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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三章 送子佛有鬼,楊一笑碑文

  細雨蒙蒙,云遮霧繞,卻一點也沒有影響到善信們的熱情。

  半山腰上那座由佛寺改造而成的送子廟香火如沸,信眾絡繹不絕,連道路兩側的樹上都被人系滿了許愿的紅繩和香牌。

  上山拜神禮佛的信眾衣著看起來都不錯,幾乎沒有一個窮苦人家,顯然窮鬼不是廟里的目標客群。

  人群中還不乏小腹微隆,明顯是已經從送子廟里求得子嗣的婦人,帶著自己的丈夫一起來法會還愿。

  更少不了許多明顯未婚的年輕男女也來湊熱鬧。

  就跟老王、老宴把子女相親地點定在這兒的初衷一樣,凡是管送子的神明,也指定有撮合姻緣的業務。

  “啊!”

  臨近廟宇大門的山道上,一個明顯顯懷,大概懷孕近三個月的婦人突然腳下一滑,驚叫著身體向后傾倒。

  她身邊的丈夫為了表示虔誠,親自背著滿滿一簍供品瓜果,沒有讓小廝幫忙,此時根本來不及反應。

  幸虧他們身后路過一個看起來嬌小玲瓏,力氣卻一點也不小的少女,只是一抬手就穩穩扶住了那位懷孕的夫人。

  夫人的丈夫頂著滿頭冷汗過來對少女千恩萬謝:

  “多謝這些小姐仗義出手。我吳家是江南鹽商,三代單傳,您不僅救了我夫人,還救了我吳氏全家。

  請受吳某一拜,改日到我府上若有差遣,無有不應。”

  少女擺擺手,只是也問出一個疑惑:

  “舉手之勞而已,不必放在心上。

  不過,山路難行,貴夫人有了身孕還來拜神,實在是有些冒險。”

  吳姓男子一手攙著夫人,一手擦了擦額頭的冷汗,倒也沒有瞞著她:

  “小姐您有所不知。

  我們夫妻成婚多年無子,三個月前無意間拜了一次還沒有被請入廟宇的送子佛,沒想到夫人回去就有了身孕。

  我們應當是最早得神明垂憐的信眾之一。

  只是聽廟祝吩咐,期間必須要來參加送子廟舉行的法會,孩子才能順利降生,我們特來還愿。”

  少女點點頭,也沒有多想。

  “原來如此。還愿還是要的。”

  幫忙一起照顧著孕婦走進廟門后,就跟這對萍水相逢的夫婦揮手告別,走向側面的姻緣殿。

  據說在這送子廟求的姻緣也很靈驗。

  事實上這天寶山還是古代愛情故事《田螺姑娘》的發生地之一。

  很多地方都有類似的傳說,川蜀之地的螺湖、嶺南柳州治、閩州州城附近的螺洲鎮.最后一個就是這天寶山上的天寶陂。

  故事都大同小異不必贅述,細節或有不同,但主線都是螺女和農夫的樸素愛情。

  此世各種傳說本身就擁有力量,想要斷定一個民間傳說發生的年代,其實有一個十分簡單的判斷標準。

  如果故事的主角是農夫、牛郎、樵夫.等等底層勞動人民,那必定年頭久遠,一不小心就能追溯到隋唐魏晉南北朝之前。

  但如果主角是各種書生,那大概率就是在趙宋之后。

  道理很簡單,講誰的故事誰就會成為創造和傳播故事的主體。

  創作者都會下意識代入自己或自己熟知的身份,這樣才會產生共鳴,百試百靈。

  嬌小少女狗狗祟祟地來到那棵枝葉繁茂的姻緣樹下,左右看了看確定沒有熟人,才在樹枝上掛上了一塊用一兩銀子從廟祝那里重金“求”來的姻緣牌。

  當然是“求”不是“買”,佛門的事兒怎么能叫買賣呢?

  忒俗!

  牌子背面刻著一只田螺,正面右邊寫著她自己的名字“韓淑書”,另一邊則寫上了.鬼神妒陸云塵!

  然后耳根微紅,雙手合十小聲禱告:

  “求神明保佑淑書和陸大哥的事情不要被人發現,能順順利利修成正果,結成良緣。

  若能得償所愿,我韓淑書一定回來給您塑一座金身佛像,絕不食言!”

  卻不知道自己的一連串舉動,從頭到尾都被天上一雙眼睛看得清清楚楚。

  “好家伙,我說你怎么突然就學會三角函數了呢,原來都是愛情的力量。

  還有老陸,我還真以為他老人家心善,看不得笨蛋,天天湊你身邊給你講數學題,施展渾身解數度化你。

  原來也是春心蕩漾,醉翁之意不在酒。

  這地下工作做的實在是可以,一個不注意連我都被你們瞞了過去。”

  王澄看著這懷春少女,滿腔八卦之心膨脹的同時,又忍不住嘆息:

  “淑書啊,聽哥一句勸,老陸你把握不住啊!

  有首歌唱的好:恰逢那年你明媚,又正逢我自卑,我兩袖清風怎敢誤你年歲。

  恰逢你笑靨如花,而我年少無為,看過你一眼用我一生來賠.

  只是對你們來說,男女的角色反過來了而已。”

  韓家條件當然十分不錯,父輩的韓家五兄弟打下偌大家業,不缺金銀財寶,還擁有海撈子一脈的極品符應鎮物霸王遺骨。

  但比起在京師都權勢滔天的白鱗衛陸家,那就只能算是不值一提的鄉下土財主了。

  愛情或許是兩個人的事情,但是想要成親那必然是兩個家庭,乃至是兩個家族的事情。

  拿王澄自己來說。

  雖說這段時間以來,他跟阿綃姐姐和師姐都已經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

  但是如果他自己一事無成,錯失了老爹留下來的東海國,根本就不會選擇同時追求阿綃姐姐和師姐,反而會敬而遠之。

  就算師姐垂涎他的美色主動倒追也未必會接受。

  就像前身作為打工人絕不會花費心思研究怎么去追求神仙姐姐一樣,完全就是兩個世界的人,注定不會有任何結果。

  勉強在一起也注定分道揚鑣。

  更何況陸云塵還是長房長孫,注定避免不了政治聯姻。

  等韓淑書禱祝完重新睜開眼睛,發現一個廟祝正站在她身邊,遞給她一塊香牌,合十一禮:

  “施主。今日法會送子佛將會親自現身,為三十六位信眾祈福。

  您與送子佛有緣已被佛爺選中,請隨我來廂房靜候。”

  改造后的送子廟規模很大,被送子佛選中的幸運兒都會被廟祝引著單獨進入一間廂房,對著送子佛像誠心禮佛等待法會開始。

  “真的嗎?太好了!”

  韓淑書能被選中自然異常欣喜,跟著廟祝就走。

  王澄隨同她的腳步,卻在同一排廂房門前看到了另一位熟人,赫然是戚將軍的妻子王夫人!

  她穿著一件樸素的竹煙馬面裙,端莊溫婉,哪里還有半點追殺上三品在世鬼神的兇神惡煞?

  只是面帶郁色,遇到別人同樣有些躲閃。

  百姓為朝廷輸送的徭役、賦稅、糧食、布匹、人才.等等都構成了漢始皇帝王神炁的一部分。

  國朝禁絕淫祀,限制寺院規模,就是在保證自己的基本盤。

  正規的佛道儒信仰尚且如此,更不要說那些不受《二十四節律》承認的毛神了。

  一律打為淫祀,不得祭拜!

  王夫人也是病急亂投醫,成婚后十幾年無子,讓她不由自主想要抓住每一絲機會,就算是遇到不受國家敕封的淫祀也實在是顧不得了。

  “王夫人,請進。”

  三十六位幸運兒每人一間獨立的廂房,她的那間就在韓淑書隔壁。

  兩人進去之后不一會兒,那位鹽商吳家的夫人也被廟祝引來,進了同一排廂房。

  王澄在她身上隨意掃了一眼,沒發現她的標簽有什么異常。

  正要移開視線,突然目光一凝,失聲道:

  “她肚子里的孩子怎么空空如也?

  什么信息都沒有?”

  立刻扭頭去看其他的婦人。

  駭然發現,不只是她,所有有了身孕,前來還愿的孕婦全都一樣。

  鼓鼓的肚子里根本就沒有胎兒!

  與此同時。

  在距離送子廟不算遠的一座隱秘山坳里。

  一群由數百廟軍鬼卒刀筆吏組成的隊伍,不知道已經默默潛伏了多久。

  刀筆吏可追溯到春秋戰國時期,更詳細一點則要追溯到青銅時代的一種器物——削。

  古人用簡牘時,如有錯訛,即以刀削之,故而那時的讀書人及政客常常隨身帶著刀和筆,以便修改錯誤。

  因刀筆并用,歷代的文職官員也就被稱作“刀筆吏”。

  到了大昭時,吏為官之佐使,卻永不可為官。

  這些由朝廷官方培養的廟軍鬼卒刀筆吏倒是不需要折壽,卻需像犯人一樣金字黥面。

  上面刻的是甲骨文,可借這種最接近倉頡造字時的古老文字通神。

  此時,隊伍上空還飄著兩片龜甲,上面的古老文字湊成了“路人甲”三字,綻放法光將所有人籠罩其間。

  無論是此地的送子佛,還是布下大陣的王澄、宴云綃都下意識把他們給忽略了過去。

  隊伍前方兩個首領低聲交談著任務:

  “我們用笨辦法慢慢排查了兩個月,基本可以確定,目標就在這里!”

  “何時動手?”

  “等!有楊一笑碑文在,那個仙渣做什么都不可能順利,今日必有變故。”

  兩人看向腳下放著的一塊老舊石碑,上面抹著早已干涸的血跡。

  上書:“初從文,三年不中;后習武,校場發一矢,中鼓吏,逐之出;遂學醫,有所成。自撰一良方,服之,卒。”

  此乃符應鎮物·倒霉鬼碑文(北宋楊一笑)。

  雖只是一府之寶,卻是霉運橫禍連災炁的絕佳載體,本事不小。

  只要把某人的血液留在上面,就會跟碑文曾經的主人楊一笑一樣霉運連連,大概率一事無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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