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澄坐在家庭餐廳靠窗的位子上,凝視著自己交疊的雙手,感覺度過了一段相當漫長的時間。
羽川海月坐在他的右手邊,頭枕玻璃窗,畏光地瞇著眼,睫毛輕柔顫動,似睡未睡。
身邊傳來吸管啜飲飲料的聲響。
他往左手邊瞥過去,蜜瓜蘇打的玻璃杯壁上停著氣泡,看見麻美攪動吸管,讓氣泡“噗噗”地上浮。
“那個…我來給大家介紹一下。”
短暫的沉默后,對面,久遠未來以總是給人柔和印象的眼眸看著他,雪白的喉嚨滾動著,輕聲開口介紹道:
“這位是樂隊的戶山前輩。”7
真澄和麻美的目光都落在她旁邊的少年身上。
五官秀氣,皮膚白皙到讓人詫異,亮晶晶的黑眸深處沒什么神采,仿佛有一股掩映不住的悒色,給人以死掉的感覺。1
怎么說呢…這種長相和氣質,加上玩樂器的藝術氣息加成,的確很受青春期女孩子的歡迎。
黑曜石般的眸子直勾勾盯著他們,面無表情,似乎很冷傲的樣子。
正當真澄這么想的時候,上一秒還無動于衷的少年,突然毫無征兆地露出笑容,用干凈清爽的少年音說道:
“你們好!我叫戶山愛美,是花川高中的三年級生,也是流星樂隊的吉他手。”10
這不是女性名嗎?
唇角上揚勾起笑意的一瞬間,少年整個人的氣質都為之一變,接著驀地從座位上站起身來,從桌子上探出身體,雙眼放閃地看著麻美。
“我剛剛就想說了,這位前輩也太漂亮了吧!簡直就是「閃閃發光令人心動」的超級大美人!!!”4
旋即又看向羽川海月,凝眸深處晶晶亮亮,璀璨如繁星。
“還有這位前輩,漂亮的就跟人偶一樣,也是相當的「閃閃發光令人心動」呢!”2
真澄:“…”
麻美:“…”
羽川海月:“zzz…”
那副樣子是怎么回事?
剛才冷傲美少年的形象蕩然無存了。
還有,「閃閃發光令人心動」是什么?1
久遠未來紅著臉扯了扯少年的衣角:“戶山前輩,別做那種奇怪的事,明明大家都是女孩子。”
等等!女孩子…?!4
真澄眨了眨眼。
仔細想想,「愛美」這個名字,確實不像男生的名字。
思緒像經過加熱的玻璃,迅速冷卻凝固,真澄的視線下意識落在戶山探出的身體上。
盡管打扮中性風,但柔軟像貓一樣的肢體,以及微微起伏的曲線,的確不是男生該有的身材。
“…你是女生?”他脫口而出問道。
“呃…是啊。”戶山困惑道:“有什么問題嗎?”
“誒!——原來小愛美是女孩子呀,讓姐姐看看!”1
從空氣里傳來麻美愉悅的聲音,她伸出手掌夾在困惑的戶山的臉頰上,聽到了“啪嗒啪嗒”的聲音。
“唔~真是個漂亮的孩子,居然認錯成男生了。”
“眼睛好漂亮,再笑一個我看看。”
“前輩…”戶山雖然困惑,但對麻美的動作卻相當配合。
有客人推開玻璃門,染上暮色的空氣理所當然地溜進室內。1
火紅的夕陽使真澄不禁瞇起眼睛。
在因刺眼光線而模糊的視線里,戶山的頭發逆著光,被染成茶色,毛茸茸的,讓她看起來就像一只四處嗅著氣味的小狗,依偎在大姐姐的懷里。
“抱歉,大家,戶山前輩就是這種性格。”久遠未來流露出傷腦筋的表情。
真澄搖頭:“沒關系,瀨野那家伙還不是一樣。”
他看了一眼聊得火熱的兩人,融洽地聊著天的兩個人在旁人看來,完全不像是初次見面的樣子,看起來相性很好。
估計難得碰到與自己波長相合的另一人。
收回視線,真澄看向久遠未來,斟酌著問道:“那個…戶山她剛才說的樂隊…是指?”
“啊…關于這個,其實我沒有想瞞著大家的意思。”
久遠未來聞言慌張地擺擺手,雪白的喉嚨微微震顫了兩下,接著緩緩開口講述。
事情起因是去年的北高文化祭。
“因為輕音部本來的主唱生病了,我受朋友邀請,練習了一段時間,上臺演出。”
“雖然我是新手,又因為初次登臺,表現得很緊張,不過同學們都很捧場,對我來說,也是很難忘的一次回憶。”
真澄聽到這里點點頭。
高中文化祭的舞臺,大家不會像專業人士一樣苛求樂隊的水準,只要能夠炒熱氣氛,留下點青春的爪痕就足夠了。2
“雖然最開始,只是為了幫朋友的忙,不過在接觸吉他后,我發現自己很喜歡唱歌和演奏吉他。”
“所以就有組樂隊的打算了嗎?”
“嗯。”
久遠未來淺淺點頭,又搖了搖頭后說:“學院結束后,輕音部的成員們依舊照常找我,因為一直借用的是朋友的吉他,今年一月的時候,我就用以前攢下來的和預支的零用錢,自己買了一把吉他。”
“戶山前輩是在這之后找上我的。”
“邀請你加入她們的樂隊?”
“嗯,戶山前輩的樂隊叫流星,也是一支由女高中生組建的樂隊。今年三月,主唱因為升學離開神戶后,就邀請我加入,擔當主唱。”
“未來的聲音非常有感染力哦!”戶山插嘴說道:“我上次去北高的文化祭,一下子就被她的聲音吸引了,雖然青澀,但有著「閃閃發光令人心動」的魅力。”
所以…「閃閃發光令人心動」到底是什么感覺?
“您的大份炸薯條,請慢用。”2
店員輕手輕腳將薯條放到桌上。
“謝謝!”戶山露出笑容,開始一根接一根不停地咀嚼薯條。2
“那個…如果不介意的話。”久遠未來猶豫了下,從隨身的藤編斜挎包里掏出三張門票:“周二的晚上,請來看我們的演出。”
“誒?”
真澄接過她遞來的門票,將另外兩張放在麻美和羽川海月的面前。
“哦呀?已經到可以在LiveHouse演出的程度了嗎?”麻美吃驚。
“只是在周一,周二之類的冷清時段,和其他樂隊拼盤,演唱三首歌而已。”
戶山邊嚼薯條邊解釋:“周末假日的黃金時段,還有專場演出,根本不是我們這種高中生業余樂隊能想的,而且這也是因為我在LiveHouse打工,和店長相熟,聽了我們的試唱后,才愿意對我們開放的。”
“不過,我只要能開心玩樂隊就好了。”
“這樣嗎…”
真澄想了想,從錢包里取出總共2500円面額的鈔票,遞給久遠未來。
“誒,這就不用了。”久遠下意識拒絕道。
“請收下,雖然你們和店長熟悉,但也是有門票指標的吧?”
“誒?嗯,謝謝您,真澄先生。”
久遠未來輕聲細語向他道謝。
“真澄先生也是組樂隊的吧?我之前聽未來提起過。”
戶山用漫不經心的語氣問道,雖然是問句,卻沒等他回答,她像咀嚼葵花籽的倉鼠一樣,臉頰塞滿薯條,捂著臉露出滿足的笑容。
“嗯~薯條好好吃!要是有白米飯就更好了。”5
“…”
看上去是個很單純,不可思議系的女生。
說到不可思議系,真澄又想起在那個梅雨天撿到的謎樣少女,下意識朝右手邊瞥了一眼。
“…樂隊。”4
羽川海月不知何時醒了過來,看著眼前的門票,用比平常還要低沉的語氣輕輕呢喃。
落地窗影影綽綽地映出她淡漠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