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清晨,乍暖還寒。
電影局那棟略顯莊重的灰色辦公樓,比京城的大多數地方都要蘇醒得更早一些。
走廊里,空氣中還彌漫著昨夜文件殘留的氣息混合著早班保潔員拖地后消毒水的味道。
劇本審核中心,幾位審核員已經端著搪瓷杯或保溫杯,泡上了新一天的茶。
辦公室里很安靜,只有翻動紙張的沙沙聲和偶爾響起的鍵盤敲擊聲。
“吳宸的新本子遞過來了。”
一聲極輕的低語,仿佛在平靜的湖面投下了一顆石子。
說話的是一位剛入職不久的年輕人,他戴著黑框眼鏡,臉上還帶著幾分學生氣的拘謹。
此刻,他正小心翼翼地翻開一份剛剛從收發室送來的備案材料。
話音雖輕,卻像帶著某種魔力。
頓時間,室內所有人的動作都停滯了一瞬,目光齊刷刷地匯聚到了年輕人手中的那份文件上。
“什么題材?”
一位資歷較老、頭發已經有些花白的老審核員扶了扶眼鏡,沉聲問道,語氣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期待,“不會又跟市面上那些撞車了吧?”
“怎么可能,那可是吳宸。”旁邊立刻有人反駁,語氣篤定,“他什么時候跟過風?”
這話沒人反駁。
在業內,吳宸一直都沒重復過舊人的拍攝題材。
在眾人灼灼的目光中,年輕人將備案材料的封面朝外,那一行用標準宋體打印的片名,清晰地映入所有人眼簾——
《我人生中最溫暖的三十天》。
“文藝片?”
“看名字,像是個愛情故事。”
眾人小聲議論著,好奇心被徹底勾了起來。
然而,當他們湊過去,掀開薄薄幾頁紙的備案材料細看時,又不約而同地發出了一聲輕微的嘆息。
“嗨,還以為能看到完整劇本呢,鬧了半天只是故事梗概和人物小傳”
失望的情緒在空氣中彌漫開來。但即便如此,也沒有一個人舍得挪開視線。
他們依舊逐字逐句地,貪婪地閱讀著那有限的文字,試圖從中窺見那位年輕的電影大師腦海中正在構筑的全新世界。
如今的華語影壇,雖然論資排輩的傳統仍在,口頭上人人都要尊敬前輩;
但在許多從業者的心里,無論是從商業成就、全球影響力,吳宸,都已是無可爭議的第一人。
“不愧是吳宸啊,玩時間穿越.”有人看得入神,忍不住贊嘆道,“竟然不是去未來,而是回到過去,修正遺憾。
看這個梗概,應該是個很溫情的本子,很有意思。”
“我就說吧,吳宸和業內那幫導演終究是不一樣的。”
那位年輕的審核員看得眉飛色舞,壓低聲音道:
“不像有些人,一個題材火了就一窩蜂上,最近光是‘關云長’的本子,咱們這就過了幾個了?”
一聽這話,辦公室里的人都笑了,氣氛頓時輕松了不少。
內地影壇多個“關云長”項目扎堆的現象,早已是人盡皆知的行業笑談。
其中進度最快、由麥莊組合執導的那部《關云長》,更是已經高調定檔四月,宣傳海報鋪天蓋地。
而那張海報,吳宸也看到了。
彼時,他正坐在自家書房里看著電腦報道的海報,甄子單版的關羽就一點都沒氣勢。
不過最引人矚目的還得數姜聞的曹操.橫眉冷目的,倒是有幾分氣勢,但是不妨礙吳宸在電話里笑話姜聞。
“怎么滴,缺錢啊,演曹操.”
“缺個毛!”電話那頭,姜聞粗獷的嗓門瞬間響起,“欠的人情!前些年欠下的,在江湖上混,欠了的總歸得還媽的,也沒收他幾個子兒!”
姜聞說著說著,自己就開始罵罵咧咧起來:“說實話,拍歷史片,港臺這幫導演的腦子真他娘的有點問題!
我跟你說,你敢信嗎?他那本子里,關云長差點就把他嫂子給綠了!”
說到最后,他自己都忍不住想笑。
“噗哈哈哈.”吳宸徹底沒忍住,笑得前仰后合。
與此同時,客廳里,劉伊菲正全身心地投入到新電影的籌備工作中。
她拿著一份吳宸昨夜初步擬定的客串名單,正挨個撥打電話。
吳宸掛斷姜聞的電話,端著水杯走出來時,正聽見客廳里劉伊菲用溫婉而帶著笑意的聲音對著電話那頭說:
“.對,沁沁,是我.有個角色,特別適合你!”
顯然,這電話是打給李沁的。
此刻,在榮信達的辦公室里,李沁正拿著手機,整個人都有些懵。
她的經紀人李小婉就站在一旁,看著自家藝人臉上那副難以置信又狂喜交加的表情,心里也是一陣翻江倒海。
“好的好的.”
李沁捂著話筒,掛了電話后李小婉才萬分欣喜。
“吳導的影片?”
“額,沒問伊菲姐我想應該是吧。”李沁這時候才發現自己只是一味地點頭,壓根就沒多問一句。
“都不重要,就算不是,那也是好資源,如果是吳導的話,那.”
這還需要猶豫嗎?
若是吳宸的電影!別說客串,就是去里面演個小角色,那都是無數演員擠破頭都想搶的機會!
雖然李沁如今小有名氣,但榮信達如今哪有這種影片資源,也就只能靠李少虹了,但比起星宸差距不是一星半點。
“婉姐,這事在官宣之前,千萬不能往外說!”
李沁也心知事情的重要性,隨即把劉伊菲的叮囑說了出來。
李小婉一怔,隨即瞬間反應了過來,臉上的神色迅速被一種了然的凝重所取代。
她重重地點了點頭。
“沁沁啊,這份關系你可得把握啊.”
李小婉此時把自己的人生經驗都教給了李沁了。
李沁也不是傻子,進來這個圈子后,她才知曉當年能拍攝吳宸的《黑牡丹》究竟是撞了什么運氣。
對比一下榮信達的影視資源,差距甚遠。
而此時看著劉伊菲還在興致勃勃地打著下一通電話,吳宸笑了笑,知曉她短時間內怕是忙不完。
他轉身走回書房,拿起自己的私人手機,翻找著通訊錄,指尖在一個名字上停頓了片刻,隨即撥了出去。
此時的張靚影,剛剛結束了新專輯《改變》的全國宣傳期,正難得地在京城的公寓里休息幾天。
手機鈴聲響起時,她正敷著面膜躺在沙發上聽歌。
看到屏幕上“吳宸”兩個字,她微微一愣,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和劉伊菲是閨蜜,關系極好,但和吳宸的交集卻并不多。
雖然兩人有對方的電話,但吳宸從未主動聯系過她。
她疑惑地接起電話,試探性地問了一句:“.茜茜?”
“不是,是我,吳宸。”電話那頭傳來吳宸沉穩的聲音。
“吳導!”張靚影一下子從沙發上坐了起來,面膜都差點滑下來。
她連忙扯掉面膜,心里格外地好奇。
“聽茜茜說,你剛結束宣傳,回京城了。”吳宸的語氣聽起來很輕松,“有件事想請你幫個忙。
找個時間方便嗎?對了,先別告訴茜茜。”
“別告訴茜茜?”
這特意的叮囑,讓張靚影的好奇心瞬間被提到了頂點。
她想了想,立刻說道:“方便的!吳導,這樣,明天下午,我在東四環的‘樂家軒’錄音棚有點事,你看那個時間地點可以嗎?”
“好。”吳宸干脆地應了下來。
次日下午,吳宸跟劉伊菲打了聲招呼,只說出去辦點事,便獨自驅車前往了“樂家軒”錄音棚。
劉伊菲隨口問了一句,也沒深究,畢竟吳宸現在每天有忙不完的事再正常不過。
錄音棚里,張靚影顯然已經等候多時。
吳宸一進門,目光便被控制室里那排復雜的調音臺和各種專業的錄音器材所吸引。
他饒有興致地瞅了瞅,笑著說道:
“哈哈,果然歌手的后期處理和我們做電影音效的設備還是有挺大不同。這些型號,我們后期機房里好像都見不著。”
“那是肯定的,術業有專攻嘛。”張靚影笑著起身迎接,“吳導,快坐,快坐。這里可能簡陋了點。”
“沒什么。”吳宸不在意地擺了擺手,在待客的沙發上坐下。
他沒有過多寒暄,而是拿出了一張折迭得整整齊齊的A4紙,遞了過去。
“吳導,這是”張靚影好奇地接過。
“我和茜茜今年要訂婚了。”吳宸的臉上,浮現出一抹笑意,“我打算給她準備一點驚喜。
這是我前段時間有感而發寫的歌詞,想請你幫個忙,看看能不能譜成曲。”
他頓了頓,又補充道:
“如果效果好的話,或許會用在我們即將開拍的新電影里。當然,就算用不上,訂婚那天,也得請你幫個忙”
“訂婚?!”張靚影的眼睛瞬間亮了,驚喜之情溢于言表,“太好了!當然有時間,必須有時間!”
她由衷地為自己的閨蜜感到高興,同時心里也泛起一絲濃濃的羨慕。
什么時候,自己那個他,才能有這種覺悟?
都不需要寫歌這么浪漫,只要主動提一句,她就心滿意足了。
壓下心頭的思緒,張靚影將目光投向手中的那張紙。
只見紙的開頭寫著兩行標題,一行英文,一行中文:
我會愛你多久。
僅僅是這個名字,就讓張靚影的心頭微微一動。
她認真地看了下去,因為這歌詞所營造的意境,實在太美好了。
那樸實無華卻又深情款款的文字,簡直是為婚禮和誓言量身定做。
“.對你的情會延續多久,只要四季依舊更替;你我會相伴多久,只要大海依舊沖刷著海灘”
“吳導,不愧是頂級編劇啊!”張靚影發自內心地稱贊道,“簡單的詞語,串聯起來的意境簡直絕了!”
她抬起頭,眼神里閃爍著專業的光芒,好奇地看向吳宸:“吳導,有曲譜嗎?”
“咳,”吳宸略顯不好意思地輕咳了一聲,“這個我不太會。不過.我自己試著哼過一個調子,感覺還不錯。”
他畢竟不是音樂科班出身,對樂理不太懂,自然寫不出曲譜。
但這經典旋律他是知曉的,這才是這首歌的靈魂。
說著,他便輕輕地哼唱了起來。
沒有華麗的技巧,沒有精準的音準,只是最質樸的哼唱。
然而,當那舒緩、悠揚又帶著濃郁民謠風情的旋律,從吳宸的口中流淌出來時,張靚影的表情,卻一點點地變了。
她幾乎是下意識地抓起身旁的鉛筆,在那張歌詞紙的空白處,飛快地用簡譜記錄著一個個跳動的音符。
簡潔,卻不簡單;它深情,卻不濫情。
這首歌,比她目前錄制好的張新專輯《改變》里的所有主打歌,都要出色!
“吳導,茜茜還說你唱歌天賦一般,下次我必須幫你批評她,幫你正名.”
等吳宸哼完,張靚影頓時義憤填膺,這太不對了,這哪差了,雖然音色與她這種專業歌手差距甚遠,但是這天賦好啊。
“那這事就拜托你了。”吳宸看著她激動的樣子,笑著說道。
“沒問題!包在我身上!”張靚影拍著胸脯,將這件事完全攬了下來。
“你放心,我保證給茜茜一個天大的驚喜!
剛好我這張專輯的宣傳期馬上結束了,最近有大把的時間,我一定發揮百分之二百的實力!
就當是.我這個當朋友的,提前送給你們的訂婚禮物了!”
見目的達到,吳宸又聊了幾句后,便起身告辭。
在他走后,錄音棚里重歸寂靜。
張靚影獨自坐在沙發上,一遍又一遍地看著那張寫滿音符與歌詞的紙,久久無法平靜。
這種帶著濃郁民謠風情,又滿載著深摯愛情的歌曲.
實在是太適合相愛結婚之人了。
“訂婚、結婚啊”
她輕聲念叨著這兩個詞,眼神中流露出一絲恍惚與向往。
不知不覺間,她拿出了自己的手機,解鎖屏幕,指尖在通訊錄里劃過,最終停在了“馮珂”那個名字上。
看著那個熟悉的名字,她臉上的笑容漸漸隱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長久的、復雜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