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幾天,真澄和咖啡店的女生們每天營業結束后,都會去卡拉OK。
重要的是讓海月習慣發出歌聲的感覺。
在卡拉OK打工的店員大概已經記住這群每晚都來的六人組的臉了,畢竟凜音她們光憑外表,就足以讓人記憶深刻。
無需詳細確認情況,店員直接就帶著真澄一行人進了包廂。
“讓我看看今天吃什么。”
麻美把右腳踝放到了大腿上,就這么半盤著腿坐在沙發上,第一時間翻閱菜單。
“蜂蜜芥末炸雞看起來好像不錯。”
愉快地選好今天的餐食,她動作麻利地撥打了電話。
“麻美姐完全把卡拉OK當成居酒屋了耶。”千愛傻眼。
“畢竟最近每天都來嘛。”麻美放松身體,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
雙手抱著豐滿的大腿,將尖俏的下巴擱在膝蓋上,嬌臀深深陷入沙發,發出愜意的呻吟:“啊這里已經變成我家了呢。”
“才不是。”
千愛無語地說:“拜托麻美姐認真一點啦,離約定的時間可是越來越近了。”
明天就是去錄音室的日子,接著就是歌曲的后期,投稿視頻的制作,必須要做的事情就像隧道口前駛過的電車一樣,接連不斷。
正因如此,看見麻美這副懶洋洋的樣子,千愛的心情就像是小組作業里只有自己在認真的大學生一樣。
青梅少女撅著唇的表情看在眼里,不知為何,麻美“噗哧”笑出了聲,而且笑得很開心。
“小千愛才應該放松一點,那么緊繃反而會害小海月在意哦。”
她表現得不甚在意,像小孩子撒嬌一樣晃著雙腳。
“誒,是嗎。”千愛愣住,視線失措地看向面無表情的水母少女。
“抱歉,我…”
海月輕輕蜷著手指,她手心勾勒的空洞被陰影吞噬,看起來很寂寞。
“千愛也是在為海月擔心嘛。”真澄這么說寬慰了她一句。
“狡猾!太狡猾了!”麻美不高興地嚷嚷:“真澄君這么說,惡人不就全都由我來做了嘛。”
“我又沒說你做的不對。”
真澄不由地嘆了口氣,該如何做到讓每個女生都能滿意呢?
他冷不防地站起身,被真澄高大的影子籠罩,正在吃炸雞的麻美用力過猛,連手指都一起塞進了嘴里。
“真真真澄君,你要干嘛?”
不知為何,她另一只手護住臀部,露骨地顯露戒心:
“我只是說了你兩句壞話而已耶,你一個大男人不至于和我計較吧。”
“我在眼里是那種大惡人的形象嗎?”真澄無奈嘆息:“你沒發現自己坐在麥克風上了嗎?”
“誒。”
真澄一進包廂就找了半天的另外一支麥克風,打從一開始就被麻美壓在了她滿溢果肉的蜜桃派之下。
“難怪剛才音響里好像有類似ASMR的聲音。”
麻美怔怔地說道。
「會議毫無進展,會議在跳舞」。
兩百年前,歐洲某位外交官用這句話來諷刺維也納會議頻繁舉行舞會,可卻進展緩慢,無法取得實質性成果。
雖然每天都會來卡拉OK練習唱歌,海月在咖啡店幾人面前也越來越放松,但這終究不像能量化數據的體育成績。
真澄不知道海月距離能自如地唱歌的終點還有多遠。
或許已經很近了,但終究離終點還差一點距離,要如何推進最后沖刺的這段距離,真澄暫時還是一頭霧水。
海月放下麥克風,慢悠悠站起身。
“海月去哪里?”凜音問。
“廁所。”
“哦。”
隔壁的雜音在剛打開門的一瞬間涌進包廂。
在海月關上門后,寬敞的長方形包廂又重新變成封閉空間,音響揚聲器里播放著無人唱和的伴奏。
“她最近的狀況很不錯,我想她已經練習得差不多了。”
黑川澪放下已經空了的玻璃杯,咀嚼著嘴里的冰塊說道。坐在另一張沙發上的真澄皺著眉頭思索著。
“是嗎,總覺得還是讓人安心不下來。”
他的視線追逐著沿著玻璃杯壁流淌的水珠,看似緩緩流下,卻又會一口氣滑落,不斷重復這樣的過程。
真澄的心思也隨之踟躕不前。
“想這些也無濟于事。”凜音用遙控器將伴奏調小聲,“你已經在自己能做到的地方盡你所能了。”
“之后的事,就看她自己能否做出覺悟了。”繼承人小姐靜靜地說。
——自己的覺悟。
曾是困囿凜音的壁壘有兩道,一層需要從外面破壞,一層則需要靠自己的覺悟從里面打開。
現在真澄對海月的做法,與當時對凜音的沒什么不同。
不過海月是否有能自己前行的內驅力呢?真澄在糾結的就是這一點。
“沒錯,只要順其自然就好。”
黑川澪擠進兩人之間的空隙說。
“而且,最壞的打算,就是用我之前的辦法。”
她深吸一口氣,斬釘截鐵道:“要是真澄不愿意做這個惡人的話,就由我來,以海月的朋友「黑川澪」這個身份。”
真澄不勝其擾,卻又深受感動地嘆了口氣。
“謝謝你,澪。”
“不過我還沒差勁到讓澪來替我分擔,本應由我自己負擔的責任。”
澪的臉頰浮現出一抹紅暈,咽了咽口水,用比平常略微嘶啞一點的音調說道:“不,對我來說這完全不是負擔。”
“和真澄共同承擔責任,不就像是夫妻一樣了嘛,應該說是獎勵才對…”
“誒,朋友嗎。”
有個聲音打斷她。
“…我還以為澪很討厭海月,因為平時也和那孩子不怎么對付。”凜音臉上帶著一如既往的冷淡表情說道。
隨后她瞇起紫水晶般的美眸,眼角的淚痣跟著牽動,微微勾起唇角,以意在言外的眼神看向擠到真澄旁邊的黑川澪。
“沒想到澪原來也拿海月當朋友嗎?”
“啰嗦。”
黑川澪回擊的語氣毫不示弱,繼而以不當一回事的語氣說道:
“她總是若無其事地侵入我和真澄的親密關系之間這一點,我直到現在也很討厭。”
“只是…”
她唇角忽地提起復雜的情緒,用夾雜著嘆息般的口吻輕聲說道:
“可是想到她也喜歡真澄的話,就不那么討厭了呢。”
“咦?兩個女生如果互為情敵的話,不是應該更討厭了嗎?”千愛納悶地歪著腦袋。
“沒錯,所以我還是很討厭她。”
“澪姐姐真復雜。”千愛目瞪口呆地說。
黑川澪聳了聳肩,“…你就把這當成是正妻的余裕好了。”
“「正妻的余裕」…這是怎樣?”
凜音面無表情地側頭問。
“這個啊,我覺得作為提醒,很有說明的必要。”
黑川澪慷慨解答:“雖然現在是在為海月唱歌做練習,但請各位不要忘記,真澄創建這個匿名歌手賬號可是為了我耶。”
“也就是說,我是毋庸置疑的中心。”
說著,她得意洋洋地挺起沒什么余裕的胸部。
“這樣。”
凜音淡淡地點了一下頭,不在意道:“反正真澄身為咖啡師的這個身份不會變,偶爾讓澪在卡拉OK的幾個小時里享受一下短暫虛幻的關系也好。”
說完繼承人小姐悠哉游哉地輕啜一口檸檬水。
這就是,正妻的余裕。
黑川澪的表情冷了下來:“想拿繼承人的身份以勢壓人嗎?小心我拿《勞動施策綜合推進法》告你榨取員工。”
“榨取真澄的,我看另有其人才對。”
“你亂說什么!我可不是那種食髓知味后就死纏著真澄不放的女人。”黑川澪不高興地在眉間打了個死結。
“…”凜音不禁傻住,旋即無語似地嘆了一口氣。
“澪就是所謂的「戀愛腦」和「性緣腦」吧。”
“這句諷刺我也不能當作沒聽見。”
“果然,讓真澄待在澪身邊實在太危險了。”凜音自言自語。
“哼,終于露出偷腥貓的真面目了嗎。”黑川澪抱著手臂,一副毫不意外的表情。
這毫無疑問是足以掀起腥風血雨的修羅場。
真澄在旁邊聽得有點坐立難安,提心吊膽地拿起裝著橘汁的杯子,把吸管叼在嘴里啜飲。
從透明的玻璃杯上滑落的水珠滴到手機上,他伸出拇指去擦拭,屏幕忽然亮了起來,顯示出上面的時間——
海月已經離開好久了。
意識到這件事后瞬間在意的不行,真澄像是要駕馭氣氛一般,站起身開口,打斷爭吵的兩女。
“兩位大小姐,麻煩休息一下。”
“我去取飲料,大家都想喝什么嗎?”
“和真澄一樣。”
黑川澪毫不猶豫地遞出杯子,突然睫梢一顫,警覺道:“真澄該不會是要去找海月吧?”
“是有這個想法。”真澄坦然承認,“畢竟她直到現在還沒回來。”
凜音聞言也看了一眼手機顯示的時間,微微蹙眉:“已經去了這么久了。”
千愛忽然想到一種不好的可能,捂著嘴說:“難道是因為我剛才的話…壓力太大,跑掉了?”
“不會。”
真澄像是要她安心般揉了揉青梅的頭頂,“千愛別想太多。”
“哦。”
千愛小小地應了一聲,對真澄的撫摸表現得有點害臊,“真澄哥不要像小孩子一樣摸我的頭啦。”
雖然這么說著,她卻沒有要躲開頭頂那只溫暖寬厚的手掌的意思。
少女感到舒服似地瞇著眼,就像是只黏人的幼犬享受主人的撫摸。
“——就是說啊,真澄,千愛妹妹已經是能不需要青梅竹馬自立的女生了哦。”
大一號的金毛犬一把攬過千愛的肩膀,讓兩人分開。
“我家的妹妹上初中開始就不喜歡被摸頭了。”
“誒,抱歉,千愛。”
“不,不是這樣的,真澄哥。”
千愛漲紅了臉頰,“我其實,不討厭被摸頭…”
“——誒,原來是這樣啊。”
黑川澪唇角勾勒出別有意味的笑容,“既然這樣,不用麻煩真澄,就讓澪姐姐我來滿足你就好了。”
言畢,她惡作劇般反復撫摸千愛的頭發。
“真澄哥…”
青梅少女那雙翡翠色的眼眸里失去了神采。
真澄無奈:“澪,不要欺負千愛。”
“只是姐妹間的打鬧而已。”黑川澪瞇瞇眼笑。
“這是我和千愛妹妹關系好的證明喔,對吧?千愛妹妹。”
“才不是…嗚嗚嗚!”
青梅少女發出很像小動物很痛苦的時候會發出的哀號。
雖然真澄從來沒目擊過小動物痛苦哀號的模樣,這是第一次。
旁邊凜音扶額嘆息:“如果澪對情敵都是采用這種小學女生的相處方式,好像又沒什么擔心的必要了。”
女生們變得沒什么殺傷力的“修羅場”讓真澄不禁笑了出來。
“真澄哥笑什么?”
好不容易從黑川澪的手臂中掙扎出來,千愛微微皺起了眉頭。
“抱歉抱歉,我只是覺得你們之間的關系變得好了。”
“哪里變好了。”“哪里變好了。”
聲音重迭,紫水晶和黑曜石的光線在空氣中碰撞。
千愛不解地微側螓首,“為什么要因為這個高興?”
“因為如果你們能夠好好相處,我會非常高興。”真澄坦率道。
喜歡的人之間能夠好好相處,真澄會非常高興。
“真澄(哥)真是…”幾個女生面面相覷,接著避重就輕地別開臉。
“沒人要接飲料的話,那我走了。”
“等一下!我嗚嗚嗚”
一直沒心沒肺大快朵頤的麻美用手捂著嘴,含糊地叫住真澄,嘴里似乎塞滿了食物。
“你先咽下去再說。”
纖白的喉嚨無防備地滾動,沙啞的聲線中裹挾著吞咽的粘膩聲響。
“我是說,我要喝可樂。”麻美歪歪舉著已經空了的杯子。
“喔,杯子給我。”
在自助飲料吧接滿三個人的飲料,真澄就要端起塑料托盤,口袋里突然傳來震顫。
他暫時放下托盤,取出手機。
Kurage:「來廁所。」
只發了這一條消息,任真澄再發什么,她都不回復了。
應該不會像上次在神戶國際展示場一樣吧。
懷著一點忐忑的心情,真澄走到洗手間的公共區域。
“海月?你人呢?”
他朝里面輕輕呼喚。
掌心里的手機再度震顫。
Kurage:「往前走一點。」
Kurage:「一點,就夠。」
一點?
真澄一頭霧水,試探著往前走了兩步,忽然聽到門軸活動的細微聲響。
在他左手邊的無障礙廁所忽然打開一條縫隙,像是迷宮里的寶箱怪一樣,從中伸出一只白皙柔弱的手臂。
真澄猝不及防地被拽了進去。
像是迷宮中倒霉的雜魚冒險者。
后腦勺撞門,發出清脆的聲響。
真澄來不及揉患處,隨著一具柔軟的身體靠了過來,他緊忙貼緊門板,努力將自己變扁。
“海月!?”
水母少女漂亮的青藍色眼眸里,忽地漏出掠食者般的眼光。
她努力踮起腳尖,精致的臉蛋近在咫尺。像是少女漫畫里的“壁咚”劇情,可是角色完全相反。
“真澄…會寂寞嗎?”
天然的水母少女突然問起很詭異的問題。
寂寞?這是什么意思?
她難道是想要用這個問題來試探自己脆弱的道德底線?
雖然這情況讓人忍不住冒出各種擔心,但真澄還是莫名認真地思考這個問題。
“嗯…還算可以吧,自從遇見你們以后就好多了。”
“「你們」…也包括我嗎?”
“當然也包括海月——唔!”
海月繼續縮短距離,真澄簡直退無可退,甚至身體還可恥地前進了一點距離。
糟糕。
真澄拼命對抗在腦海角落里露出獠牙的本能。
海月今天穿了一件附有漂亮絲帶和褶邊的短裙,此刻已經被他微微弄皺,貼著肌膚。
可水母少女似乎毫不在意,小巧的腳掌繃緊,踮起到極限,幾乎將體重壓在真澄的身上。
真澄滿頭大汗:“你聽我說,海月。”
“無障礙廁所應該是給有需要的人用的,我們在這里會給別人造成困擾,要是被發現就更麻煩了。”
真澄苦口婆心地勸她,可無論是語氣還是內容,都窩囊到不行。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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