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全不行！”
麻美小姐放棄似的趴在桌上，發出痛苦的呻吟，片刻后她抬頭仰望漸漸看習慣的天花板。
“怎么辦，真澄君，情況真的超級不妙！”
十月末，距離上次雨宮梢造訪咖啡店，打算帶走海月回和歌山未果的事件，已經過去兩周。
秋天正逐漸離去，人無法停留在當下，必須將此刻轉化為回憶，邁入下一個季節。
但幸好回憶和現實最大的區別，就是回憶不會有變化的余地。
“原來如此，我懂了。”
麻美了然點頭，手摩挲著下巴，若有所思：
“也就是說…只要我一覺睡過去，明天的理論考試就能迎刃而解了？”
“并不能。”
真澄用淡淡的語氣無情擊碎她的幻想。
“誒——怎么這樣”
麻美悲愴地嘆氣，大口喝光玻璃杯的水，味同嚼蠟地吃著餐廳的咖喱。
十月中旬，真澄決定參加駕校合宿，黏他的澪和愛湊熱鬧的麻美也跟了過來，一起報名。
有技能證書總不是壞事，而且一起還有優惠，因此真澄很干脆便答應了。
原本海月也要一起來，不過真澄和凜音一致認為她還沒獨立到那種程度，所以斷然拒絕。
如果未來有一天，人類發明了全自動或者聲控的汽車，再讓海月去試試也不遲。
不過那個時候，真的還會有駕駛執照這種東西嗎？
“…麻美小姐不用太過在意，只是交規考試而已。”
即便考試在前，黑川澪依舊一臉云淡風輕，一口接一口地舀起咖喱，優雅送入口中。
沒猜錯的話，她在學生時代一定是考前心態特別好的類型吧。
真澄也附和道：“沒錯，只要把教科書上的內容背下來就好。”
“全部？”
麻美流露出很夸張的表情。
“嗯…我想七七八八應該就夠了。”
真澄像是在試探著麻美對內容的掌握程度一般說道。
“七七八八啊。”麻美喃喃自語。
“…只是隨口問一下，真澄君。”
“嗯？”
她忽然換上認真的表情。
“如果只有七七八八的七七八八，能順利通過考試嗎？”
這句像是在星巴克點單一樣的車轱轆話，其實很好理解。
只要將100分乘以0.8，再乘以0.8就夠了。
“理論考試的通過標準是90分喔。”
“對哦。”
麻美呆呆地點了一下頭，整個人旋即被令人心悸的沉默侵襲。
真澄慎選言辭，開口說：“總之，先來確認一下你背到哪種程度吧。”
“誒，哦。”麻美恢復神采，眨眨眼：“是要怎么確認？”
“隨便說一條交通規則，什么都可以。”
應該…不難吧。
明明應該是立刻就能回答的程度才對。
然而麻美卻硬是想了良久，然后才帶著不確定的口吻，小心翼翼地開口：
“…禁止…撞人？”
連這句話也用疑問句作結，實在太過分了。
像是想到了什么，麻美緊接著補充道：
“馬路上！”
“馬路上禁止撞人。”
嗯，回答正確，不過不用刻意強調「馬路上」，人行道上也不可以撞人，哪怕很寬敞。
真澄姑且算是確定她的知識掌握程度了。
“麻美。”
“怎么了？真澄君。”
不知道她本人有沒有意識到自己幾乎無藥可救的地步，真澄勉強擠出微笑：
“臨時抱佛腳…也是有用的喔。”
Dejavu（似曾相識！）
I'vejustbeeninthisplacebefore（我之前來過這個地方）
Higheronthestreet（在街道的更高處）
AndIknowit'smytimetogo（所以我知道現在是時候出發了）
Callingyouandthesearchismystery（聯系你然后找尋謎底）
Standingonmyfeet（我要靠自己完成）
It'ssohardwhenItrytobeme（雖然每當我試著成為自己都困難不已）
手機里放著《頭文字D》的主題曲，麻美趴在床上，正在津津有味地欣賞漫畫里富有張力的飆車橋段。
“浴池開放時間要結束了喔，麻美小姐。”黑川澪看著她說。
“好，知道了。”
麻美倏地從床上挺起身子，帶上換洗衣物，和黑川澪一起前往駕校的女澡堂。
這間小駕校規模不大，除了連休之外，平時工作日的學員很少，所以麻美和澪兩個人每次只要稍晚一點時間去，便可獨占整座浴池。
只有兩個人的狹窄更衣室里，響起打開包包時的拉鏈聲和布料的摩挲聲。
麻美先脫下上衣，再脫掉下半身的休閑長褲，目光忽然停在了同樣在脫衣服的澪身上。
“…好苗條。”
她不禁把心聲脫口而出。
“嗯？”
澪微側螓首表示不解。
“抱歉，沒什么。”麻美擺手否認，可下一刻又忍不住問：“澪小姐都是怎么控制身材的？”
“控制身材？”
“沒錯沒錯。”麻美點頭如搗蒜。
“腰部纖細，臀部緊湊，腿又很修長，線條就像海豚一樣優美呢，真讓人羨慕。”
被她像流水一般的溢美之詞包圍，從那張臉上卻完全看不出高興的情緒，黑川澪憂郁地嘆了口氣：
“沒這回事，我反而還羨慕麻美小姐。”
澪正大光明地凝視著麻美飽滿的胸口。
“…要是我也有那種程度，真澄的目光，肯定能為我停留更長時間了吧。”
她不小心流露出心聲。
沉默片刻，兩人不約而同地嘆出一口氣。
人類總在互相羨慕彼此，也就是自己無法擁有的東西。
和宿舍連在一起的浴池雖然被冠以“浴池”的名字，可里面卻一點都不大。
洗干凈身體后，兩個女生一起靠著浴池的邊緣泡澡，把肩沉到水下，深深呼了口氣，透明的熱水上有白霧繚繞。
另一頭，真澄優哉游哉地走出男澡堂，以吹風機烘干濕發后，回到房間躺在床上看漫畫。
不知道駕校里為什么有這么多《頭文字D》的漫畫，供學員隨便借閱。
看這種東西的話，難免會有學員熱血上頭，制造不合格吧？
秋名山是個架空的地名，原型為群馬縣的榛名山，嗯，就是凜音的老家來著。
要是取得駕照后，是不是可以一路自駕游去一趟凜音的老家呢？
——不可以。
自己一個新手司機未免太狂妄了。
要是有已經兩年駕齡的繼承人小姐陪同就另說了。
把漫畫放回書架，晚上十點，真澄離開合宿的雙人間，按照約定來到休息區。
燈雖然亮著，不過卻空蕩蕩的，沒幾個人在。
“真澄，我們在這里。”
突然聽到熟悉的聲音，黑川澪從椅子上站起來朝他招手。
她身上穿著與晚餐時不同的衣服，金發微微濕潤，靠近后身上飄著入浴后的香氣。
“真澄君來了啊。”
麻美手里拿著Switch游戲機，聽到聲音抬起頭，挪動臀部往椅子末端移了移，說：“坐吧。”
“哦。”
真澄毫無拘謹地在椅子上坐了下來。
右邊是麻美，左邊是澪，擠在中間稍顯局促，而且后者還不斷地把身體往他這邊靠。
麻美雙手按著兩側手柄，畫面里帶著王冠的角色駕駛著賽車，同時又往旁邊的車上丟了一枚炸彈。
真澄覺得自己被欺騙了：“不是說要一起考前突擊嗎？你那游戲是…”
“馬里奧賽車。”
真澄滿頭黑線：“我沒在問游戲的名字。”
“這我當然知道。”
麻美關掉游戲，變得漆黑的屏幕倒映出她得意洋洋的表情。
“模擬駕駛訓練，這也是考前突擊的一部分喔。”
原來如此，朝旁邊的車輛扔炸彈也是考前突擊的一部分嗎？
“但這對理論考試無益吧？”真澄一針見血道：“況且場地考試已經結束了。”
“咕呃！”
麻美無言以對，真澄嘆了口氣，朝她投以窺探的眼神。
“教科書還挺厚的，來得及嗎？”
“來得及！…應該。”
麻美垂頭喪氣地回答，聲音沒什么底氣。
“澪和麻美一個房間吧？沒有幫忙督促一下她嗎？”真澄無奈。
“我可是有在勸她好好看書。”
黑川澪若無其事地說：
“不過一有空暇，麻美小姐就全都扔到漫畫和賽車游戲上了。”
“我想也是。”
“哎呀，畢竟是駕校嘛，背書這種事怎么想都和氣氛不搭。”
麻美不好意思地撓著耳邊。
駕校是由駕駛和學校兩部分組成的哦。
不過現在說這些也沒用，真澄直接推進話題：“那么，現在就開始吧，考前突擊。”
“啊，嗯，開始吧。”
麻美拿出干勁。
高中畢業后久違的學習會，上一次已經是六七年前的事了，更別說像這樣和兩個漂亮女生在一起。
嗯，之前要么是和班上的同學一群人，要么是和我如古前輩兩個人。
——考前突擊學習會開始30分鐘后。
“不行！”
趴在桌子上發出呻吟聲的依舊是麻美。
“這么多交通規則，我怎么背得完！？而且我從沒見過藤原拓海遵守過。”
“誰叫你之前都不好背書。”真澄嘆息：“真不知道你「練車駕照」的環節是怎么通過的。”
“別說真澄君了，連我自己都忘記了。”麻美把下巴貼到桌面，鼓著臉嘟囔。
“啊難不成是有人在考試時，向我發射了微型麻醉針？”
她雙眼閃閃放光。
“那你就期待明天也有夏威夷的小學生在考試現場好了。”
說完真澄毫不留戀地站起身，動作利落讓麻美不禁傻住。
“等一下！真澄君！”
麻美緊緊攥住他的上衣下擺，拼命挽留他，同時擺出可憐兮兮的表情：“你莫非是打算放棄我了嗎？”
“重要的是你自己不放棄自己吧。”真澄語重心長道：“我能做的只是陪在你旁邊，督促一下你而已。”
“誒！我剛說放棄的潛臺詞就是想讓真澄君來鼓勵我一下啦。”
“那直說不就好嗎。”
真澄想了想，說：“其實，神戶的電車和巴士都很發達，根本就沒有考駕駛執照的必要，你用不著非得逼自己考駕照。”
“這種事在交學費之前，真澄君就應該和我說。”
“我沒說過嗎？”
“咦？有說過嗎？”
麻美眨眨眼，緊接著立刻轉移話題：
“那我問你，真澄君又是因為什么打算考駕照？”
真澄直言不諱：“平時總是凜音一個人開車去進貨，實在很辛苦，我想力所能及地幫襯一下她。”
此話一出，麻美和澪瞬間僵住，然后擺出再明顯不過的吃醋表情。
真澄無奈：“我好歹也是這間咖啡店的少東家，什么都甩給她一個人有點太惡劣了吧。”
“嘛，反正真澄君就是這樣的性格。”
麻美放松臉頰，不以為意地聳聳肩。
黑川澪小聲嘟囔：“真澄的這一點，我也不討厭就是了。”
“——那么言歸正傳。”
麻美響亮地雙手合掌，低著頭說道：“請教教我吧，真澄老師！”
“還有澪老師，也請傳授背書的經驗給我！”
“就算你這么說…”
“求求你們了！就算是我，也有不得不考駕照的理由啊。”
麻美依舊保持著雙手合十的姿勢，閉著眼認真說道。
語氣堅決得好像在貫徹忍道的忍者一樣。
“什么理由？”真澄好奇。
“說來有點話長。”
“那就長話短說。”
“開車兜風。”
“——等一下！真澄君，還有澪小姐，你們先別急著走！”
麻美連忙打補丁：“我是想和咖啡店的大家一起開車出去兜風啦。”
見真澄停下來，她趁熱打鐵繼續說：“不管是小凜音還是小海月，都很少有出去玩的機會不是嗎？尤其是之前聽了小海月的故事，實在讓人心疼。”
“所以我也想帶她們去看更多漂亮的風景嘛。”
“去哪里？”
“比如…北海道，之類的。”
光是說出這個地理名詞，麻美就仿佛看到螃蟹，海膽這些當地名物，雙眼泛光。
真澄覺得應該趁她還沒陷得太深之前，把她拉回現實，所以輕咳了幾聲，提醒她說：
“…神戶離北海道有1300公里喔。”
在高速公路上足足要十幾個小時，如果是藤原拓海來開車的話，另說。
因為不一定能安全抵達。
“那就青森！”麻美換目的地的速度比導航軟件還快。
“話說青森的海膽也很有名呢，我只在壽司郎吃過，而且還可以滑雪。”
看來她的決心也不是很堅定。
“青森也有900公里啊，而且離下雪還有段時間。”真澄搖頭。
“不過，你的心情我大概了解了，我會助你一臂之力的。”
“…果然還是不行嗎——”
麻美絕望地仰天哀嘆，突然，她像是意識到了什么似的朝真澄轉過頭。
“等等？真澄君剛才說的意思是？”
“三個人的駕校合宿，總不能就你一個人不合格吧。”真澄無奈扶額。
“不過我的經驗也不是很管用就是了，主要還是依賴死記硬背。”
“真澄君！真的嗎！？”
忽略他的后一句話，麻美臉上浮現欣喜若狂的表情，毫不猶豫地張開手臂，抱住了真澄。
“唔。”
柔軟的觸感化作沖擊，麻痹著真澄。
“我就知道，真澄君這個爛好人絕對不會見死不救的。”
“…爛好人可不是求人時該用的詞吧。”真澄無語。
緊緊把手彎在真澄的后背，麻美的樣子就像抱住玩偶的小孩子。
“喂！麻美小姐！”
喜歡的人被另一個女生當面抱住，黑川澪的表情瞬間冷了下來。
“哦哦，抱歉，澪小姐，差點忘記了。”
麻美動作一頓，然后把雙臂張開更大，將她也容納進去。
“嗯？”
黑川澪有一瞬間愣住了。
但旋即感受到旁邊真澄的體溫后，猶豫了一下，便不再抗拒，而是享受這份貼肉的溫暖。
為了通過駕駛執照理論考試的學習會，經過中場休息后再繼續。
第二天的考試結果公布如下：
6號宮澤真澄：合格。
8號黑川澪：合格。
9號麻美：不合格。
“…怎么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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