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究竟是什么情況？
真澄頭腦風暴著處理從外界接受到的信息。
首先是癱坐在地板上，看起來萬念俱灰的澪。
她垂著臉，蜜金色的長發也仿佛黯淡了些許，從咬得死緊的唇瓣中吐出孱弱的低喃。
“完了，全完了…一直以來，我在真澄心目中美麗優雅的形象…全都崩塌了…”
“——從一開始就沒有這種形象啦！”
然后是戴著眼鏡，一臉得意洋洋的海月。
“哼哼這就是…名偵探…”
“——海月的口水流出來了哦，別動，我幫你擦一擦，你剛才是喝了牛奶或者豆乳嗎？”
以及從剛才起，就在那里對兩人的行為做出反應的千愛。
總之，先從應該是在這個案件中置身事外的人說起吧。
“…千愛什么時候來的？”
“大概十分鐘前。”
千愛下意識地回答，緊接著突然睜大雙眸。
“…咦？我明明改變了身上的氛圍，真澄哥居然能發現。”
“當然會發現了，因為千愛就是千愛嘛。”
真澄若無其事地說道。
就算在發型和五官等特征之處加以改造，千愛還是千愛。
說話時的音調，不經意的小動作，或是可愛的笑容…多的是可以認出她的根據。
“…哼——”
青梅少女避重就輕地別開臉，從鼻子里輕輕哼了一聲。
“嗯？這是怎樣？”
“沒事——”
真澄只不過說出理所當然的事實，不知為何，千愛的嘴角一直翹起。
“比起那個，真澄哥覺得我這身怎么樣？我今天有特地打扮哦。”
千愛抬眼看著真澄發問。
就算隔著一副圓框眼鏡，還是看得出色素很淡的眸子的透明感，在光線下閃閃發亮，有如真正的翡翠般美麗。
“嗯，很漂亮。”
真澄努力保持平靜，說出普通的回應。
好險。
是因為自己正處于被攻陷的狀態嗎？感覺格外容易心動。
卸去那張假正經的外表，真澄其實在戀愛上的偏差值很低。
也許是對他平淡的反應感到不滿吧，千愛不高興地把臉湊近。
“真澄哥在夸人方面也太惜字如金了吧，我之前聽凜音說，你夸起她來都到了讓人感到困擾的程度了呢！”
那張可愛的小臉上寫滿了對真澄區別對待的抗議。
“呃。”
夸獎凜音…應該是說上次看她試穿旗袍那次吧。
好吧，既然如此，真澄決定火力全開。
“很好看！第一次見到千愛這幅形象，給人很新鮮的感覺，但最重要的是，你不管穿什么都很好看！”
“誒！謝、謝謝。”
“戴上眼鏡后看起來有一種知性的感覺，又不會太死板，應該說和可愛表情之間的反差，顯得更有魅力了！”
“…嗯。”
“襪口花邊上的毛茸茸小球裝飾凸顯了活潑的感覺，果然是因為小腿和腳的曲線很漂亮的關系嗎？我一直覺得千愛很適合穿這種包裹腳踝的短筒小白襪——”
“夠，夠了！不要再夸了！已經足夠了！”
千愛滿臉通紅地將雙手向前伸，不停擺手。
看著好像還沒說盡興的竹馬，青梅少女嘆了口氣：
“…還真是和凜音說的一樣，居然連我…也能找出這么多可以夸獎的點。”
她的語氣帶著幾分自嘲，最后那句話聲音很小，真澄沒太聽清楚。
“千愛說什么？”
“不！沒什么…咳咳！”
千愛清了清喉嚨后，從上到下地打量真澄。
“真澄哥的執事服也很帥氣哦，哪怕看了很多遍，依舊看不膩呢。”
她說著嫣然一笑。
“嗯，謝謝。”
被人率直地稱贊，雖然會覺得開心，但是也非常難為情。
就在真澄跟千愛兩個人感受著有點曖昧的氣氛時，一道不和諧的聲音冷不防響起。
“…啊懲罰這么快就來了啊，讓我跪在地上，親眼目睹真澄和別的女生親親熱熱，還有比這更糟糕的事嗎…”
充滿怨念的自言自語，讓原本溫馨的氛圍倏地消失。
真澄才想起來要做的事。
“話說回來，千愛剛才是和澪在——”
“別誤會！真澄哥，我只是恰好撞見！可不是澪姐姐的共犯喔！我才剛來，剛來而已。”
生怕真澄誤解，千愛連忙替自己解釋。
“哦、哦，也就是說…”
真澄把目光轉向雙眼無神的澪。
和她對上眼后，真澄感覺到一種類似尷尬的氣氛。
“現在召開咖啡店會議吧。”
嘆了口氣，他如此宣布道。
“我是逼不得已的！”
吶喊聲響徹員工休息室。
“拜托澪別一上來就大喊。”凜音扶額嘆息。
“不，我真的是逼不得已的，那其實…其實是沉眠于我內心的另一個我做的，對！沒錯！就是這樣！所以錯不在我。”
澪如此反復呢喃，換來凜音不住地搖頭。
“麻煩澪掰個更像樣點的借口好嗎？”
“是真的，我一開始并沒有想這么做，只是一時鬼迷心竅，真澄！你一定要相信我…”
“呃，雖然我是很想相信澪，可是人贓并獲…”
“我，我只不過是在平時收集真澄穿過的衣服的基礎上，稍微往前進了一步而已，這是很稀松平常的事情吧！”
“誒？”真澄錯愕：“原來澪平時有在收集我的衣服嗎？難怪換季節的時候經常會多兩件衣服不見，是說為什么要這么做？”
“啊。”
澪不禁傻住。
糟了…這下自己不是連平時把真澄穿過的襯衫當成睡衣，跟狂嗅衣服上殘留的真澄的氣味都得解釋了嗎…！
“…連、連那個都非說不可嗎…？”
澪戰戰兢兢地問。
“事到如今，澪就別再有秘密，坦白從寬吧。”
凜音淡淡地說道。
“先說好，真澄不可以嫌我惡心喔！”
澪的雙眸死死攥住真澄，露出祈求的表情。
“我沒覺得澪惡心喔。”“我想真澄已經覺得澪夠惡心了，所以沒問題。”
真澄的安慰和凜音的挖苦在空氣中重迭。
澪沉默好半晌，終于死心。
就像是每一個被沉睡的小五郎擊沉的罪犯，她軟弱無力癱坐在地板上，臉埋進掌心，看起來相當無助。
這副模樣看在真澄眼中，不由升起些許憐憫和同情心。
“那個，澪…”
手臂忽然被一左一右抓住。
真澄看著從兩邊鉗住他的女生，凜音和麻美各自開口說道。
“同理心如果不分場合地使用，就會變成濫好人。”
“現在正到有意思的部分耶，我勸真澄君不要多管閑事！”
無能為力的真澄只好看著澪，自己把昔日她那種褻瀆的行徑和盤托出。
這是何等的拷問！
一直封印起來不為外人得知的黑歷史，竟然得當著另一個當事人的面爆料。
“…事情要從我在去年的十一月，在排練結束后，撿到了真澄不小心從口袋里掉出來的撥片說起。”
“澪是打算從伊邪那岐和伊邪那美創造大八洲國開始講嗎？”凜音面無表情地說。
（注：古事記中的創世神話。）
澪充耳不聞，看樣子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了。
“從撥片，到自動販賣機買的飲料瓶，再到真澄平時送我的一些小禮物，這些本來平平無奇的東西，因為沾染了真澄的氣味而變得特殊起來。”
澪朦朧的眼神仿佛眺望著過去的彼方。
“從那以后，我就特別注意收集帶著真澄氣味的物件…所以，或許該說那時候的收集毛病，突然又發作了…”
千愛目瞪口呆：“嗚哇！感覺好沉重！”
麻美雙眼閃閃發光：“澪小姐果然是教科書式的重女啊！得一百分！”
“為什么…不從本人身上…收集？”
海月一副好奇的樣子歪著頭。
“你們都夠了。”
凜音重重地嘆了口氣，她到底是生活在了怎樣一群人身邊？
她眼神復雜地注視著澪，說出了那句早已在澪的幻覺中登場過了好幾次的臺詞。
“——澪，還真是一個無可救藥的變態…真不知道那種氣味有什么值得收集的，那么沖鼻子…”
后面這句臺詞，澪沒在幻覺中聽過。
她從失魂落魄的狀態中回神，露骨地顯露戒心。
“凜音剛才說什么？”
“不，沒什么。”
偷腥貓轉過頭，無意間往旁邊一看。卻看到真澄用手抓臉，遮住嘴巴，肩膀微微顫抖。
“真澄是怎么了？”
“不，沒什么。”
當真澄下意識地用凜音才用過的借口來搪塞，就說明他剛才根本沒有認真傾聽對話，而且明顯也在掩飾什么。
是什么呢？
“啊，真澄君的耳朵紅了！莫非是在害羞？”
被麻美指出這一點后，真澄毫不猶豫地立刻否認。
“…別亂說，我才沒害羞。”
“傲嬌男主角只有在BL里才吃香喔真澄君。”
麻美露出捉弄人般的笑臉，旁邊千愛也是一臉不可置信的樣子。
“真，真澄哥！？你難道很高興聽到澪姐姐收集有關你的東西什么的…？”
“…怎么會因為那種事而開心。”
“那就讓我們看看真澄哥的臉啊！”
“就說沒有…！”
真澄險些扯開嗓門，不過在最后一刻克制住了，嘆息后繼續說道：
“我只是覺得，自己的東西被人珍視的感覺，稍微有一點點，感覺不一樣吧。”
“誒。”
千愛對真澄用層層曖昧詞語包裹的真心話感到傻眼。
麻美則用促狹的語氣繼續追殺他。
“那么喜歡女生拿自己的內褲做奇怪的事也是咯？”
“…沒有。”
“真澄哥怎么好像停頓了一下！”
“呵呵呵呵呵…”
“什么聲音？”
千愛不明就里地蹙眉，轉頭看去，原本坐在地上的澪笑得唇角彎得就像是月彎一樣，好可怕。
“原來如此，想不到真澄也很喜歡這種事，我徹底安心下來了呢。”
“不，我并不喜歡——”
真澄轉過頭為自己辯解，冷不防地和澪四目相對。
唔，這是什么眼神！
明明睜著眼，卻沒有亮光，空洞的眼眸仿佛要把一切都給吞噬進去。
“澪？你還好嗎？”
真澄戰戰兢兢地出聲發問。
“好到不行！從來沒覺得像現在這樣好過！”
澪用亢奮的語氣回答，唇角泄出熱氣，那張美麗端正的臉也因為興奮的心情而爬滿紅暈。
“我那不可告人的癖好居然得到了真澄的認可，這不就說明我其實一直在和真澄雙向奔赴嗎！還有比這更好的事嗎！”
她忽然緊緊抓住真澄的手臂，白皙的手指陷進真澄的皮膚。
好痛，被澪握住的部分火辣辣的，簡直就像芥川龍之介里抓著蜘蛛絲往上爬的亡靈一樣。
無法掙脫，什么時候？澪變得這么有力了。
這莫非也是愛的力量嗎？
能讓15個月大的孩子戰勝黑魔法師的存在，果然很強。
無從得知真澄內心的百轉千折，澪繼續縮短彼此的距離。
“來吧，真澄，忠于欲望，把一切都傾吐出來吧！”
她癡女一樣的驚人發言，在這間鴉雀無聲的休息室里聽起來莫名響亮。
緊接著從真澄身上傳來布料滑落的“窸窣”聲，在場的女生全都看傻了。
“澪姐姐，你是在干嘛啦！”
千愛羞紅地捂著雙眼，卻偷偷從指縫間偷看。
“哇喔這兩個人好大膽耶”
麻美掛著揶揄的笑臉吹口哨，海月則面無表情地盯著眼前發生的一幕，纖細的指尖撫上唇瓣，似乎在回味著什么。
到頭來，還是繼承人小姐重重一記手刀，敲醒了流露出病態的澪。
那黑暗的氣場也隨之散去。
“咦？發生了什么？”
凜音臉上帶著一如既往的冷淡表情開口。
“那么，認為澪有罪的人請舉手。”
“很好，一共五票，全票通過，本法庭宣判被告人黑川澪有罪。”
“等一下！為什么就突然宣判我有罪了！凜音倒是說說我犯了什么罪！？”
澪渾身顫抖，整個人被難以名狀的陰云籠罩。
“我想想，癡女罪，變態罪…還有變態癡女罪。”
“這三個明明都一樣吧！而且我才不是癡女！”
千愛嘆了口氣：“澪姐姐，事到如今，你這種情況是不可能抵賴的。”
“就是說啊，澪小姐。”麻美語重心長道：“你就坦然接受審判和改造吧，區區幾年沒什么大不了的啦，反而會像是如龍系列的主角一樣讓人另眼相看喔。”
“什么改造啊！我絕對不接受！再說別把我和什么極道混為一談！”
“真的和漫畫里…一模一樣！”
水母少女不知為何眼神燦亮。
“你這只水母不準給我擅自興奮起來！話說就是你帶著真澄找過來的吧！可惡。”
澪咬牙切齒地瞪視著海月。
“因為我是…名偵探…”
“跟蹤氣味的是警犬才對，等下，你怎么能捕捉到真澄四角褲的氣味，莫非…”
“咳咳！”
真澄像是要轉移話題似的開口。
“那個，差不多該到營業時間了，是時候該準備接待上門的客人了吧？”
“對澪的宣判結果呢？”凜音問。
不愧是宿敵，完全不想放過對方呢。
真澄指尖撓了撓耳邊。
“誒，這個的話…”
“好可怕！這是何等慘絕人寰的處罰啊真澄君！虧你想得出來！”
麻美面露不忍地看著發生在澪身上的一切。
真澄拿著水性筆，在澪白皙的手臂上畫下一個又一個○和X。
“呃，這只是類似打牌在臉上貼紙條的懲罰游戲吧？”千愛吐槽。
“這就是你不懂了啊小千愛，你對同人志的修養實在太淺了。”
麻美仿佛化身恨鐵不成鋼的老師，“如果把水性筆換成油性筆，○和X換成正字，手臂內側換成…”
“麻美姐，適可而止。”凜音淡淡地開口。
“好。”
麻美干脆利落地闔上嘴巴。
沒了她的聲音，正在接受懲罰的澪的反應就格外顯眼。
她的身體顫抖，從額頭微微滲出了一層汗水，幾縷金發黏在上面。
也許是覺得癢吧，每當水性筆的筆尖滑過澪的肌膚，她就會扭動身體，發出輕微的聲音。
筆尖摩擦肌膚的聲音，濕潤的眼眶，逐漸變得粗重的呼吸。
這一切反應看在眼中，不禁讓真澄的心情都變得奇怪了。
他只是隨便想了個類似打牌在臉上貼紙條的懲罰，絕對不是什么特殊玩法！
“澪，你還好嗎？”
“好得很！”
澪面紅耳赤地點點頭。
“一想到真澄正在我的身體上留下痕跡就…呵呵呵呵…”
這個人，恐怕真的無可救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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