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之中,李偵獨自前行。
又用棕櫚葉鞭吸取了一人的記憶之后,讓他的腦子更感脹痛。
原本的獨眼法師的記憶還沒有消化完全,現在又獲得了一個人的記憶,給他的意識制造了更大的壓力。
只是一個人的記憶太過繁雜,即使只獲取了記憶片段,也會看到太多的無用的記憶。
李偵已經總結出了一點經驗,知道怎么排除一些自己不感興趣的記憶,但是仍然無法避免地接觸到大量無用的記憶。
可他確實對這道人的記憶非常感興趣。
除了那種折紙鶴的小技巧之外,還有道人在修行一道上的基礎知識。
獨眼法師只是野茅山,沒有受過系統的教導,打的基礎肯定不如道人牢靠。
只看了一些道人的記憶,李偵就感覺腦袋的脹痛都是值得的。
里面有不少讓他感覺有趣的東西。
從道人的記憶里可以知道其人出自長山派系。
據李偵所知,現實世界也有長山派系。
他之前讓李向文搜集資料時,在網上看到過一本《長山玄壇密錄》,就是出自長山派系的書籍。
據李向文所說,那本密錄是出自一個對古籍很有研究的人物。
李偵對現實的長山派只有比較淺薄的了解,不過與道人的記憶對比了一下,他也能確定兩者應該就是同一派別。
有點怪異的是,那本密錄在現實存在,但在道人的記憶里卻是早已遺失了很長時間。
這讓李偵心中的疑惑越來越強。
這個電影世界的設定是否太過完善?
原劇情只涉及苗老爺、販運鴨片的七人以及后面的獨眼法師等人,沒有這個道人出場。
可是李偵卻遇到了道人,還遇到了那些士兵。
這里倒像是一個新世界,而不是一個電影中的世界…
這個世界究竟有多大?
要是一直不完成任務,總是呆在這個世界會發生什么?
許多疑問出現在李偵的心頭又迅速消失不見。
吸血僵尸亦步亦趨地跟在李偵的身后,全身都籠罩一件寬大的黑色罩袍里面,頭上戴著一個斗笠,渾身散發著可怕的煞氣。
在這大晚上即使仔細看也很難分辨出這其實是一具尸體。
它的身后背著一個大背簍。
裝著小鬼的心臟的小竹筐就在背簍里面。
從獨眼法師身上以及道人那里得到的各類法器和符箓都被李偵塞進了幾個大包裹,有的放在大背簍里面,有的掛在了僵尸的胸前。
這僵尸現在成了行走的行李架,兩三晚才消耗一只成年山羊的鮮血,性價比極高。
穿過一條陰森的小道,李偵看到出現前面的一座破屋子里面有火光閃爍。
就在這時,有個蒼老的聲音從破廟內傳了出來:“天黑路險,不如進來休息片刻,如何?”
看著破廟的李偵笑了笑,帶著吸血僵尸走向了破廟。
推開破門,一股陰風吹入了破廟之中,吹得里面的火堆劇烈地晃動起來。
火堆旁坐著一個梳著大背頭的老者。
老者看起來六七十歲,頭發已經花白,穿著長衫,從氣質看像是一個算命先生。
老者身邊坐著一個穿著大褂的小男孩。
看見李偵進來,小男孩連忙躲到了老者身后,只敢偷偷地看李偵。
老者笑著對李偵點了點頭,看都沒看李偵身旁的僵尸。
與此同時,他的手指飛速地掐動起來,最終把拇指停在了無名指的指尖上。
等李偵坐下后,老者說道:“速喜者,五行屬火,顏色紅色,方位南方,求財向南,求官向南,尋解亦需向南…居士這一行當十分順遂。”
李偵看向老者:“老先生如何稱呼?”
老者笑道:“老道道號鶴巖,居士稱呼老道為鶴巖老道即可。”
“老道”這個自稱與他的衣著放在一起,顯得有點不倫不類。
“鶴巖道長能算出我要去做什么?”
“這何需掐算?看居士一臉的殺氣,所去達到地方又是單城,那里值得居士殺的目標不多。”
李偵失笑道:“既然是重要人物,那我此行為什么會順利?”
鶴巖老道嘆了口氣:“重要人物身邊自然請有高人保護,可是高人已經死了,基于宅邸風水之類的陣法無人控制,那重要人物又能怎么辦?”
“重要人物身邊只有一個高人保護?”
“居士不要小看那位高人,那位高人之外,其他人都不值一提,入不了居士的眼。”
這時小鬼忽然從僵尸背后的小竹筐內探出頭,好奇地看向鶴巖老道和那小男孩。
小男孩被嚇得驚呼一聲,把頭也藏到了鶴巖老道身后。
鶴巖老道伸出手,笑呵呵地摸了摸小孩的腦袋。
冷眼看著這一幕的李偵說道:“既然道長擅長掐算,能否替我算一算我的未來?”
鶴巖老道搖了搖頭:“掐算不是萬能的,越是厲害的人物的未來越是難以卜算,居士問我未來,不如問問居士自己想要什么樣的未來。”
這話有點敷衍的意味,但是李偵知道也是真話。
他看向火光,轉而說道:“道長說,尋解亦需向南,我如今已經在這里,不知道道長能不能解答我的幾個疑惑了?”
鶴巖老道溫和道:“居士有什么疑惑?但問便是,老道能答的都會答。”
李偵坦言道:“我想要走陰神之路,卻對前路十分迷茫,不知道道長能有什么能對我說的?”
說這話的時候他一直注意著鶴巖老道臉上的神情,卻沒看到對方的臉上看到什么異常,鶴巖老道對他的話似乎沒有感到任何的驚訝。
“居士這問題問得老道我心驚膽戰。”鶴巖老道苦笑了一聲,“陰神陰神,怎么著也帶了一個神字,凡人去論神,怎么說得清楚?”
“不過居士想聽,那老道就大著膽子說一說。”
“純陰無陽者為鬼魂,純陽無陰者為陽神,陰陽相雜者為陰神。”
“道家所追求的境界均為煉盡陰質的陽神,但也有人不得已成為陰神,至于為什么沒有修陰神的法門,那是因為這條路不是正道。”
“陰神未煉,雜念叢生,遇風則散,遇魔則亂,走上這條路的人,絕大部分不是淪為殺人惡魔,就是悄無聲息地死了,能夠闖出一些名氣的也沒有什么好名聲。”
這些都是常識,李偵想知道的并不是這些。
他皺眉道:“這條路不是死路。”
“自然不是死路。”鶴巖老道神情向往,“從陰神修煉到鬼仙,再煉盡陰質,成為陽神的也有人,但這只存在于傳說,居士應該知道這條路有多難。”
“陽神講究通過止念、觀照等方法滌除雜念,使心神歸于一,而成就陰神卻不需要清除雜念,其本身就帶有陰渣。”
“其實,能夠修煉到陰神境界,又有大毅力的話,也正是煉魔之機,依靠陰神境界的雜念即可磨礪心性,最終突破至陽神。”
一直看著鶴巖老道的李偵這時忽然說道:“我聽說長山派有一門叫做《長山元神煉化總解》的法門,可以助人煉化元神?”
鶴巖老道一怔,繼而笑道:“長山是有那么一門法門,不過那是正統的煉元神之路,是求心念歸一之道,一二十年都未必能夠修出個什么來,未必適合居士,而且居士何必舍近求遠?”
李偵心中一動:“怎么說?”
鶴巖老道打量了李偵幾眼:“居士身上的邪氣與殺意不是毫無來由的吧?”
李偵坦誠道:“我曾以觀想法觀想邪魔,被邪魔意志侵蝕了元神。”
“難怪。”鶴巖老道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那居士確實是舍近求遠了,既然自身就有那么純粹的惡念,那成就陰神就不是有一條現成的路?”
看著的李偵沒有說話。
輕咳一聲,鶴巖老道繼續說道:“居士觀想的邪魔應該不是一般的邪魔,這種邪念與惡念都極為純粹,那只要以邪魔的惡念為火,以煉元神,自然而然地就能成就陰神。”
李偵來了興致:“如何以惡念煉元神?”
鶴巖老道不答反問:“居士是用什么方法觀想邪魔的?”
略微猶豫,李偵把自己的觀想法給說了一遍。
這不是具體的術法,不存在透露出去就會被克制的問題。
而且他隨時都能離開,就算鶴巖老道有其它心思也拿他沒有辦法。
聽完李偵的話,鶴巖老道倒吸了一口涼氣:“居士竟然以茅山一派的觀想法來觀想邪魔,這可真是…大膽,老道我可從來沒有見過誰敢那么做。”
頓了頓,消化了心中的驚訝后,他才繼續說道:“茅山觀想法沒有什么問題,但是正道觀想法所觀想的正神天然就是五行相對,而居士所觀想的邪魔如何能夠嚴格地與五行對應?”
“如此繼續修行下去,定然會有邪魔暴亂,吞噬居士元神的那一天。”
修煉多年,鶴巖老道對修行的理解遠非獲得一些記憶的李偵能夠媲美。
即使李偵沒有細說自己怎么觀想邪魔,這鶴巖老道也能猜到幾分,并指出了其中的痛點。
看到李偵沉默以對,鶴巖老道又說道:“原本的觀想法是靠觀想來清除自身的雜念,也要靠以觀想對象之間的五行的相生相克,來提升自己的元神,最終達到觀想法所描述的最高境界。”
“觀想法是祖師所留,輕易更改不得,更不能像居士這樣做大更改,這容易出問題。”
“看居士的模樣,居士在修行時暫時應該沒有遇到大問題,但是老道猜測,居士按照觀想法觀想邪魔后,肯定沒有感受到邪魔之間的的相生相克。”
李偵點頭:“確實如此,邪魔之間雖有互相影響,但是沒有達到我設想的相互克制,能維持平衡完全靠我自身元神的強力壓制。”
即使以鶴巖老道的心境聽到這話心頭也忍不住地跳了一跳:“居士的元神…真是強得驚人。”
李偵感嘆道:“走到這步也不容易。”
鶴巖老道贊同道:“修行如逆水行舟,沒有走上這條道路還能容易的。”
把話轉回剛才的話題,他順著之前的話頭說道:“居士既然知道《長山元神煉化總解》,那么應該知道長山最著名的《靈法符箓法卷》。”
李偵想了想才點頭。
鶴巖老道像是嘆氣一般舒了口氣:“法卷里面有一種特殊的制符方法,稱為正五行邪祟升華法,可引導邪祟互相克制,用五行邪祟的相生相克的邪氣、煞氣提升符箓的質量。”
李偵思索道:“道長的意思是,這種處理邪祟的方法能夠應用到人身之上?”
鶴巖老道搖頭后又點頭:“這本就是祖師設想的一種修行法門,后面才被應用到了畫符上。”
李偵質疑道:“法卷上似乎沒有這種說法,長山一系的弟子應該也不知道這種說法。”
“那是因為法卷的下冊已經失傳多年,所以這種說法沒有流傳下來。”鶴巖老道拿起一根樹枝,在地上熟練地畫起了符咒,“居士請看,這符與別的符有點不同。這里像不像下丹田?這里是不是像上丹田?”
李偵有那道人的記憶,對長山派系的大部分符箓都了如指掌,自然知道鶴巖老道所畫的這種符箓,也知道鶴巖老道沒有在這種地方欺騙他。
結合道人的記憶,李偵越聽越覺得鶴巖老道講得有道理。
難道這種制符的手法真的可以用到修煉上?
給李偵講解了一番,鶴巖老道繼續說道:“加一只邪祟進去就算做一劫,倘若符紙不破,那威能就能提高許多,五劫之后,據說威能莫測,只是長山派從未有人制造出過五劫符箓出來。”
“根據那位祖師留下來的只言片語中,有一句話叫做五劫成神,先師猜測這說的是元神歷五劫,以越來越強的惡念為火,煉己身,最終升華成就陰神的意思。”
“不過這法修的是陰神,門檻又高,若是元神不強,不能壓服邪魔,連門都入不了,算是雞肋中的雞肋,后面就失傳了,也不知道有沒有人修行成功過。”
“放在居士這里,其實已經算是入門了,只要在原觀想法上做出改動,就能嘗試走這條道路。”
“以居士的元神之強大,在前三劫都不會遇到太大的困難。”
李偵詢問道:“道長也不知道修行的細節?”
鶴巖老道苦笑道:“貧道愛莫能助,只能靠居士自己摸索。”
李偵又想起了一個問題:“這法門似乎需要畫符,非長山弟子也能畫?”
鶴巖老道解釋道:“這張符和其他符不同,威能不是來自于祖師,而是來自于邪祟,故而不需要祖師回應,只需要畫符者以元神意志專注于符上即可,后面的以身做符也是如此。”
跑來跑去的小鬼出現在李偵的身后,對鶴巖老道后面的男童做了個鬼臉,把對方嚇唬得驚叫出聲,它便得意地笑了起來。
它試圖走近那男童,卻被李偵伸手擋住,于是只好退回到李偵身后。
整理了一下思緒,李偵問道:“人身陽氣若是散失,導致元神不穩…道長是否有辦法?”
“要是放在普通人身上,當然有方法。”鶴巖老道直言道,“但是居士身上的問題自己知道,貧道肯定沒有辦法。”
李偵不再詢問修行上的問題:“道長見我滿身邪氣,為什么還要指點我?”
鶴巖老道眼神真誠:“居士雖然滿身邪氣,但是眼神卻極為清正,想來沒有做過什么傷天害理的事情,而老道也希望居士不要徹底墮入魔道。”
李偵笑了笑:“道長宅心仁厚,令人佩服。”
“要是世人都像道長這樣,不以外貌取人,那這世界上會少很多爭端。”
鶴巖老道也笑了起來。
李偵沒有再說什么,直接起身向破廟之外走去。
吸血僵尸跟在了李偵身后。
小鬼連忙鉆入了僵尸后面的背簍里面。
鶴巖老道默默地注視著李偵的背影。
走到門口,李偵的身形忽然一頓:“那只紙鶴在道長身上?”
破廟里頓時變得安靜下來,只剩下了火焰燃燒的噼啪聲。
幾息之后,鶴巖老道幽幽嘆息一聲,從衣袖里拿出了那只黃色的小紙鶴,坦言道:“確實收到了方師弟的信。”
李偵沒有轉身:“道長不準備出手?”
鶴巖老道微微搖頭:“方師弟傳來的不是求老道去報仇的信,只是提醒老道要小心罷了。”
“方師弟修行多年也沒有超脫名利的束縛,下山后被牽涉進了名利場里面…這是方師弟該有的一劫,在山上的時候老道就曾對方師弟說過這件事。”
“道長當真豁達。”
“謬贊,方師弟的其它東西居士都可以拿走,但是那柄桃木劍法器是先師傳下的,斷裂之后便沒有什么價值,對于貧道卻很有紀念意義,不知道居士能否留給貧道?”
李偵從僵尸后面的背簍內,把那柄斷裂的桃木劍扔給了鶴巖老道。
鶴巖老道接到斷劍后,猶豫著對李偵說道:“城中的王督軍殺人無數,光搶來的姨太太就有二三十個,不是什么好人,他死后影響不大,會有人接管單城,只是希望居士不要大造殺孽,傷及無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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