方。
他身后,數十名防衛隊員緊隨其后,手持各式武器。有的端著火焰噴射器,有的架起激光步槍,還有的展開能量盾牌,組成一道鋼鐵防線。
他們的敵人,是一群從地面裂縫里涌出的黃泥怪物。
這些怪物形態各異,有的如猛獸般四肢著地,獠牙猙獰;有的則扭曲成人形,渾身泥漿流淌,每一步都在地面留下腐蝕性的腳印。
這些黃泥怪物很難被殺死。
即便被子彈擊穿、被火焰焚燒,也會迅速重組,給防衛隊成員造成了極大的心理壓力。
轟!!
蔣天豪掄起機械錘,電弧如雷蛇般竄出,將一頭撲來的泥獅砸爆。泥漿四濺,但轉眼間又在地面蠕動,重新凝聚成形。
“媽的!這些玩意根本打不死!”
一名隊員咬牙喊道。
“繼續攻擊!別讓它們突破防線!”
蔣天豪怒吼,錘頭重重砸地,一道電弧沖擊波蕩開,暫時逼退了涌來的泥怪。
與此同時,1號防衛隊那邊,隊長寧萌也加入了戰斗。
她身穿橙白相間的緊身作戰服,短發在夜風中舞動,眼神凌厲。
只見她單手掐訣,口中念念有詞,隨即一揮手——
咚!!
一口長寬高超過五米的巨大青銅鼎憑空浮現,鼎身刻滿饕餮紋,古樸而威嚴。
寧萌的卡組屬于玄妙體系,走的正是“烹道”一脈,與傳說中的灶王爺同源。
她尤為擅長“搬運”之術,可隔空取物,化萬物為柴薪。
“焚!”寧萌冷喝。
鼎下驟然燃起熊熊灶火。
只見其抬手,纖纖玉指一勾,十幾頭怪模怪樣的黃泥怪物被隔空攝來,自行飛到了青銅鼎下,化作燃料。
火焰越發旺盛,熾熱的溫度甚至讓周圍的空氣扭曲。
寧萌目光一凝,鎖定廢墟高處——
那里蹲坐著一個紅肚兜男童,約莫六七歲年紀,肥嘟嘟的赤腳踩在斷裂的鋼筋上,正笑嘻嘻看著下方的慘狀。
“好玩!好玩!”
男童拍手,開心不已。
“去!”寧萌單手一推,鼎中升騰的“鍋氣”化作一條朦朧霧龍,同時她另一手凌空一抓,竟將半截坍塌的樓體殘骸生生“搬”起,如隕石般砸向男孩。
數噸重的鋼筋混凝土呼嘯而至!
然而,男孩只是咯咯一笑。
他蹲下身,小手往地上一抓,一團黃泥在他掌心蠕動,轉眼間捏成了一只歪歪扭扭的大烏龜。
“霸下太子,速速助我。”
男孩奶聲奶氣說道,隨手一拋。
呼——
泥龜迎風便長,瞬間化作一堵厚重如龜殼般的泥墻,竟硬生生擋住了樓體殘骸的轟擊。
轟隆!!
“嘻嘻,再來!”
男孩又抓了把泥,往天上一撒。
“狴犴太子,食龍氣咯!”
一只形似虎的巨型泥怪拔地而起,張開血盆大口,便將寧萌的“鍋氣”霧龍悉數吸入腹部。
這一幕,直接讓寧萌俏眉緊蹙。
她從未見過如此難纏的敵人。
“假夔。”紅肚兜男童跪在地上,雙手刨土,天女散花般甩泥。
哞——
泥漿翻滾,竟化作數十頭黃泥野牛,蹄聲如雷,朝著防衛隊的方向狂奔而去。
“小心!”
寧萌臉色一變,急忙操控青銅鼎橫擋在前,但仍有幾名隊員躲閃不及,被野牛撞飛,口吐鮮血,生死不知。
鏘!鏘!鏘!
突然,一陣鏗鏘有力的打鑼聲從遠處傳來。眾人回頭,只見勇協會長魏軒踏空而來。
他原本穿著的黑長褂早已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身威風凜凜的戲袍——白色長須飄飄,背后插著四面猩紅靠旗,手中一柄青龍偃月刀寒光凜冽。
“老夫來也!”
魏軒一聲長喝,隨即以雄渾戲腔開口唱道:“赤膽忠心保家國,何懼妖魔亂山河——刀光一閃邪祟散,浩然正氣鎮災禍!”
唱詞鏗鏘,字字如雷。
他手中關刀猛然劈下!
唰——
一道半月形的刀氣橫掃而出,直接將那群黃泥野牛斬成兩半,泥漿四濺,再也無法重組。
“老師,我來幫你!”
李行端隨后也趕到了戰場。
他身形一閃,化作青衣戲子,水袖翻飛。同樣開口唱道:
“戲子亦有報國志,粉墨登場斬妖邪——血染衣冠終不悔,護我山河萬民安!”
唱罷,他身形如鬼魅般掠出,一劍直刺紅肚兜男孩咽喉!
劍鋒逼近,男孩卻不躲不閃,只是咧嘴一笑。他肚兜上浮現一個“福”字,突然倒轉了過來——
“福倒!”男孩嬉笑。
李行端的劍鋒驟然一偏,竟莫名其妙刺空了!
仿佛有股看不見摸不著的力量,偏移了他的攻擊。
“什么?!”李行端瞳孔一縮,還未反應過來,男孩已經舉起了撥浪鼓玩具,輕輕搖晃起來。
咚咚,咚咚咚咚。
密集的鼓聲仿佛無數戰錘落下,身處半空的李行端如遭雷擊般變色,胸膛、四肢頓時變形。
噼里啪啦!
“噗——”李行端如斷線風箏般倒飛出去,重重砸進廢墟,一口鮮血噴出。
會長魏軒大驚失色:“行端?!”
紅肚兜男孩卻笑得更加開心,小手一拍肚兜:“年年有魚——咯!”
嘩啦!
地面泥漿翻滾,轉眼間化作一條巨大無比的黃泥鯉魚,足有百米長!
它在廢墟中翻滾游蕩,一下子便竄出了這條街道,去往了相鄰街區。
所過之處,樓宇崩塌,人群慘叫。
絕望如潮水般蔓延。
魏軒、寧萌和蔣天豪等人看得是面色大變,睚眥欲裂。
“不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